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爹媽教的人，才會只管自己舒坦，不去管別人有多難。沒有爹媽教的人，才會幾十歲的人了，為難一個跑運輸?shù)乃緳C，為難一個剛剛工作的小姑娘，沒爹媽養(yǎng)的人，才會以為靠著一車貨能逼著公司妥協(xié)，讓你進的合資廠。你要吵架，我奉陪！你要打架，別在廠區(qū)里，出去約個地方。我一個電話能喊來野男人開叉車，我也能喊他過來跟你打架。要嗎？”黃聆板著臉的時候，壓根不像是這個年紀小姑娘的樣子。那股氣勢，讓這個幾十歲的男人一下子慫了。

    “我是為了大家，如果不解決，一半人就要下崗，流落到社會上。這里多少人一輩子在這家工廠干活，咱們把青春都奉獻給了這家工廠，現(xiàn)在我們老了，工廠就要把我們掃地出門了。你才幾歲，你有學歷，會講外國話。我們呢？”這些話出來，老徐的氣勢就弱了。

    黃聆不禁想起上輩子跟客戶聊天的時候，那位客戶的理論，她國企下崗，進入民企后來又去了外企。她說：“進入國企的時候，就像女人找了老公，是巴望一輩子去的。我中專畢業(yè)，進入儀表十二廠，打算一輩子做個科室干部，按部就班地生活。結(jié)果呢？如同出軌要離婚的男人，就算是你為他奉獻了青春，真的要踹了你，照樣踹你。那個叫疼啊！我一下子以為自己以后的路都沒了。能夠進一家民營企業(yè)有份工作，我伏小做低，勤勤懇懇地干活，但是不再放入感情，把自己當做是丫鬟，伺候好老爺，多兩個賞錢就好了。后來跳槽去了外企，發(fā)現(xiàn)兩三年一個并購，進去五年，公司名稱換了兩次，亞太區(qū)換來五任老大，大家一個個人模狗樣，講什么職業(yè)修養(yǎng)，講什么企業(yè)文化。實際上呢？就跟傍大款的二奶一樣，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干活不重要，重要的是PPT做得好，博得金主的歡心，有一天外頭的金主更好，立馬撲過去換一個。要是金主不要你了，賠償給夠，也是立馬下大腿，拍拍粉重新賣。跟公司談感情？見鬼去吧！”

    這一番話黃聆認同了七八分，那位大姐從國企走到民企再進入外企，也算是能人了。這個時代，大部分的工人，就跟全職主婦一樣，一旦離婚，經(jīng)濟沒有來源，本身又沒有本事，在社會上連個溫飽都不會有，當年那一首給下崗工人的勵志歌曲《從頭再來》，卻要道盡人到中年，再入風雨的辛酸。

    老徐的一番話讓很多人感同身受。原本覺得老徐這樣來針對一個小姑娘確實不對，但是他真的是情有可原，大部分的人站在那里一片茫然。就事論事，小姑娘沒錯。但是，從某種意義上，小姑娘也阻擋了他們的抗爭。

    “徐師傅，這就是你跟我鬧的理由？你認為這樣胡攪蠻纏能解決問題。你昨天強迫吳副總簽你進合資廠的協(xié)議，你進去了，大家就少了一個名額。從根本上來講，你只管了你自己，壓根就沒有想要管別人。”黃聆直接撕破他的幌子給大家看。

    眼看他又要紅起臉，黃聆看向大家：“一下子公司把大家推向社會，大家肯定茫然不適應(yīng)，但是一半人必然會被推出去，這個已經(jīng)成了定局。那該怎么談呢？比如年紀大那些師傅，像王師傅，還有兩年了，公司能不能一次性買斷到退休？比如張大姐，家里確實有困難的，公司能不能有一個比較長的緩沖期，兩三年的時間，還有一些年紀比較輕的，能安排去學習比如駕駛技術(shù)，以后開出租。大家不要就這么鬧，認清現(xiàn)實，跟公司協(xié)商出一個折中的方案來，為自己去社會上，爭取一個緩沖的時間段，腦子里一定要想，我的出路在哪里？集合大家的力量，即便是走出去的人，咱們也能最快地適應(yīng)社會。你可以問問王師傅，我們的協(xié)作廠，已經(jīng)幾批下崗了。下崗可能避不過了！”

    老王在那里說：“是??！我外面跑的多，其實你們知道的也不少。家里的老公老婆，親戚朋友多少都輪上了。就跟當年每家每戶都有知青下鄉(xiāng)一樣，這一次下崗，咱們跑不掉了?！?/br>
    “小姑娘，就算我們想出來了辦法，上面能同意嗎？”

    “有了辦法肯定不會一下子同意的，大家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看問題，但是公司也要想想以后全集團里面出現(xiàn)同樣的問題該怎么辦，公司也有公司的利益考量，對嗎？所以這里面，一個是博弈，互相往來。一個是互相幫助。我們要擴大公司對我們的幫助，而減少雙方之間博弈的點。”不知不覺中黃聆被大家包圍了，他們開始聽她說話，“不過這個都是后面的幾步路了，最前面的，其實大家先回去把自己的困難點給列出來，然后把困難歸類，接下去商量大家心里希望的解決方法，然后把這些遞交給公司，讓公司來給方案。我們要達到的目的是，在下崗前給自己多做些準備，面對那一天對少一點茫然。”

    有個師傅走出來說：“小姑娘，你的思路清爽的，接下去該怎么辦？能幫我們出出主意嗎？”

    這個就？黃聆很為難了：“師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這個狗頭軍師我不能當??！”

    “好了，好了！該干嘛，干嘛去！”吳副總的聲音傳來，黃聆看過去，楊總和另外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站在那里。

    “小黃，跟我過來！”吳副總的聲音。

    黃聆站著沒動，吳副總問：“磨磨唧唧干什么？”

    “找發(fā)。票。您不是給我報銷嗎？”黃聆假裝低頭找發(fā)，票，心里卻想著剛才楊總肯定聽見了自己的話，估計會認為自己在鼓動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