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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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抬眸:“王爺?” 郁殊如大夢初醒般回神,下刻將袖口的銀票全數(shù)扔下,轉(zhuǎn)身便離去,腳步微亂。 蘇棠依舊靜坐在床上,目光看著那疊銀票,約莫有幾千兩。 不過片刻,她安靜將銀兩收起來,想要站起身,卻又跌倒回床上。 小腿仍如成千上萬的螞蟻啃噬一般,又麻又痛又涼。 緩了好一會兒,腿腳才終于恢復如常。 她起身走到院中,火爐早已熄滅,小雨仍在下著,在夜色中添了幾分蕭瑟。 費了好一番功夫?qū)⒒馉t燃上,熬上粥,又洗了幾片菜葉,擇碎了有一搭沒一搭的往粥里扔。 白粥逐漸煮沸,咕嚕冒著泡。 蘇棠抱膝看著夜色里雀躍的火苗。 人們常說,曾經(jīng)享的福,以后受的苦。 許是她前半生享福太多,老天都看不過去了,才會安排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 可她到底還活著,還能看見明日的太陽。 若能離開京城的話,許是會好些,她有手有腳,總不至于餓死自己。 可是…… 蘇棠眸微沉。 郁殊不會讓她離開的。 他素來多疑,他不會讓活著的她離開京城。 除非…… 她長睫顫了下。 火爐的火苗倏地鉆了出來。 蘇棠猛地回神,此刻方才發(fā)覺,白粥竟溢出來了,匆忙將鍋蓋掀開,將其端了下來。喝了些粥,冰涼的肺腑逐漸暖了起來。 她抬頭,雨不知何時停了,幾縷夜風吹來,帶來陣陣泥土芳香。 明日應(yīng)當是個大晴天。 …… 蘇棠果真沒猜錯,第二日天色果真晴開。 昨夜那場小雨氤氳到地底下,仍帶著些涼爽,也驅(qū)散了人心底的陰霾。 蘇棠沒有去街口,用過早食便拿著那幾千兩銀票出了院落。 前段時日忙著親事,找鋪子的事都擱置在一旁了。如今得閑,便想著將鋪子的事先定下來。 只未想到,剛出門便碰見了阿婆,阿婆滿眼擔憂問她究竟發(fā)生什么事。 她笑了笑,只說沒事。 阿婆還欲問些什么,可到底是傷心事,不便追問,只勸她暫別拋頭露面,免得受人風言風語。 蘇棠謝過阿婆,卻仍舊出了門。 從頭至尾,她沒做錯什么,她安穩(wěn)過活,遵循禮法嫁人。不過喜宴被擾,親事作罷,她亦是受害者,何必避人耳目?只因她是女子? 太過荒謬。 一路上確有不少飛短流長、冷嘲熱諷,可那不過是些陌路人。 相熟的茶棚老板娘、偶遇的老食客,看著她時是滿眼的擔憂,如常以待。 這便足夠了。 她沒多少閑情去關(guān)心陌路人如何想。 以往牙行給的告示上,鋪子足有數(shù)十家,蘇棠一家家的看下來,花費了足有半月。 這半月無人擾,倒也清靜。 那些看她笑話的看客們,見她每日無事人般出來,嘀咕幾句也便不再多說什么。 這日,蘇棠尋到了市集東邊的一處鋪子,那鋪子本是賣醯醬的,因那掌柜的故去,獨子又是個書生,名叫孫溫,一心只讀圣賢書,經(jīng)營不善不得不將鋪子盤出去。 只是她來的不巧,孫溫今日去書齋了,只留個做不得主的伙計。 那伙計卻也好心,帶著蘇棠里里外外好生看了遍鋪子。 鋪子很是整潔寬敞,也有現(xiàn)成的博古架和柜臺,只需她添置些桌椅板凳及鍋碗瓢盆便好。 蘇棠瞧著心中喜歡,和伙計商定了下次孫掌柜在的時日,便腳步輕松的離去了。 …… “……蘇姑娘今日去了市集東邊一家賣醯醬的鋪子,瞧著似是歡喜的緊?!蓖醺畷?,高衛(wèi)蹲跪在地,恭敬道著。 書案后,郁殊拿著根銀簪,隨意撥弄著燭臺上的火苗。 火光搖曳,房中忽明忽暗。 郁殊半瞇雙眸,玩味笑了下:“醯醬鋪子……” “王爺不必擔憂,屬下已調(diào)查那家鋪子,是個酸腐書生所開,并無蹊蹺?!?/br> 郁殊捻著銀簪的手一頓,側(cè)眸道:“本王何曾擔憂?” 高衛(wèi)忙垂首:“王爺恕罪?!?/br> “……”郁殊靜默片刻,“一會兒去管家那兒領(lǐng)賞?!?/br> “謝王爺?!?/br> 郁殊倏而又問:“那些人呢?” 高衛(wèi)不解:“誰?” “那些風言風語的多嘴之人,”郁殊笑了一聲,將銀簪扔在一旁,食指拇指捻著燈芯,看著火苗在自己手中熄滅,他只擦了擦指尖沾染的蠟,“一個都不準漏?!?/br> “屬下早已派人查清?!备咝l(wèi)俯首,“王爺欲如何處置?” “很好,”郁殊轉(zhuǎn)身,寬袍翻飛之間,他打赤足走到書案前,“既這般多嘴,便……” 說到此,他臉色微變,竟莫名想到蘇棠那張蒼白的臉。 她不怕他。 可他卻怕終有一日她會怕他。 “便警告一番,再有下次,決不輕饒?!庇羰鈸]揮手。 “是。”高衛(wèi)忙應(yīng),下刻又道,“兵部尚書柳大人上奏,為迎王爺重歸朝堂,特辦宮宴,宮里頭那位竟同意了?!?/br> 郁殊垂眸:“無趣?!?/br> 高衛(wèi)自是知曉這是何意,領(lǐng)命起身離去。 “慢著?!庇羰鈪s似想到什么,抬眸看著角落的昏暗處,這段時日,他沒找她,她也不會主動見他。 而今,終于有了由頭了。 “本王會去的,但傳令下去,可攜家眷?!?/br> …… “蘇姑娘,是孫某大意,竟將經(jīng)義當?shù)仄跄昧藖?,耽擱了蘇姑娘的工夫,只明日后日要與先生溫書,恐要三日后方能將地契拿來?!睂O溫邊作揖便抱歉道。 蘇棠無奈看著眼前穿著青衫的書生。 這鋪子她瞧著順眼,盤下來也只二百兩銀子,她心中自是滿意的,誰成想今日本該錢貨兩訖,這書生竟將經(jīng)義當?shù)仄跄脕怼?/br> 他家中離著此處不近,一來一去恐耽擱不少時辰,此刻雖無奈,卻也莫可奈何。 “孫公子多禮了,”蘇棠頷首,回了個禮,“那便如孫公子所說,過幾日再來便好。” “蘇姑娘海量,”孫溫忙應(yīng),“待得定下,定讓小五知會姑娘。” 蘇棠出了鋪子,天色已近黃昏。 昨個兒阿婆送來了半只熏雞,只嗅著便令人食指大動,思及此,她的腳步不由得快了些。 只是未曾想到,剛轉(zhuǎn)進街巷,便望見那兒停著一輛玄色馬車,將本就狹窄的街巷擠占的所剩無幾。 蘇棠腳步慢了下來,只看馬車下的張管家,便知那馬車中是何人了。 她抿了抿唇,神色不由謹慎了幾分。 “蘇姑娘?!睆埞芗疑锨?,聲音恭謹。 蘇棠道:“張管家有事?” 張管家為難的看了眼馬車:“并非我找蘇姑娘,而是……” 蘇棠看了眼微微晃動的轎簾,垂眸不語。 不知多久,轎簾被一只修長且蒼白的手掀開,只隱約露出半張臉:“上來?!?/br> 蘇棠一動未動。 郁殊笑了聲:“我有的是耐心等你上來,只是哪家歸人若趕著驢車牛車,怕是要被攔住,回不了家了?!?/br> 蘇棠一怔,扭頭朝街巷口望去,果真見過一輛驢車徐徐而來。 最終斂神,她起身上了馬車。 只是她方才掀開轎簾,里面那只蒼白的大手便攥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用力拉了進去。身子一沉,已被壓在轎壁與他的身子之間,急促而微涼的呼吸在她跟前響起。 馬車漸漸前行。 郁殊伸手,冰涼的指尖輕拂著蘇棠的臉頰:“面色好了這么多?”他以氣聲低語。 半個多月未見,她似乎很是舒心。 而他卻難得好眠,只能從高衛(wèi)口中得到關(guān)于她的只言片語。 蘇棠安靜望著他:“王爺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