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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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旭東打來電話的那天晚上,周海洋洗了澡出來,俞靜躺在床上還沒睡。 家里是一室兩廳,周白睡主臥,他們兩人睡次臥。次臥在飯廳和客廳的中間,狹小逼仄,不透氣。 周海洋擦干頭發(fā)上的水漬躺上床,瞥一眼過去,瞧見俞靜在玩消消樂。 周白早就睡下了,夜里安靜,只有落地扇吱吱呀呀搖頭轉(zhuǎn)動的聲音。 其實房間里裝了掛式空調(diào),但因為排水不方便,兩人平時甚少使用,只開電風扇。 俞靜的手機時不時傳來一句amazing,周海洋瞧她玩得起勁,側身不動聲色地背著她打開了手機。 農(nóng)業(yè)銀行發(fā)來的最新一條短信上,顯示他卡里的余額還有幾千塊。 他想了想,點開周旭東的微信,打算轉(zhuǎn)兩千塊給他。 他雖然知道兩千塊對于周旭東來說只是杯水車薪,但有總比沒有好。 剛點開轉(zhuǎn)賬頁面,俞靜突然從身后伸出手來將他手機奪過去。 周海洋轉(zhuǎn)過身看她。 俞靜看到屏幕上周旭東的名字,睨他一眼,尖聲問:“剛剛是周旭東給你打的電話?” 空氣濕熱,周海洋背后被嚇出冷汗,他嗯了一聲,躲開她銳利的目光。 “你神經(jīng)病吧周海洋!”俞靜氣不打一處來,“我在外面當壞人,你到好,別人求你啥你就答應,你這不是當著面拆我臺嗎?!” 周海洋眉一皺,“她怎么說也是你meimei……” “她俞青揚算哪門子meimei?”俞靜語氣尖利,“她從來都把自己當一個人看,我為什么還要去認她?” “反正我是一分錢都不會借的,你別在那兒給我裝好人?!?/br> 周海洋沒說話,閉著眼睛假寐。 “你倒是說話啊。”俞靜用胳膊肘搗他。 周海洋依舊是沉默,過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看她。 “你真的要做這么絕嗎?” “我怎么了我?”俞靜哼了一聲,“這么些年什么時候在家里見到過她的影子了?爸媽不好的時候還不是我一個人緊前緊后的跑,她俞青揚什么時候往家里拿過一分錢了?” 周海洋嘆一口氣,“話也不能這么說,你們倆終究還是有血緣關系的,再說了,現(xiàn)在她也只剩你一個親人了......” “什么叫只剩我一個?”俞靜不依不饒,翻身坐起來,“你忘了人家還嫁了個好老公啦?我看周旭東為了給她治病,怕是快要把家底都掏空了吧?!?/br> 周海洋想起今晚周旭東給他打來的那個電話。 電話里他低聲下氣地求他,聽得出來嗓子都啞了,不知道輾轉(zhuǎn)給多少個人打過電話。 他想起最初見到周旭東的時候,叁十多歲的男人,高大沉穩(wěn),骨子里有股硬氣在。所以周海洋想不到原來他也會有這么低聲求人的一面 “我給你講,反正你別去當好人,你兒子周白現(xiàn)在上高中正是用錢的時候,你別善心泛濫了拎不清......” 俞靜的態(tài)度很堅決,周海洋忽然覺得俞青揚有些悲涼。 俞青揚這個名字他是在和俞靜結婚很久以后才第一次才聽見。 俞青揚是俞靜的meimei,一個斷絕了關系的meimei。 他和俞靜結婚時并不知道她還有個meimei,后來偶然聽旁人談到過一次,他愣了一下,那時才知道這個被隱藏了多年故事。 俞靜從來沒有向他提起過這段往事,只是說自己的父母早已因病去世。周海洋也一直以為她是獨生子女,前半生過得辛苦。但轉(zhuǎn)念一想,七八十年代獨生子女的家庭幾乎少之又少。 周海洋那時便知道俞靜對這個meimei沒有感情,甚至是厭惡到不愿提起。 俞青揚按理來說真的不算一個合格的好meimei。十幾歲的時候不學好,跟外邊的人混,抽煙喝酒打架樣樣精通,唯獨學習一竅不通。 后來情竇初開和一個大了她幾歲的男人談了戀愛,愛得死去活來。 男人俞靜見過一次,長得風度翩翩,舉手投足氣度迷人。她想不明白如果不是另有所圖,她真的不敢相信這樣的男人會愛上自己的meimei。 但俞青揚被愛情燒昏了腦袋,旁人說的什么話都聽不進去,一意孤行的離了家跟著男人去了他鄉(xiāng)。 走之前俞靜和她大吵一架,氣急之下忍不住扇了她一巴掌。俞青揚愣在原地,睜著眼睛看她,后來拋下一句話,轉(zhuǎn)身出了門再也沒回頭。 “你就當是沒我這個meimei吧。” 這是俞青揚跟她說過的最后一句話,二十多年來,兩人再也沒有見過。 俞青揚走后真的一點消息也沒傳來,她安安靜靜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拋棄了最親愛的人,寧愿跟著一個尚未完全了解的人度過這一生。 家庭重擔隨即落在了俞靜一個人的身上,父母一個接一個的病倒。她無奈之下輟學去打零工,卻還是沒能將一切挽回。 這段往事一直是俞靜心里不愿提起的傷疤,被塵封在鎖住的心門之后,落了灰,銹跡斑斑。 而俞青揚也像是消失了在茫茫人海里,再未曾出現(xiàn)過。 所以周海洋怎么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有人因為俞青揚這個名字找上門來。 那天敲門聲來的突然,只有他一人在家。 男人穿著干凈整潔的格子衫,站在門外,有些拘謹。 他剪了很短的寸頭,眉目濃厚,眼里有紅血絲,面上有可見的疲憊。 高大而篤實的身材,像一塊筆直的門板,將門口堵得嚴實。 周海洋見他探著頭往屋內(nèi)瞧,皺著眉頭問他找誰。 男人正色,收回視線,問:“請問俞靜在嗎?我是她meimei俞青揚的老公,我叫周旭東?!?/br> 這是周海洋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也是他第一次見這個男人。他想,或許連俞靜都不知道自己的meimei什么時候結了婚有了男人。 那天晚上俞靜回家,周海洋將周旭東的來意告訴她——俞青揚肺癌,想要見她。 雖然周旭東話說的很含蓄,但肺癌這個東西一旦確證了,幾乎沒什么希望。 俞靜的態(tài)度很堅決,她說自己早已經(jīng)沒有meimei了。 俞青揚頭也不回地將她拋棄,長久的時間里,她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善良被無數(shù)的欺騙和惡意打磨,一個女人的心是怎么涼的,是怎么硬的,或許連俞靜自己都不知道。 歲月悄無聲息地將她折磨到?jīng)]了原形,后來當她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被侵蝕的千倉百孔。 ...... 盛夏光景炎熱,馬路上人煙稀少,要是站在高處往前望,幾乎可以看見前方有隱隱熱流襲來。 岑冬一個人坐在KFC二樓的角落處,目光肆無忌憚的在樓下的人群里游走。 這周末本來周白約了她出去玩,但籃球隊忽然有事,兩人便各玩各的。 步行街中央是一個大型的折扣會,柜臺上商品琳瑯滿目,人流來往在之間穿梭。 有女生挽著手推門進來,臉頰被曬得紅撲撲的,但藏著笑意,步伐輕快。旁邊的甜品站外站著一家叁口正在排隊,五六歲的女孩站在父母中央,被牽著,仰頭笑時露出兩顆大白牙。 岑冬移開眼,包里的手機忽然震動。她掏出來一看,是老嚴打來的。 接通,老嚴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沒什么起伏:“小姐,今晚有家宴,記得早點回來?!?/br> 岑冬當然記得,每月一次的“家宴”,這是岑利山訂下的傳統(tǒng)。為的是向外人展示他們一家其樂融融的景象。 岑冬冷冷地應了一聲,掛了電話,店內(nèi)不知為何人突然多了起來,樓下吵吵嚷嚷的很是熱鬧。 她喝了一口可樂,冰涼驅(qū)散暑熱,抬頭時忽然看見前方有個熟悉的背影。 是周白。他還穿著球衣,背上的印記是深色的,汗水濕了一大片。 周圍坐著籃球隊的其他人,叁叁兩兩的,看起來也是滿頭大汗。 幾個人一邊吃一邊聊天,有男生逮著周白不放,愣是要問清楚他怎么就突然跟岑冬走在一起了,畢竟兩人之前似乎并沒有什么交集。 周白正在喝可樂,聞言心頭跳了一下。 見他一直低著頭不回答,身旁的哥們兒用手肘搗了搗他,“怎么,難道還有什么難以啟齒的秘密?” “對啊,岑冬算是我們學校的女神了,你怎么著就把她追到了呢!” “該不會是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吧?” 聞言剩下的人都開始起哄,彼此擠眉弄眼的夸張怪笑,惹得周圍的人都朝他們看過去。 周白只覺得自己心跳如雷,那晚的一切都好像被他人偷窺了一般,仍舊歷歷在目。 他真的用了一個見不得人的特殊手段,難以啟齒的手段。 他低頭喝了一大口可樂,定了定神,目光暗下來,輕笑一聲:“就那樣唄,我看她挺好看的,就找了個機會向她表白,結果她當場就答應了?!?/br> “靠!這么簡單?”有男生夸張的大喊,“女神原來是這么隨便的人啊?!?/br> 也有人不信,嘲笑他這么說是因為不好意思將自己曲折的追求史講出來。 將手中漢堡的包裝撕開,周白咬了一大口,漫不經(jīng)心地道:“不信你自己去試試,你要是勇敢點,說不定現(xiàn)在女神就是你的了呢?!闭f著他腳下踹了那人一腳,笑著罵道:“誰叫你丫這么慫。” 一群人笑著鬧了一陣,旁邊有人忽然怪笑一聲,瞇著眼問他:“那你們倆做了沒???怎么樣啊滋味?” 周白嘴角一彎,斜著眼睛笑起來,“佛曰:不可說?!?/br> “靠!”有人笑著罵他,指著他說:“你們看他那得意的表情、這貨絕對是享受了!” 岑冬坐在身后,將他們所有的動作都收進眼底。她看向周白,他正和身旁的人打打鬧鬧,眼底有淡淡的笑意,發(fā)梢間汗水淋漓,像雨后的松林般挺立。 店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岑冬將手里的可樂喝完扔進垃圾桶,頭也不回地走了。 ρō㈠8y.Cōм(po18y.) 這章過渡,寫得快自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