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崔婧雁掀開眼皮子, 矜貴地看著玄秋, 有些不悅,覺得玄秋實在打擾了她的清眠。 “有事快說, 看見你我就心煩?!?/br> 玄秋磨了磨牙,心里做了個決定,下月的解藥需遲些給她, 這崔婧雁真是記吃不記打!討厭死人了。 玄秋昂著頭,神態(tài)嬉笑, 望著崔婧雁的眸子嘲弄不已, 道:“我從主子那里得知了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 你想先聽哪個呢?!?/br> 崔婧雁挺直了腰, 看見玄秋這賣關子的樣子她就心里煩的慌, 直接怒道:“你愛說不說!” 玄秋小尾指勾著秀發(fā), 蹙著眉頭一臉可惜, 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跟你說了,反正這些事情都和你有關系, 我著什么急呢?!?/br> 崔婧雁喝住她,急切地問道:“我先聽好消息行了么!你別走,說完事情再走也不遲。” 玄秋笑了笑,一派悠閑自得的姿態(tài),道:“好消息就是崔彥里被圣上赦免了,現(xiàn)在正跟著大軍回靖州呢。聽說你那兄長崔修時可是得了大軍功的人,指不定圣上給他什么嘉獎呢。崔雁兒,這個好消息你還滿意吧。” 崔婧雁表情失態(tài),她一把將手爐扔在了地上,崔婧雁臉色漲紅,由紅轉(zhuǎn)青,咆哮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的啊!當初不是說崔家不可能再回來靖州的么!要不然,要不然我也不會講出自己身世的,怎么會是這樣!那...那我現(xiàn)在做的一切,豈不是白費了?” 她為了活命為了逃避去邊疆受苦,冒著被崔家人嫉恨的風險說出了身世,然后一路奔波從靖州回了洛州,生怕會被崔家的事受到了牽連。為此她還改了名兒,為的就是和靖州的崔雁兒拋開干系。她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難,現(xiàn)在突然告訴自己,崔家人回來了,自己之前的心思完全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如果...如果她再堅持一下,是不是她依舊還是那個崔雁兒,她仍舊是崔彥里的女兒崔修時的meimei,并不是現(xiàn)在這個惡名昭彰,被人掌控且甘愿成為妾室的崔婧雁。 崔婧雁忍不住淚濕眼眶,她捂著臉哭了起來,背脊顫抖,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崔婧雁臉上的妝全部花掉,略顯猙獰可怖,玄秋聽著她的嗚咽哭聲,非但沒有同情,反而還想讓她暫時別哭的這么慘,等她說完壞消息之后再哭也不遲。 玄秋在崔婧雁的哭聲中講出了另外的壞消息,成功的把崔婧雁給再次氣哭。 “這大軍歸來,你那郎君宋衍庭可還在其中呢,這幾日就少跟三皇子幽會吧,省得被他給當場抓住。到那時你猜猜宋衍庭是先對付你,還是對付他一心效忠的三皇子?!毙镆话肟謬樢话氤靶Φ卣f著話,眼瞅著崔婧雁臉色慘白起來,她咬在唇瓣上的貝齒落下一排齒痕,淚眼滂沱,狼狽而脆弱。 玄秋給她端來一盆熱水,親手給她擰了擰布巾,然后遞給了崔婧雁,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淡淡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你這個人永遠都是這樣,撿了芝麻丟了西瓜?,F(xiàn)在你就算后悔也來不及了?!?/br> 崔婧雁好似被玄秋的話給激怒,她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玄秋,執(zhí)拗道:“我還是可以求得崔家人原諒的!畢竟他真正的女兒又沒有死掉,你說對么!” 玄秋知道陸紜紜和她之間的仇怨,面色不改,直接拿著手里的布巾糊住她的臉,用力按著她的后腦勺給崔婧雁擦起了臉,淡淡道:“想拿著少夫人來威脅我?你身上的毒好久沒犯了,是不是讓你忘了這毒的折磨?” 崔婧雁掰開她的手,眼里露出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發(fā)飆道:“張口閉口就拿毒藥說事,我當初求陸紜紜給我一份毒藥的時候,她怎么成了個縮頭烏龜,不敢給我?我為了陸紜紜他們犧牲了多少,你難道一點也不清楚么!” 玄秋非常難以想象,崔婧雁的臉皮竟然能厚到這個程度,她把布巾往盆里一甩,水花濺在崔婧雁的手背上,玄秋冷笑道:“你犧牲了什么?你待在宋衍庭三皇子身邊得到的東西,就不需要我給你數(shù)清楚吧?主子讓你給我們當眼線,但你呢?從始至終就只套出了一件事,那就是宋衍庭要去軍中當兵的事情,別的你什么都沒有提供?,F(xiàn)在你跟我講起功勞來了?你這臉皮,真是一口鍋都燉不下!” 什么破爛玩意兒,滾一邊去吧,本姑娘還不伺候你了。 玄秋忍她夠久了,如果不是主子有令,她早就想擰了崔婧雁的脖子直接了結她。 崔婧雁抹著眼淚,面無表情地看著玄秋的背影,眼神悲戚寂寥,最終雙手捂著臉哭了起來。 在班師回朝的那日,天出奇的見了晴迎來了少見的太陽。 大將軍江仲山身穿盔甲騎著良駒漸漸從城門口踏來,他身后是精兵良將,氣勢磅礴,各個面容肅穆,目光平靜沉重,即便如此也不能忽視這群將士身上帶著的嗜血氣息。馬蹄聲不止,人群的呼喊聲不停。這是靖州百姓對他們最熱情的崇拜,也是最直接的感激。 金嘉夕托了賀章之,特地在鴻運酒樓開了一間雅間,這里一打開窗就能看見江仲山和軍隊的樣貌,她的眼睛簡直移不開視線,因為實在是太震撼了,這讓一個在閨中的嬌小姐徹底見識到了什么叫氣勢。 金嘉夕目光投向那些將士中模樣最俊的崔修時臉上,他臉色蒼白,唇瓣都帶著不健康的顏色,但崔修時緊繃著臉的時候卻有著別樣的男子氣概,這是金嘉夕從未見到過的氣質(zhì),金嘉夕眨眨眼眸,抿著唇耳垂不由得泛起紅潤。 崔修時在戰(zhàn)場殺敵早已練就出一身煞氣還有對視線的敏銳度,他轉(zhuǎn)頭與金嘉夕有了瞬間的眼神對視,很快崔修時挪開,仿佛剛才只是金嘉夕的錯覺一般。 金嘉夕愣住了,不是被崔修時給驚艷到了,而是詫異的呆住了。 她認識這個男子,他是崔修時。 “夕夕,你怎么了?”祝錦容一轉(zhuǎn)臉就發(fā)現(xiàn)了金嘉夕的不對勁,便好奇的問了句。 金嘉夕指著崔修時對祝錦容說道:“你看那個男子是不是崔修時?!?/br> 祝錦容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掩著嘴笑道:“怎么可能是崔修時呢,他們可是被發(fā)配到邊疆了的。” 金嘉夕語氣焦急,道:“你先看看再說!” 祝錦容無奈只能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這一看就淡了笑容,皺起眉心道:“好像...還真是他?!?/br> 崔修時離開靖州并不算太久,所以從前見過他的金嘉夕和祝錦容自然便認出了他。她們兩個對崔修時并不陌生,因為見過很多次崔修時親自來接崔婧雁,那時候她們還羨慕這對兄妹感情好,但現(xiàn)在...... 祝錦容和金嘉夕面面相覷,金嘉夕幽幽嘆氣,有些心疼崔修時,道:“也不知道崔修時知不知他meimei的事情?!?/br> 祝錦容撇撇嘴,沒有像金嘉夕那般感慨,反而好奇崔修時是怎么突然就翻身了。 “你說的meimei是崔雁兒還是那個早死的外室?” 金嘉夕捏緊手帕,聽到祝錦容的話時,不贊同地說道:“怎么我覺得你這話說有些刻薄呢,崔修時的親meimei又不是自愿當外室的,說來說去不都怪崔雁兒心思惡毒么!你怎么還怪上了她?” 祝錦容癟癟嘴,沒言語。 金嘉夕站了起來,冷下了臉,道:“我要回府去了,就不陪著你了。” 祝錦容訕訕,“夕夕,我也沒說什么話啊,你怎么就突然生我氣了?我給你道歉還不成么。再者,我說的是那外室,又沒說你表哥的半句不對。” 金嘉夕更是惱怒,一甩她伸過來的手帕,道:“我表哥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說我表哥犯了賀家的家規(guī)?我現(xiàn)在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表哥已經(jīng)受過罰了,姑父狠狠的教訓了他一頓,他也知錯認錯了。你憑什么還要嘴我表哥?我表哥現(xiàn)在都成親了,和我嫂嫂感情甚好,你這要是胡言亂語的被嫂嫂聽見了,可怎么好!” 祝錦容被她這么一番奚落,俏臉也掛上了怒火,道:“陸紜紜算你哪門子嫂嫂?不就是個攀高枝兒的膚淺女子么!也就夕夕你,傻乎乎被陸紜紜給騙了。”她帶著幾分不甘心,怨恨的說道。 金嘉夕聽言氣極反笑,今兒和祝錦容出門真是一件大錯特錯的事情,日后這祝錦容不來往也沒什么不好的! “陸紜紜不算我嫂嫂,誰算!她是我表哥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容得著你捻酸碎嘴么。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么貨色,別以為你在避暑山莊的事情,我不提起,你就可以當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我只不過是看在你兄長和我兄長交好的份上給你留了臉面,下次再讓我聽見你對我嫂嫂的不滿,別怪我翻臉不認人!”金嘉夕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祝錦容,用的力氣非常大,推的祝錦容一個踉蹌,好在有丫鬟扶著她,祝錦容臉上無光,怨毒的眼神看向金嘉夕。 金嘉夕懶得理會她,打開門就準備離開。 但沒想到門外站著賀章之,金嘉夕這才想起來自己在鴻運酒樓包下的雅間還是表哥幫的忙,而且表哥也說了他在鴻運酒樓里款待旁人。 所以金嘉夕遇見賀章之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鼓著臉頰道:“表哥,祝錦容說嫂嫂的壞話!” 都遇上正主了,不告狀那簡直就不是自己的風格。 賀章之笑容俊朗,他彎著眸子的樣子溫潤,抬手輕輕拍了拍金嘉夕的發(fā)髻,語氣溫柔寵溺,道:“不錯,懂得告狀?!?/br> 金嘉夕被夸的不太自在,因為告狀這個行為,算不上什么好啊,但看著賀章之的笑臉,金嘉夕還是閉上了嘴巴。 賀章之抬眸望向祝錦容,眸光依舊帶著溫色,儒雅隨和,好似沒有因為金嘉夕的告狀而生氣。 祝錦容緊繃的神經(jīng)松懈下來,心里升起一股竊喜,原來陸紜紜也沒金嘉夕說的這么重要啊,自己都這么說她的壞話了,賀大人竟然沒有動怒,是不是代表著,他也對陸紜紜有不滿? “祝姑娘好利的一張嘴,讓在下真是長了見識?!?/br> 祝錦容羞怯地垂下頭,糯糯道:“...賀大人?!?/br> 金嘉夕瞪大了眼眸,跺了跺腳,想不明白表哥到底在干什么。 “白梔楓橋,把她給我扔出鴻運酒樓,賀良你盯著祝姑娘,若是她敢反抗一下,直接出手,祝大人那邊有我擔著。” 金嘉夕見賀章之使喚自己的丫鬟,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在旁邊幸災樂禍道:“我表哥隨和正氣,不跟你計較!白梔楓橋,還不快點動手?” 在賀章之的視線下,祝錦容根本不敢反抗,她之前還沒來的及多高興一會兒,就被賀章之給打破了她的美夢。祝錦容帶來的丫鬟想要去護著自己的姑娘,但賀良輕輕拔劍,就把她們給嚇的渾身發(fā)抖。 祝錦容掙扎著不讓楓橋她們碰自己,但是這兩個丫鬟有賀章之和金嘉夕當靠山,當然不會怕這個出言不遜的祝錦容,直接從二樓扯著她下了一樓,然后祝錦容張牙舞爪的模樣,被鴻運酒樓的客人給看的一清二楚,羞的祝錦容收斂起來,不敢再大聲吆喝。 白梔和楓橋推著她到門口,然后脆生生地說道:“祝姑娘,你當著我家姑娘的面詆毀她的親人,就別怪旁人對你不客氣。”說罷二人轉(zhuǎn)身進了酒樓,剛才那番話也算是給旁觀者一個交代,不想讓人誤會。 祝錦容漲紅了一張臉,神色慌張,帶著丫鬟落荒而逃。 金嘉夕在二樓看的一目了然,她不由得冷哼道:“表哥,你對她也太客氣了吧?!?/br> 賀章之無奈道:“我原來是這么個善良的人?” 金嘉夕撇撇嘴道:“你對我可小肚雞腸了?!?/br> “這不就妥了,我記仇的很,哪能這么就饒了她。跟她正面計較難免會落人口舌?!?/br> “那你打算怎么辦?。俊?/br> 賀章之輕笑一聲,眸光狡詐,道:“子不教父之過,找她爹咯。我不能對她一個姑娘家怎樣,但她爹爹總是可以的吧。” 金嘉夕看著他一泓春水的笑,忍不住打了個抖,趕忙討好道:“表哥,我剛才的話都是胡言亂語,你可不能當真對我記仇啊?!?/br> 賀章之皺眉,瞧了瞧她腦袋:“蠢丫頭?!?/br> “行了,今兒見你維護你嫂嫂,想吃什么就隨便點,記你表哥我?guī)ど??!辟R章之撂下這句話就打算離開,但被金嘉夕給喊住了。 “表哥表哥!我有件事想問你?!?/br> 賀章之狐疑地看著她興奮的一張臉,淡淡道:“不會又想讓我給你出什么壞主意吧?” 金嘉夕摸摸鼻子,尷尬道:“真不是!” 賀章之撩了撩衣擺,坐在了凳子上,抬眉道:“什么事?!?/br> “表哥,我剛才見到崔修時!崔家不是犯了罪么,怎么就突然回來了?而且我瞧著崔修時的樣子,好像跟從前不太一樣了?!?/br> 賀章之敏銳的察覺到她語氣里的嬌羞,賀章之眉頭更是緊鎖著,問道:“你對他這么關注做甚,我只給你透露一點兒,那就是崔修時獲了大軍功,圣上赦免了崔家的罪。而且...崔修時有妻子了?!?/br> 對于賀章之這最后的一句話,金嘉夕錯愕地看著他,然后默默挪開視線,解釋道:“我就是突然覺得他變俊了,好奇就隨意問問嘛?!?/br> 賀章之笑了笑,態(tài)度和藹,道:“靖州俊俏少年多著,陳長舟不就長得模樣出挑?” 金嘉夕被他這么一起哄,俏臉徹底爆紅,羞憤道:“表哥,你怎么也說起陳長舟了啊?!?/br> 賀章之彎眸一笑,斂住他的狡黠,道:“我聽舅母說了這事兒?!?/br> “反正我不愿意?!?/br> 賀章之看著她別扭的表情,勾唇道:“舅舅舅母對你甚是疼愛,該說的話你也應該對他們說一說,畢竟嫁人是件大事,不能勉強也不能將就,曉得了么。” 金嘉夕眼眸轉(zhuǎn)了轉(zhuǎn),在虎口上拔須,道:“表哥這般肺腑之言,我一定聽進心里?!?/br> 賀章之瞪了她一眼,甩袖離去。 “表哥,我真記在你賬上了啊。” “嗯。” 金嘉夕捂嘴一笑,還回應自己,看起來不算太生氣。 “姑娘,你怎么老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呢?!睏鳂驘o奈道。 金嘉夕聳聳肩膀,笑說道:“偶爾逗逗表哥,也挺好玩的呀?!?/br> ... ... ... 崔修時被燕落攙扶著坐在了椅子上,他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擺設,眼眶一酸,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 崔彥里撫摸著那座椅百寶架,默默感嘆道:“這才算是真正回了家啊,只是可惜,你娘跟你meimei再也看不到了?!?/br> “爹,娘跟meimei的仇,我一定會報的!” 崔彥里蒼老許多,背脊被歲月蹉跎的彎了彎,他渾濁的眼睛看向崔修時,嘆了嘆息,道:“子初,我只有你這一個親子了,不要再讓爹為你cao心了,過去的仇怨咱們不提了,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