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而閨女去念書,也是要嫁出去的,就是孝敬爹娘,又能孝敬多少呢? 沈寒露一直不贊同這個觀點,但沈靜靜畢竟是沈大伯的孫女,沈寒露作為一個晚輩也不能說什么,只能自己給沈靜靜上課,教她讀書認字。 沈靜靜人也聰慧,知道沈寒露這是為她好,沈寒露教的她都跟著好好學(xué)了。 現(xiàn)在沈寒露已經(jīng)教完沈靜靜二年級的功課,原本沈寒露還想從她奶這里使勁兒,讓她奶同意沈靜靜去念書。 現(xiàn)在知道明年小學(xué)也停課了,沈寒露就覺得不如她在家里教沈靜靜。 她雖然沒上過師范,教小學(xué)的功課還是沒問題的。 等過兩年復(fù)課,沈靜靜也可以直接跳級。 到了沈大伯家,現(xiàn)在正是晌午,剛吃了午飯,大堂哥沈山和二堂哥沈海的兩個媳婦正在收拾碗筷。 見沈寒露來了,大堂嫂和她打招呼:“五妞啊,吃飯了嗎?沒吃大嫂給你煮個蛋。” 沈寒露自然知道大堂嫂這是在說客氣話呢,現(xiàn)在雞蛋可是金貴東西。 要是想買雞蛋還得用禽蛋票。 村里每家每戶只能養(yǎng)兩只雞,這時候的雞可不像后世飼養(yǎng)場的雞,一天能生一顆蛋。 現(xiàn)在這雞兩天下一個蛋那就是盡職的好雞了。 一個禮拜,兩只雞一般能下五六顆蛋。 沈奶奶是要一天一顆雞蛋,沈寒露家和沈二伯家都是半個月送過來五顆蛋。 那剩下的五顆就得沈大伯家出。 雞蛋分沈奶奶一半,余下的雞蛋也就夠幾個孩子一個禮拜吃一回。 至于大人,那是舍不得吃的。 沈寒露和大伯大伯母大堂哥大堂嫂二堂哥二堂嫂打了招呼,就撩開門簾,去了沈奶奶屋子里。 沈奶奶吃了午飯,正躺著準備午睡呢,見沈寒露進來,先說:“你怎么大晌午這么曬的過來了?我那柜子里有你大姐前晌兒拿來的點心,松軟好吃著呢,你自己拿著吃?!?/br> 沈寒露往炕上一趟:“奶,這是我姐特意給您買的,她知道您牙口不好,專門挑著方便您吃的。您呀,就放著自己個兒好好吃,別給我們留。不說我,就是您那些重孫子,重孫女,他們嘴饞讓他們?nèi)フ宜麄兊餇斈?,別來您這兒流口水?!?/br> 沈大伯家兩個堂哥不管是因為住一起,知道沈奶奶有了吃了,肯定會分給家里幾個孩子,還是真的心里覺得不能貪老人的東西。 反正她兩個堂哥堂嫂都沒教著家里小孩兒來沈奶奶這里撒潑打滾要吃的。 沈寒露只見過沈奶奶主動給,沒見過沈大伯家里幾個孫子孫女主動吵著要。 但沈二伯家的就不一樣了,沈二伯只有一個兒子沈壯,沈壯又只有一個兒子沈?qū)殹?/br> 也不知道沈?qū)毷且驗檎幵谄邭q八歲狗還嫌的年紀,還是家里沒好好教。 一旦沈寒露幾個jiejie從縣里市里回來,給沈奶奶送過來一些孝敬,沈?qū)毦秃吐勚鴕ou骨頭的狗崽子似的,用不了半個鐘頭就能找上門兒來,然后就開始哭號,說自己肚子餓,說自己沒吃過好東西。 沈奶奶年紀大了,對小輩本就心軟一些,又見他哭的慘,總會把孫女送來的吃的給這重孫子一些。 沈?qū)毮昙o不大,胃口不小,就是吃撐了,為了能多占些便宜也要繼續(xù)哭,繼續(xù)吃。 有一回沈大姐買回來一斤雞蛋糕,他討著吃了半斤。 沈奶奶半中間說他吃太多怕消化不良,他就往地上一躺,說曾奶奶舍不得給他吃好吃的。 沈奶奶只能繼續(xù)喂他吃,最后半斤雞蛋糕吃下去,當天晚上就上吐下瀉的。 最可笑的是二伯母還埋怨奶奶不懂事,給孩子吃太多,埋怨大姐不懂事,給奶奶買劣質(zhì)品,才會讓沈?qū)毘粤硕亲硬皇娣?/br> 結(jié)果后來幾個jiejie再給奶帶回來吃的,沈?qū)氂謥砩蚰棠踢@里蹭吃了。 就像今兒,沈芳才剛從沈奶奶這里出去,沈寒露就瞧見沈?qū)氁涣餆焹旱呐芾衔葑永锪恕?/br> 沈奶奶躺著說:“他是晚輩,要來看他曾奶奶,他往家里來,你大伯,你哥哥嫂子不能攔著他呀。他進來了,哭著喊著要吃的,我也不能不給啊。再說了,那些我也就吃個新鮮,人老啦,不能吃太多。既然他想吃,就給他吧。你也知道,我受不了他鬧騰,他一哭我就頭疼?!?/br> 沈寒露挨著沈奶奶躺著:“哼,這么小的孩子,你們慣著,將來說不準得被慣壞了?!?/br> “人的品性和慣不慣沒關(guān)系。你從小也是讓我和你爺慣著的,不止我和你爺,你幾個jiejie,哪個不慣你。那你說你被慣壞了么。” 沈寒露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奶,要是擱以前,我肯定會說我才沒被慣壞呢。但現(xiàn)在,我還真不好說了。對了,奶,我有事兒要求你?!?/br> “是你不想念高中的事兒吧?” “奶,你咋知道?” “前兩天你不就為了這事兒和你爹娘鬧騰。雖說沒鬧到我跟前,但你娘和你大媽嘮叨了,說你越來越不聽話了,連書都不想好好念了?!?/br> “哦,我知道了,我娘和我大伯母說了,我大伯母又和您說了。” “還真不是,是你大媽和你大伯私下談的時候讓靜靜聽見了,靜靜和我說的。你也知道,靜靜是想去年念書的,她爹媽不同意。她就勸我說千萬不能由著你,你是要念大學(xué)的。你是要當咱們老沈家第一個大學(xué)生的人。” 沈寒露在炕上滾了一下:“得了吧,什么老沈家第一個大學(xué)生,奶,您可別抬舉我了。我連高中都不想念了,還大學(xué)呢?!?/br> 沈奶奶拉住沈寒露的手:“來,五妞,和奶說說,你這是為什么突然就不想念高中了。你得把緣由和奶奶說一說,奶奶聽完覺得你說的有道理,自然會幫著你勸你爹娘?!?/br> 沈寒露湊沈奶奶懷里,唉聲嘆氣:“奶,我就是沒什么原因,單單不想念書了?!?/br> “五妞啊,奶活了這六七十年,知道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個緣由。就是嘴里說沒有緣由的,仔細尋摸下了,也能找出個原因來。你呀,就是不想說實話。” 沈寒露堅決不認:“不,我不是,我沒有?!?/br> 沈奶奶就問她:“你這是突然有個這想法,還是想挺久了?!?/br> 當然是突然知道了歷史發(fā)展才有的這想法,但沈寒露還是說:“早就有了,我從念初中開始就想著念完初中不繼續(xù)念了。” “真話?。俊?/br> “嗯,真話?!?/br> “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是不念書了,可就只能當個農(nóng)民,當個村婦,以后和你幾個jiejie的日子那可是天差地別了。” 沈寒露有些失落的說:“嗯,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br> 第4章 沈寒露在和沈奶奶求助后,就窩在沈奶奶炕上睡午覺。 一直睡到下午四五點才起來,沈奶奶見她醒了,說她:“你這睡得還挺香的,你爹娘在上工前過來了一趟,見你睡著,也沒說啥就走了。” 沈寒露窩在炕角兒上,打著呵欠,迷迷糊糊的問:“奶,那你和我爹說支持我不念高中了沒?” “沒說,你睡恁香,我要是說了,你娘非得把你拽起來說話。來,我搪瓷缸子里晾了糖水,現(xiàn)在估計也不燙了,你快喝點水,醒醒覺吧。” 沈寒露雖說醒了,可困勁兒還是在,她接過搪瓷缸子,又是一個呵欠。 呵欠一打,緊跟著眼淚就流了下了。 正好沈靜靜撩門簾子進來,一見沈寒露滿臉的淚,忙問:“寒露姑,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呀?” 沈寒露喝了口水,沒解釋說自己那淚珠是打呵欠打出來的,而是故意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靜靜啊,姑只是不想念高中,但是你三爺爺三奶奶不同意。所以姑一個沒忍住就哭了?!?/br> 沈靜靜不解又擔憂的看著沈寒露:“姑,六月份的時候你還和我說你要念大學(xué),還和我說就是女孩也要好好念書,讓我要好好學(xué)你教的知識。怎么突然就說不想念高中了啊。” 沈寒露倒栽在床上,有氣無力的說:“哎呀,你們怎么都非要問我個理由啊,我就沒什么理由啊?!?/br> 知道未來帶給她的只有恐懼,她上輩子生活在和平年代,祖國飛速發(fā)展。 就是這輩子,她前十六年,也生活的很好,雖然家里不富裕,但是內(nèi)心是平和快樂充實的。 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她對未來這段時間所有的了解都是來自于她的姥姥。 wen.ge到來的時候,她的姥姥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wen.ge開始后,她們班除了出生不好的,幾乎全當了hong.wei.bing。 沈寒露的姥姥見他們最先針對的是自己的老師,不愿意參與其中。 hong.wei.bing.多是大學(xué),高中初中的學(xué)生自己組織起來的團體,后來其他社會上的人參與進來,只要是胳膊上系上紅色袖標,都可以自稱是.hong.wei.bing。 沈寒露姥姥那個時候和現(xiàn)在的沈寒露差不多大,六六年大串聯(lián),她的許多同學(xué)去了北京,見了領(lǐng)導(dǎo)人。 沈寒露的姥姥沒有去,就被同學(xué)懷疑思想覺悟上有問題。 后來開始nao.ge.ming。她因為同情一位被pi.dou的女老師,再加上hong.wei.bing之間觀點不同,有著不少的派系,激烈派認為沈寒露的姥姥雖然出生工人家庭,成分沒有問題。但是思想上已經(jīng)不純潔了,被腐蝕了,性格太軟弱。 還有一位平時嫉妒沈寒露姥姥成績好的女同學(xué)又刻意栽贓誣陷,沈寒露姥姥成了不少人眼里需要‘改造’,‘再教育’的對象。 他們?nèi)ド蚝独牙鸭掖蛟遥蚝兜脑褷斠驗橄霐r著這些人打自己女兒,推搡之間被劃壞了眼,從此瞎了一只眼。 從小沈寒露聽姥姥說起舊事時總是滿是悔恨,可姥姥又從不說她悔的是什么,恨的是什么。 是悔自己不該成績太好,被人嫉妒嗎? 是悔自己不該同情那位女老師嗎? 還是悔沒有參與進hong.wei.bing,成為他們之間的一員,這樣自己就不會成為被pi.dou.的對象? 恨呢,姥姥恨的又是什么呢? 姥姥只是講述,卻從不對沈寒露說。 時過境遷,對于當時的事情只有姥姥自己知道她是個什么心情。 沈寒露小時候不了解,只覺得姥姥太過分,講故事都不把故事給講全了。 后來長大了,懂得多了,沈寒露才知道姥姥可以把當時的舊事拿出來說,卻無法把當時的心情一再重復(fù)。 對于那段歷史,沈寒露從小就覺得是黑暗的,壓抑的。 現(xiàn)在突然恢復(fù)記憶,知道自己身處何處,沈寒露第一時間就是覺得害怕。 與對未知的惶恐不同,這種已知的感覺更讓她不知所措。 她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粒沙,僅此而已。 “可是小姑你念書成績好啊,一直都是第一名?!?/br> 沈寒露說:“那是我擅長念書,我擅長不代表我喜歡,我現(xiàn)在就不喜歡念書啊。就像靜靜你,你洗衣服很利索,那你會喜歡洗衣服嗎?” “會啊,我挺喜歡洗衣服的。” 好吧,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和小孩子解釋這事兒,只能說:“行了,靜靜,你只要知道姑現(xiàn)在就是不想念高中,沒有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念,這就行了。至于你,你喜歡念書,喜歡認字,那就繼續(xù)和姑學(xué)。” “姑,我還能跟著你學(xué)?。俊?/br> “能啊,怎么不能,我就是不念高中,教你小學(xué)的內(nèi)容也是妥妥的?!?/br> 從沈奶奶家出來,沈寒露回了自己家,她爹娘還沒下工,就見她大姐在做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