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玉走著小路，穿過小巷，比賀章之平時騎馬回老宅的速度還要快。

    她從后門進(jìn)去，一個掃地婆子見到巧玉的時候，興奮的“哎喲”一聲。

    “呀！這不是巧玉丫頭嗎！果然洛州養(yǎng)人，瞧瞧你現(xiàn)在這小臉嫩的?！?/br>
    賀章之離府去洛州還帶上巧玉時，老宅里的下人們都在猜測是不是打算把她收進(jìn)房里，有幾個不長眼的還去賀喜孫嬤嬤，氣得孫嬤嬤用一張巧嘴直接罵哭了她們。

    巧玉和她笑了笑，然后和她擦肩而過，顯然沒打算和她多聊。如果蘇綺在這，一定會認(rèn)出這就是那天守夜的老婆子。

    老婆子訕訕一笑，繼續(xù)掃起了地，實(shí)則心里在咒罵著巧玉。

    巧玉一路向正院走著，她不過前門就是不想和蘇綺院子里的人碰面，她和蘇綺積怨良久，若是被她給逮住了，鬼曉得她打算怎么對付自己。

    她迎著一張笑臉，手里大包小包，著實(shí)讓不少人眼紅。

    孫嬤嬤聽說巧玉來老宅了，這臉上的笑容就沒下來過，賀金氏打趣了幾句，然后就讓她別在自己面前晃蕩，趕著她離開了屋子伺候。

    巧玉敢在陸紜紜面前活潑，但不敢在賀金氏面前失了禮數(shù)，她把手里的東西放在了孫嬤嬤的屋子里，然后娘倆一起去給賀金氏請了安。

    巧玉剛掀簾子，這是才換沒多久的竹簾子，一股清香的味道。

    “夫人，奴婢來給您請安啦?！比宋吹剑曄鹊?。

    賀金氏對賀章之笑了笑，說道：“要不是你沒那心思，我還真想讓你收了這丫頭呢，瞧瞧，多討喜。”

    賀章之?dāng)孔⊙鄣浊榫w，他除非是閑的沒事干了，才會想著把巧玉這個鬧事精給收了房。

    她一直在賀章之身邊伺候，所以巧玉那丫頭的心思，賀章之還是能猜出個七七八八的。

    賀金氏沒得到賀章之的回應(yīng)，無奈地?fù)u了下頭，這孩子真是不讓人省心。

    巧玉沒想到賀章之會在這里，所以張口道：“奴婢給夫人公子請安?！?/br>
    賀金氏和她招招手，道：“巧玉，兩個月沒見，又變漂亮了，和你娘年輕的樣子越來越像了?！?/br>
    孫嬤嬤受寵若驚道：“夫人這番話肯定又讓巧玉嘚瑟好幾天呢。”

    “姑娘家家的，活潑點(diǎn)好。巧玉，你和九如在洛州如何？聽聞洛州風(fēng)景極美，可是如此？”

    巧玉瞄了眼賀章之，想到紜夫人的事違反了賀家的家規(guī)，她就沒敢說賀章之收了個外室的事，機(jī)靈的說道：“洛州景色美，人也美，若不是出了幾個貪官，那里的百姓能過的更好呢。”

    賀章之此次過來老宅，為的就是坦白陸紜紜的事情，他見賀金氏一直追問著巧玉，而巧玉少見的說話磕巴了起來，便笑說道：“孫嬤嬤，你帶著巧玉退下吧?！?/br>
    孫嬤嬤不敢違抗賀章之的話，所以看了看賀金氏，得到她頷首示意后，二人小心翼翼地關(guān)上了門，退去。

    孫嬤嬤扯了扯巧玉的辮子，她有種直覺巧玉肯定知道賀章之要說什么事。所以小聲問道：“你跟娘偷偷說一聲，公子發(fā)生了何事？”這丫頭一見到公子就不太對勁，她心里頭肯定藏了什么事！

    巧玉享受著孫嬤嬤這刻的眼神，嬉笑道：“娘，你彎下腰，我小聲告訴你?！?/br>
    孫嬤嬤警告道：“你最好給我說實(shí)話，別用你的小心眼子來騙你娘?！?/br>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低頭嘛！”

    巧玉用手掩著嘴，不讓聲音泄漏出去，當(dāng)孫嬤嬤聽到這個事情時，她和賀金氏都是同樣的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什么??？”孫嬤嬤錯愕道。

    在房內(nèi)，賀金氏站了起來，說道：“什么！你說你在洛州收了個外室？不僅如此，你還把她給我?guī)Щ貋砹?？賀章之啊賀章之，虧我之前還自得，覺得自己的兒子不是個貪圖美色的浪/蕩之子，現(xiàn)在你卻告訴我，你有了外室！你這么做，和靖州那些有名的紈绔弟子有什么區(qū)別？你又把把蘇綺放在何處？你不怕事情被蘇文山知道，他來賀府糾纏嗎！”

    賀金氏越說越氣憤，他這個做法實(shí)在是太令賀金氏失望了，難怪他近日一直不肯在老宅留宿，原來是外面養(yǎng)了個女子！

    賀章之淡然地笑望著她，賀金氏的反應(yīng)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賀章之先是安撫地說道：“娘，你聽我說。我和蘇綺之間的問題我暫時不想讓你們知道，但娘你只需知道，我和蘇綺是肯定要和離的，就算沒有這個外室的存在，我和蘇綺也不可能如膠似漆?！敝劣谔K文山，他早就知道了自己養(yǎng)外室的事情，現(xiàn)在憋著沒鬧出事，肯定有招在后面等著自己。

    賀金氏變了神情，她凝重起來，說道：“九如，怎么會如此嚴(yán)重？是你們二人產(chǎn)生了什么誤會嗎？我確實(shí)看不起蘇文山，但蘇綺這個姑娘還是頂頂好的啊?！?/br>
    賀章之勾起唇角，譏諷一笑道：“娘，這事我日后再告訴你，我怕你憋不住事轉(zhuǎn)頭和祖母說起，到時候我的罪可就大了?！蹦锖妥婺高^慣了安生日子，蘇綺紅杏出墻的事對她們而言算得上驚世駭俗，現(xiàn)在說出來怕是激著她們，所以先讓娘消化消化外室的事情，再談蘇綺和宋衍庭。

    最重要的是，宋衍庭和娘還有親戚關(guān)系，自己和他從小相識，這事一出，娘肯定頭一個自責(zé)。

    賀金氏皺起了眉心，形成褶皺，她抿了抿唇，想象不出來蘇綺這個成日在家里的兒媳到底做了什么事讓九如這般厭惡，賀金氏心里頭肯定是偏向于賀章之的，就算她之前對蘇綺再滿意，現(xiàn)在也生出了幾分煩躁。

    “行，你們小兩口的事我不管，但是外室我必須要管！你祖父定下的家規(guī)，你也給忘了嗎！”

    賀章之俊雅的面容蕩出笑意，他當(dāng)然知道祖父的這條家規(guī)，他道：“外室可不是妾，所以我并沒有違反家規(guī)?！?/br>
    賀金氏：“......”

    這兒子沒法教了！真是隨了他爹，一模一樣的狡猾！心眼總是比旁人多長幾個。

    賀章之知道賀金氏她是個墨守成規(guī)的性子，并不強(qiáng)求她一時接受陸紜紜。賀章之也不想讓她和自己的矛盾激化，轉(zhuǎn)而說起了一些有陸紜紜存在的好處。

    “娘，別看你兒子我現(xiàn)在完好無損的站在你面前，但如果沒有她的舍命搭救，我現(xiàn)在還病養(yǎng)在床?！?/br>
    賀金氏慌了神，趕忙問道：“你在洛州出了事？”

    賀章之安撫一笑，說道：“是出過幾次意外，兩次我都被她搭救。那姑娘是個好性的人，說起來還是你兒子撿了個大便宜?！彼f這么多話有些口渴，給賀金氏倒?jié)M茶盞，又給自己倒了倒。賀金氏愛喝花茶，所以賀章之又道：“娘，你這的花茶等下讓我?guī)ё咭唤锇伞！?/br>
    賀金氏真是被她生出來的兒子給氣笑了，斜睨道：“還沒領(lǐng)進(jìn)家門，就想著從娘這里給她挖好處了？賀章之啊賀章之，你真是找個借口也不會找。你武功不差，我就不相信一個柔弱女子還能救了你！”

    賀章之目光柔軟，聽到賀金氏挑刺的話，他也不惱火，又沒說謊話，他一點(diǎn)也不心虛。賀章之平靜的講了這次陸紜紜給他擋箭的事情，賀金氏聽到那箭頭是六棱花的時候，胸口猛地一痛。

    賀金氏用手帕掩了掩唇角，眉頭依舊緊鎖著，六個棱角的箭頭，這要是拔出來得有多疼啊。

    “大夫那時就說用了這麻沸散，人很有可能醒不來，但不用，這箭就拔不出來，會被疼死?！?/br>
    賀金氏追問道：“那最后用了嗎？”

    賀章之點(diǎn)點(diǎn)頭：“我對大夫說她就算一輩子不醒過來，我也會顧著她，所以用了麻沸散。她也是個爭氣的，昏睡了一天一夜，便醒了。”

    他講得話沒一點(diǎn)摻假，正因?yàn)橹v得真實(shí)，所以讓賀金氏都有幾分感同身受。

    這姑娘家嬌嬌弱弱的，被這么一傷，肯定要靜臥幾個月養(yǎng)著吧。

    這是賀金氏的想法，所以也就這么問了出來。

    賀章之喝茶差點(diǎn)兒被嗆，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澤，心想：有點(diǎn)不忍心告訴娘，其實(shí)陸紜紜現(xiàn)在恢復(fù)的都可以活蹦亂跳了。

    “是，現(xiàn)在還病怏怏的用藥養(yǎng)著。”

    賀金氏原先對這個外室成見很深，因?yàn)樗鸵槐姴赣胁簧偌t袖添香的小丫鬟，天天鬧的后院不安寧，這也是為什么她會想著嫁給賀延松。

    但是賀金氏也是個心善的人，她幽幽嘆了嘆氣，“我真不知該如何說你那外室，讓你厭了她吧，又不太道德，讓你收了她吧，我這心里頭過不去那個坎。只能說你這外室...運(yùn)氣好，救了你一次，要不然我親自帶人非要把她攆出去不可?！?/br>
    “人家有名兒，叫紜紜。模樣也就比娘差了些?！?/br>
    賀金氏被他給哄笑，瞪了他一眼，道：“我這里算是過了關(guān)，你爹你祖父那里你打算怎么做？”

    賀章之狡黠一笑，給賀金氏戴高帽，“這不還有娘給我兜著么，怕甚。”

    “去去去，趕緊走，真是個生下來就討債的兒子。”

    陸紜紜這事算是在賀金氏那里掛了明路，賀章之這嘴角的弧度就沒落下來，可見心情很不錯。他被賀金氏趕了出來，手里還提拉著一包茶葉，他尋著孫嬤嬤問巧玉，孫嬤嬤一臉羞愧道：“是老奴沒教好巧玉，主子還在老宅，當(dāng)丫頭的卻跑出去找人玩去了，公子等會她回來，老奴一定好好教訓(xùn)她不可。”

    賀章之不介意地笑了笑：“她隨我去了洛州多日，現(xiàn)在才想著去見見那些姐妹們也算是她能忍了。嬤嬤就別訓(xùn)她了，我找她也無事，只是想問問要不要和我一同回別院?！?/br>
    孫嬤嬤心里頭一直在嘀咕著可惜，公子這般體貼溫柔，做了他房里人巧玉肯定能過上富貴日子，可惜公子沒這個意思。

    “公子也就要走了？”

    賀章之掂了掂茶包，道：“別院養(yǎng)了只貓，回去帶給她嘗嘗?！?/br>
    孫嬤嬤目送著他的背影，面露調(diào)侃之色，哪有貓喝茶的，還不是為了那外室？公子看來對那外室很上心，從未見他對少夫人這般，看來，日后若是進(jìn)了府，少夫人少不了心梗發(fā)作。

    陸紜紜這時正坐在賀章之平時用的那張書桌，伏案寫字，所以賀章之回來推門的聲響，并沒有讓沉浸在故事中的陸紜紜抬起頭。

    賀章之關(guān)上門，背靠著門框，雙眼含笑地望著她，因?yàn)樘鞖獾臏囟仍絹碓礁?，她換的衣裳也愈發(fā)的輕薄，陸紜紜那小腰更是細(xì)的想伸手去握一握，看看到底是不是楊柳腰。她沒有任何的勾人嬌態(tài)，可是長了這模樣，做什么事都有些撩人意味，更別提賀章之的心思在見到她那衣裳時，早就變得渾濁，只想著做些什么壞事。

    書桌上的筆架掛了三支毛筆，旁邊還立著一細(xì)長瓶，一支梔子花裝在里頭，雅致清新。

    陸紜紜這字兒著實(shí)只能算得上能看，賀章之站在她的身后，笑得勉強(qiáng)。

    “該練一練了。”

    陸紜紜一驚，連忙用身體擋住，不依道：“公子莫不是學(xué)了七月？走路都不出聲的?！?/br>
    賀章之拉著她起了身，道：“見你寫了幾張，勞心神的事還是暫且別做了，等你病好了再弄吧。”

    陸紜紜眨眨眼，沒反駁，那雙眼睛透出來的敷衍讓賀章之哭笑不得。

    “總之是為你好?！?/br>
    陸紜紜晃晃他的手，說道：“我又沒反駁公子?！?/br>
    “但我瞧著你這神態(tài)就說出了你的想法?！?/br>
    “嘿嘿?！?/br>
    陸紜紜看見了圓桌上的茶包，納悶道：“家里不是有茶嗎，公子怎么又買這么多。”難道這就是有錢人的快樂？他喝的茶，可不便宜呢！

    賀章之挑了挑眉，失了眉宇間的幾分沉穩(wěn)，卻添了風(fēng)流之感。

    陸紜紜再次感嘆，這人真是長了副好相貌。

    “不是我買的。”

    陸紜紜反問道：“別人送的？”

    “是我從我娘那里要來的，我外祖母有個嬤嬤，她曾是茶女，所以有個炒茶的好手藝，我娘常喝這茶?！?/br>
    陸紜紜一聽這茶葉是從他娘那里帶來的，這嘴巴就忍不住開始說起了好話。

    賀章之看她笑的兩眼彎彎，整個一甜甜，就忍不住犯了惡趣味，道：“我這是專門向我娘要來給你嘗的，我娘一聽，立馬給我稱了一斤?！?/br>
    “咳咳咳?！标懠嫾嫳粐樀貌砹藲?，賀章之責(zé)備道：“快喝些水，別扯著傷口。”

    陸紜紜擺擺手拒絕了，她忍不住瞪圓了眼睛，水光光的，“公子，我剛剛沒有聽錯吧？”

    自己是個外室啊，你竟然敢跟你娘說這事？天啊，這包茶葉不會被他娘給下了毒吧...

    賀章之反問：“難道你一輩子都想著當(dāng)外室？”

    陸紜紜沉默，這是個送命題，如果不是怕崩人設(shè)，她甚至都想來一句想當(dāng)你正妻，但...小命要緊。

    “只要公子惦念著我，外室其實(shí)也沒什么的?！闭f完之后，送給他一個傻笑。

    賀章之輕笑，溫潤柔和，敲了敲她的眉心，道：“你是個好姑娘?！?/br>
    他只說了句這么簡單的話，反倒把陸紜紜給弄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這意思是在給自己發(fā)好人卡嗎。

    “我能帶回來這包茶，也就表明了我娘的態(tài)度，再等等，我會帶你回老宅的?！?/br>
    陸紜紜想了想，賀章之在等什么？總該不會在等蘇綺病逝吧？畢竟蘇綺就是這么下線的。

    “夫人她...真的接受了？”

    賀章之摸著她的秀發(fā)，感覺到她的忐忑不安，柔聲道：“有我給你安排著，你就安心養(yǎng)身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