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臣說完重重嘆了口氣，罵罵咧咧道。

    “不少人心里都清楚你父親是被冤枉的，可我怎么也沒想到竟是那姓秦的孫子干的！這道貌岸然的東西果真是個(gè)黑心的，難怪宋老爺子與他不對付。”

    “話說那宋老爺子雖愛跟你祖父拌嘴，卻喜歡你父親得緊，要不是他早早就借身體不適離了場，今日在殿上定是要為你唐府出一出頭。“

    唐嬌嬌見勸說不動，便欲朝眾臣行大禮，卻又被那老臣攔住。

    “太子妃殿下莫要如此?！?/br>
    “若老夫有生之年能看到唐府平反，死也瞑目了?！?/br>
    “唐扶之生了個(gè)好女兒啊?！?/br>
    事已至此，唐嬌嬌再客氣反倒顯得疏離。

    這份情，她受下了。

    今日種種都是祖父與父親種下的善因，她沒資格再拒絕。

    天子得知此事后，氣的當(dāng)即病倒在床，昏迷不醒。

    而就在一個(gè)時(shí)辰后，天子不得不醒了。

    因?yàn)槟撬胃蠣斪泳棺屓藢⑺У桨俨教萸埃稍谀前撞忌虾吆哌筮?，眼看就要?dú)w西。

    天子是不是真的昏迷眾人不曉得，可這國丈卻是真的進(jìn)氣少出氣多了。

    “他替他那兩個(gè)孫輩要賞賜時(shí)不是還生龍活虎的嗎！現(xiàn)在倒是來給朕裝死了！”

    寢殿中，天子一把掀開紗帳，氣的臉色鐵青。

    第111章 南慶重孝道，即便……

    南慶重孝道, 即便是天子，也不該容國丈帶病躺在百步梯下。

    雖然病不一定是真的, 但人已經(jīng)堂而皇之的躺在那兒了，假的也只能是真的。

    天子著人去請，得到的回答卻是，不看唐府洗去冤屈，宋老爺子死不瞑目。

    天子聞言氣不打一出來。

    自前年老爺子晨練武槍摔著了后，御醫(yī)每日都要往宋府走一遭, 專程去給老爺子請平安脈，如今不說老人家能蹦能跳，反正抄棍子打兒子的勁兒是有的。

    朝上替孫輩要賞賜時(shí)還中氣十足的，這才半天不到, 就要撒手人寰了？

    呵！騙鬼呢！

    “他就是仗著國丈的身份來欺朕！”

    陳弗低眉順眼的立著, 不敢應(yīng)承。

    心里卻道, 宋老爺子仗著國丈的身份壓迫不假，但那還不是因?yàn)槟鸁o數(shù)次的縱容所致, 否則宋府也不敢順了老爺子的意抬著擔(dān)架入宮啊。

    就在此時(shí), 外頭太監(jiān)來報(bào), 兩位殿下跪在了殿外。

    “你瞧瞧, 你瞧瞧, 這一個(gè)個(gè)的混賬東西，只會來逼朕！”

    天子在殿內(nèi)來回踱步, 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殿外，怒罵不已。

    “這兩個(gè)白眼狼枉費(fèi)了朕百般疼愛，還不如學(xué)了那張老頭子在府里喂幾只貓狗，都比他們有良心！”

    “喂了吃的還能跟朕搖搖尾巴，哪會像這兩個(gè)東西慣會來氣朕！”

    陳弗將頭垂的越發(fā)低了, 他不敢瞧，也不敢聽。

    但是，在府里喂了幾只貓狗的張老頭子，此時(shí)正跪在眾臣之首呢。

    想到太子殿下的身體，陳弗幾番猶豫后，終是忍不住道：“皇上，太子殿下雙腿有舊疾，不宜久跪啊。”

    天子聞言氣的更狠了，摔了寢殿中數(shù)盞琉璃，怒道：“讓他們跪！”

    “沒良心的兔崽子，還敢拿傳位圣旨要挾朕，哼！他是覺得朕沒他這個(gè)兒子不行是嗎，??？”

    “你這就去告訴他，朕不是只有他一個(gè)兒子，他不想要這皇位有的是人要！”

    “你再問問他是不是不想要那雙腿，不想要老子給他打斷！”

    陳弗砰地跪在地上：“皇上！”

    “怎么，連你也要背叛朕！”

    陳弗閉了閉眼，天子這是怒到極致了，若他也不順著怕還得氣過去一次。

    “奴才遵旨?！?/br>
    陳弗起身走向殿外，他知道天子不過是一時(shí)氣話，那些話都是說給外頭兩位殿下聽的，他出去也只能勸勸，兩邊安撫罷了。

    然他才剛走到一半，便聽身后傳來天子低沉的聲音。

    “回來。”

    陳弗一怔，忙轉(zhuǎn)身看去，卻見天子緩緩走向床榻。

    背影滄桑，步履蹣跚，尊貴的黑色長袍在這一刻卻透著一種蕭瑟凄涼之氣。

    陳弗抬袖抹去眼角的濕潤默不作聲的走到床前，輕輕喚了聲：“皇上。”

    天子懶散的坐在腳踏上，心中的怒火發(fā)泄完后，只余下滿臉疲態(tài)。

    陳弗低頭安靜的陪著天子，他知道就這般膠著下去也不是辦法。

    皇后娘娘一聲不吭的送來了廢后詔書，至今未回宮，態(tài)度已很是明顯。

    兩位殿下又如十年前一般跪在殿外，可這一次，與十年前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

    十年前，所有證據(jù)皆指向唐太傅，加上王爺葬身于那場宮亂，天子怒火攻心，誰求情也不管用。

    沒有洗脫唐扶之無罪的證據(jù)，所有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唐府滅門，萬幸的是，兩位殿下以死相逼保住了唐府九族，才沒有冤死更多的人。

    而大概沒人會想到，唐府大小姐竟從那場災(zāi)難中存活了下來，且如今還名正言順成了太子妃殿下。

    已是應(yīng)了出生時(shí)欽天監(jiān)那句鳳女降世。

    可幾乎沒人知道，那鳳女降世后還有下半句。

    天命鳳女，生來命運(yùn)多舛，幾經(jīng)劫難方可修得正果。

    天子那時(shí)便想，不管要經(jīng)歷何種磨難，最后總歸是能得正果的，天子擔(dān)心唐太傅會因此太過憂心，便沒將話說全。

    所以傳到后頭，便只有一句天現(xiàn)祥潤，鳳女降世。

    天子賜下一紙婚約不僅是為應(yīng)那前半句，也是為了后半句。

    有了未來太子妃這個(gè)身份，怎樣也能為唐大小姐化去一些劫難，可誰能想到，那場災(zāi)難來的猝不及防，還經(jīng)了天子的手。

    “你說，朕如今是不是孤家寡人。”

    “站著回話?！?/br>
    陳弗剛彎下的雙腿僵住，而后緩緩立直，頷首恭敬道：“兩位殿下秉性純良，極有孝心，很是敬愛皇上?！?/br>
    “就你會說些好聽的哄朕?！?/br>
    天子哧道。

    “奴才所言，句句屬實(shí)?！?/br>
    天子哼了聲，久久沒再開口。

    太陽許是被烏云覆蓋，寢殿內(nèi)也跟著陷入一片陰涼。

    “你說，若是朕肯認(rèn)了這錯(cuò)，梓潼會原諒朕嗎。”

    不知過了多久，天子突然喃喃道。

    陳弗一驚：“皇上！”

    “唐扶之這人啊，慣來會蠱惑人心，你瞧瞧這都十年過去了，還有這么些人搶著替他出頭。”

    陳弗知道此時(shí)他不用開口，只管安靜的聽著便是。

    “起初，朕是不信的，唐扶之這人不僅骨頭傲，眼光也毒，朕幾個(gè)兒子，只有太子能入他的眼，可他看不上，朕心里就不高興，朕的皇子豈有給臣子嫌棄的道理，老二到了開蒙的年紀(jì)后，朕就將人直接送到了唐府，原想著人都進(jìn)府了，他還敢抗旨不成?！?/br>
    “哼，可他倒好，竟讓那小丫頭去梓潼處告狀，朕只得讓人把老二接了回來?！?/br>
    說到此處，天子嘆了口氣。

    “你說，他要是當(dāng)初收了老二這個(gè)學(xué)生，老二是不是就不會走入歧途?！?/br>
    憶起往事，陳弗緊繃的心神也微微放松。

    “唐太傅正直清傲，如松如竹，二皇子若能...”

    話未完，陳弗便突然住了嘴，砰地跪下。

    “奴才口誤，皇上贖罪?！?/br>
    唐府還未平反，不能稱之為唐太傅，且他這種時(shí)候夸贊唐扶之，那不就是變相的說天子判了一樁冤案么。

    天子嗤笑一聲，無力的擺擺手：“連你也知道唐扶之是個(gè)君子，可偏偏那時(shí)，朕被恨意怒火蒙了心智?！?/br>
    “朕原是有意保他的，可謀逆，通敵，加上胞弟死在那場宮亂，這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快，將朕逼得別無選擇?！?/br>
    “那時(shí)候，也如現(xiàn)在一般證據(jù)齊全，任誰也找不出半點(diǎn)破綻?！?/br>
    天子重重嘆了口氣。

    “之后的那些年，朕也夢到過唐扶之，他脖子上滴著血，提著自己的人頭質(zhì)問朕為什么不相信他?！?/br>
    “可信任這個(gè)東西在鐵證面前，一文不值。”

    “這些年來，朕有意忘卻那樁案子，直到今日唐家那丫頭出現(xiàn)在大殿，朕才知道原來朕的心中也是存了疑的。”

    “自唐府一案后，朕便暗中在朝中大臣的私印上做過手腳，所以秦安的私印，朕一眼便辯出了真假，當(dāng)看到那半封信時(shí)朕就明白了，當(dāng)年那些所謂的鐵證都是假的，朕的確是冤枉了唐扶之，也不怪他死不瞑目，提著人頭托夢來質(zhì)問朕。”

    “呵...唐扶之若泉下有知，看見朕今日這般處境，應(yīng)是開懷極了?！?/br>
    “皇上。”

    陳弗抬起頭，擔(dān)憂喚了聲。

    “也罷，朕如今也算是四面楚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