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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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懷疑,如今他變成少年模樣,是否和她有關(guān)? 更為重要的是…… 他不該回來的,卻莫名的想回來看看,哪怕瞧上一眼,心中的欲望大的令自己都驚訝。 他分心了。 從未有過。 便是曾經(jīng)在西北殺敵時,對依依也未曾有過這樣濃烈的感覺。 正如此刻。 “阿姐可是怪我?”他突然作聲,沙啞的嗓音在昏暗的屋中乍然響起。 蘇棠上藥的手顫了顫,扭頭看去,不知何時少年斜倚在那兒,身形隱在昏暗之中,看不清眉眼。 她垂眸看了眼他的腿,已經(jīng)好了,不再一瘸一拐。 蘇棠轉(zhuǎn)過頭再未看他,只將藥膏放下:“回來了?!甭曇舴滞馄届o。 郁殊怔。 蘇棠卻接著道:“榻上有你的物件。” “什么物……”郁殊朝床邊走去,卻在看清床上的東西時頓住。 一個小包袱。 蘇棠道:“你的東西本不多,你看看還有旁的落下的,一并帶走吧?!?/br> 第18章 一盞燭火搖曳,屋內(nèi)影影綽綽,忽明忽暗。 郁殊盯著床榻上那個小包袱,眸光冷凝而陰翳,好一會兒從牙縫中擠出幾字:“阿姐這是何意?” “當(dāng)初你我二人的約定,”蘇棠抬頭,暈色燭光映在她的面頰上,長睫在眼瞼打下細(xì)密的陰影,“你傷好后,便可離開,我絕不攔你?!?/br> 她被一個人當(dāng)成影子,卻絕不能容忍同樣的事發(fā)生兩次。 郁殊盯著她的側(cè)顏,方才還微翹的唇,此刻已經(jīng)緊抿著,他抬腳走到她正對面,垂眸望著她:“阿姐還是在怪我?” 蘇棠神色仍淡淡的,看著眼前已比她高了半掌的少年:“怪你什么?” 郁殊道:“今日傍晚,未曾出手相救?!?/br> 話落,他伸手便欲虛撫下她額角的傷,正如她過去那段日子常對他做的那樣。 只是他方才伸手,她便已飛快退了一步,避開了他。 郁殊的手僵在半空,好一會兒輕笑出聲,嗓音微?。骸斑B碰一下都不行了?還是說,阿姐決定和那個英雄救美的陸大人……舊情復(fù)燃?” “阿郁!”蘇棠驀地抬眸,卻在迎上少年陰鷙的眸時,輕吐出一口氣,“你當(dāng)初說的對,這份恩情是我自己攬下的,那么有什么后果,便都該由我承擔(dān)。額頭這傷,是我自己的果,我不怪你。” 郁殊收回手,望著她清清冷冷的容色,心中卻一陣惱怒。 他寧肯她怪,也絕不是這番平靜的模樣。 “那阿姐可是恨郁殊?畢竟因他,你才攬下我這個累贅?!彼俅伍_口,聲音試探。 蘇棠眼神恍惚了下,她已經(jīng)太久沒聽見“郁殊”這個名字,從旁人的口中說出來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郁殊擰眉,徐徐作聲:“我是他最信任的人?!?/br> 最信任…… 蘇棠諷笑一聲,郁殊那種多疑之人,也會信任嗎? 從當(dāng)初太后宣他入宮,他便知兇多吉少——他連秦若依都不信任,他只是心甘情愿為之付出一切罷了。 “我不恨他,”蘇棠低應(yīng),“我為何要恨他?” 郁殊深深凝望著她:“他傷害你,甚至一直未曾將你看在眼里,放在心上?!?/br> 蘇棠聞言微怔,卻笑了出來:“不愛一人算哪門子錯?他將我從污濁穢地里拉出,總比淪落風(fēng)塵強?!?/br> 郁殊看著光影中女子的容顏:“即便如此,他苛稅重賦,殘暴專政,也是死不足惜?!?/br> 蘇棠皺了皺眉。 郁殊追問:“阿姐不同意我所說?” 蘇棠看了眼雀躍的火苗:“這世間善惡皆有定數(shù),有人扮了善,就須得有人扮惡,他不過扮了惡的那人罷了。若無惡,善又有何意義?” 蘇棠喉嚨緊了緊:“當(dāng)初朝堂不穩(wěn)西北戰(zhàn)亂,又有亂臣賊子,哪一樣不用錢?后天子年幼,下臣狼子野心,善與寬容,阻不了天下大亂……” 她其實是知道的,哪怕背負(fù)著文武百官的盡數(shù)罵名,可終是郁殊鎮(zhèn)住了朝堂與邊亂。 她仍記得,當(dāng)初那個老臣跑到靖成王府門前破口大罵時,郁殊正在后院,臥在她膝上。聽著手底下的人來報,他眼也沒睜,不過說了聲“老東西倒有幾分中氣”。 一月后,便聽聞少年天子提拔老臣為諫議大夫。 郁殊定定望著眼前的女子,眸中的試探,變?yōu)榱擞牣?,最終變成濃郁的化不開的漆黑深邃。 心口處,似有什么在一點點的醞釀、膨脹著,酸澀而灼人。 世人念他作惡多端,咒他早日入土,便是依依都覺他暴虐無道,他也慣了,卻從未想到,有人會這樣說他,或者說……了解。 當(dāng)初,他將她放在后院,如同放著一件上好的青瓷、一副名畫,只要在那兒讓他看見便好。 而今方知,青瓷、名畫,不會散發(fā)這般奪目的光。 郁殊問道:“阿姐似對他評價頗高?” 蘇棠猛地反應(yīng)過來,容色怔了下:“并非如此?!?/br> “嗯?” “他也確是個陰險jian詐的小人,生的貌丑眼拙,幸而……”她看著眼前的少年,“幸而你不似他?!?/br> 郁殊的眸詭異的變了變,以手背蹭了蹭側(cè)頰,神色難明。 “還有什么想問的嗎?”蘇棠突然道。 “什么?” 蘇棠眉目微垂:“我知你不信任我,”她走上前,拿著床上的包袱,“里面有你的幾件衣裳,你放心,曾救過你一事,我會當(dāng)做從未發(fā)生過,亦不會對任何人提及?!?/br> 她將包袱遞到他跟前。 郁殊看著眼前拿著包袱的手,早已不若當(dāng)初的細(xì)膩白皙,反添了些細(xì)碎的傷疤。 頃刻間他卻只覺自己如被從溫水撈出,而后一把扔進(jìn)冰窟一般,全身冷冰冰的。 她竟在說了那一番話后,說當(dāng)救他之事從未發(fā)生? 蘇棠不解:“阿郁……” 然話未說完,便見少年倏地轉(zhuǎn)身朝門外走去,身影不過片刻,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未曾接過她手中的包袱。 蘇棠怔。 …… 深夜,陳家。 陳江罵罵咧咧進(jìn)了家門。 他雖被抓入府衙,可到底做的小惡,按照律法,不過杖責(zé)十下便放了回來。 他本就生的人高馬大皮糙rou厚,那十下也不過傷個皮rou。 可心底的氣兒卻怎么也順不下去,若說之前是旁人給他銀子指使,而今倒是真的心存惱火,只等著他養(yǎng)好身子,定讓那女人吃不了兜著走。 子時將過,夜色正沉。 陳江趴在床上正昏昏欲睡,便聽見一聲叩門聲。 他凝眉,未曾理會。 叩門聲卻未曾停下,一下一下,極有耐心。 陳江咒罵一聲,起身踉蹌著打開院門:“哪家不長眼的大晚上來砸門?” 話落,低頭,打量著眼前比他矮了不少的少年,他嗤笑:“臭小子,你活得不耐……” 聲音戛然而止。 那少年的眉目在月華下如男妖,一雙眸子盯著他若吐著信子的毒蛇,驚起背后一層冷汗??赊D(zhuǎn)瞬,少年的眸變得澄凈,甚至還輕笑一聲:“我的確活的不耐煩過,可是被人救了回來。” 陳江終仗著自己身長更甚,聲音粗嘎:“要死滾遠(yuǎn)點……” “你今日便是用這只手推了她?”少年打斷了他,目光徐徐落在他的右手上,“我來,是找你討要一樣?xùn)|西?!?/br> “什……”陳江話未說完,便覺得眼前一暗,少年的身形飛快行至他跟前,再反應(yīng)過來,他的右手竟被死死按在墻壁上,任他如何掙扎都掙脫不開,“是街口那個賤人讓你來的?” 賤人。 少年笑得魅人,手握著不知何處拿出的匕首,笑意微斂,面色無恙的一把將匕首刺入墻壁。 陳江愣了下,繼而抱著右手滾倒在地上,不斷哀嚎。 如蛆蟲。 少年睨他一眼便轉(zhuǎn)眸,刺入墻壁的匕首上,置著一根被齊齊切下的小指,仍在往下滴著血。 有幾滴血濺到他的臉頰,夜色映照著這張妖嬈的臉分外詭異。 少年將匕首抽出,滿眼厭惡拿著那根小指,就站在陳江面前,一下一下將多余的rou剮去,只留下沾著血跡的白骨。 他的手上,衣上,盡是血漬。 “你大可再去胡鬧,”少年聲音柔的嚇人,“只是下次,我不保證只是手指這般簡單了?!?/br> 話落,轉(zhuǎn)身便離開,只留身后幾聲慘烈的哀嚎。 夜色濃郁,仍帶著晚冬的寒,獨一輪月華當(dāng)空,照在正在空蕩官道上獨自前行的少年身上。 滿身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