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半晌，賀北妱緩緩朝那人走去。

    是個(gè)少年，大約十七八歲，身上有nongnong的血腥味，像是被人打死的。

    哦，不，還沒死。

    賀北妱剛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手腕就被猛地抓住，饒是她再大膽，也被嚇得一怔。

    “救……我?！?/br>
    少年半睜著眼看她，用盡全身力氣吐出了兩個(gè)字，然后又昏迷過去。

    賀北妱看著手腕上那只血腥的手，氣笑了，敢對她如此無禮，真是大膽！

    救他，救么？

    若是十年前的賀北妱，她會毫不猶豫的救他。

    可是現(xiàn)在的賀北妱，早已沒了多少善心。

    且人都死到一半了，她何必費(fèi)這功夫，跟閻王搶人？

    呵……她要有這本事，阿嬌就不會死。

    賀北妱欲起身離開，卻發(fā)現(xiàn)少年雖昏迷著，可抓住她手腕的手卻異常的有力。

    掙扎了幾次，沒掙脫。

    賀北妱眼里閃過一絲不耐，她皺著眉抬頭，卻正好對上遠(yuǎn)處那一塊大大的土包。

    她身子一僵，頓了半晌，才低頭看向面無血色的少年。

    若是阿嬌，她一定會救他。

    良久后，賀北妱輕輕一笑：“放手，我救你?！?/br>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當(dāng)是為阿嬌集點(diǎn)功德。

    說來也怪，少年明明陷入了昏迷，聽到她這句話，手指卻松開了。

    賀北妱檢查了他身上的傷口，并不致命，唯一棘手的，是雙腿被打斷了。

    無法行走，又被扔在這荒郊野嶺，就算是無致命的傷，也會被活活餓死，或許，還等不到餓死，他就要被這林子里的野獸吞了。

    賀北妱身上沒有傷藥，亦搬不動他，她猶豫半晌，道：“我去找人救你?！?/br>
    她記得，山腳下有一家農(nóng)戶。

    農(nóng)戶聽了她的要求，連連擺手：“亂葬崗俺可不敢去，陰森森的，嚇人得很，且那里頭有野獸，要吃人的?！?/br>
    賀北妱勾唇，從腰間取出一錠銀子：“只將那人救出就立刻離開，現(xiàn)在時(shí)辰尚早，不會有野獸出沒?！?/br>
    農(nóng)戶眼睛一亮，他活了半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銀子。

    再三猶豫后，農(nóng)戶下定決心：“俺去！”

    有了這銀子，他就能搬出這個(gè)鬼地方，還能娶上媳婦兒了。

    少年被農(nóng)戶背下了山，賀北妱看著他將少年送進(jìn)醫(yī)館，在門口聽大夫說人還能救活時(shí)，賀北妱才轉(zhuǎn)身離開。

    若是當(dāng)年，她的阿嬌也有人相救，該有多好。

    -

    唐嬌嬌一直睡到天色大亮才起身，洗漱完后如宛便端來早膳時(shí)，唐嬌嬌看了半晌，輕聲道：“我想要一碗面。”

    每年生辰，師娘都會給她煮一碗面。

    如宛一愣，忙道：“奴婢這就去讓人做?！?/br>
    唐嬌嬌如愿吃到了長壽面，里頭還有一個(gè)荷包蛋，她一向很容易滿足，一碗面便能將她心底的失落趕走。

    吃完了面，唐嬌嬌在院子里溜達(dá)，其實(shí)她挺想出去逛逛的，但她不能，那瀟香就跟蒼蠅似的無處不在，討厭極了。

    就在宮主無聊的快要蹲在地上數(shù)螞蟻時(shí)，賀北妱回來了。

    唐嬌嬌凝眉，她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抬頭望去，卻見賀北妱一身白布粗衣，提著竹籃進(jìn)了門，隨后她的目光落在賀北妱的手腕上，那里有幾道血痕。

    唐嬌嬌下意識走過去：“你怎么了？”

    賀北妱一愣，順著她的目光瞥了眼手腕處，才淡淡的回了句：“無事?！?/br>
    而后也不等唐嬌嬌再說什么，便徑自回了屋。

    唐嬌嬌癟癟嘴，不愧是親兄妹，都是一個(gè)性子。

    冷的跟個(gè)冰窖似的。

    不對。

    唐嬌嬌又看向賀北妱，除了血腥味，她身上還有股紙錢味，她突地想起那日賀北妱?wù)f的故人生辰，要前去祭拜。

    所以，今日就是那人的生辰？

    唐嬌嬌訝異，這么巧，竟跟她是同一天。

    不過，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同一天生辰?jīng)]什么奇怪的，唐嬌嬌也并未放在心上。

    比起這個(gè)，唐嬌嬌更在意的是兩日后的百花節(jié)。

    雖然賀北城說過此事她助力即可，可到時(shí)候若沒有完成，難保他不會秋后算賬。

    唐嬌嬌看向門口，嘆了口氣。

    賀北城昨夜替她逼完毒后，就不見了人影，也不知他是否有了對策。

    而她不知，賀北城此時(shí)已經(jīng)回了宮。

    玉坤宮。

    賀北城正緊張的等著皇后的回答。

    皇后盯著他看了許久，才道：“你去過普安寺了?！?/br>
    今日天還沒亮，許嬤嬤便將她喚醒，說太子有急事侯在玉坤宮大殿。

    她急急趕來，卻沒想到太子的第一句話，卻是問她是否同空與相識。

    賀北城坐直身子，低低嗯了聲。

    “空與大師說，母后請她尋一位故人，敢問母后，可有此事?！?/br>
    皇后一驚，空與答應(yīng)過她，此事絕不向任何人提及，除非……

    除非，他尋到人了！

    賀北城看清皇后眼底的驚愕，心中便有了答案，他渾身緊繃的氣息驟然放松。

    他一字一句道：“母后，她活著，對嗎?！?/br>
    皇后僵著身子，好半晌未發(fā)一言。

    她果然還活著。

    不僅活著，空與還找到她了！

    不知過了多久，皇后才看向賀北城：“空與如何同你說的?！?/br>
    十年了，她毫無音訊，她以為當(dāng)年是她太過多疑，她確實(shí)已經(jīng)死了。

    可今日方知，她猜的沒錯，她真的活著。

    賀北城按下心中的悸動，道：“回母后，空與大師說，七日前，鳳女再現(xiàn)?！?/br>
    “還說兒臣與她塵緣未了，注定會相見。”

    皇后微怔，神色復(fù)雜的看著賀北城。

    她一時(shí)竟不知是喜還是憂。

    在賀北城執(zhí)拗的目光中，皇后終是嘆了口氣，將當(dāng)年隱瞞的秘密娓娓道來。

    “當(dāng)年，唐府的尸體被送入亂葬崗后，我派心腹去過，本是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嬌嬌入土為安，畢竟一個(gè)小姑娘，不如唐扶之那般惹眼，就是埋了也驚動不了什么人?！?/br>
    “可心腹直到后半夜才回來，說他看到有人埋了唐府所有人，臨走時(shí)好像還帶走了一個(gè)尸體，因怕被發(fā)覺，又是半夜他看不太清被帶走的是誰，等那人走后，他便去挖開了墳?zāi)?，但除了嬌嬌面容被損以外，并無異常?！?/br>
    “我當(dāng)下便知不對勁，嬌嬌飲毒時(shí)面容分明是完好的，沒道理會毀了容，是以，我喬裝出宮，去見了空與?！?/br>
    “我知道空與與唐扶之有交情，便托他暗中打探，可十年過去了，他都沒有半點(diǎn)消息傳來，我以為，是我多疑了?！?/br>
    皇后頓了頓，看向賀北城：“我當(dāng)時(shí)并無把握，又怕徒生事端，便一直瞞著這事?！?/br>
    賀北城放在膝上的雙手緊握成拳。

    他從不敢置信，到驚喜過度，再到今日，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

    是真的，她真的還活著。

    “城兒可知她在何處?！?/br>
    賀北城一頓，而后搖頭：“兒臣不知。”

    皇后一頓，也是，若城兒已經(jīng)見了她，又何必來她這里求證。

    不過既然空與大師已經(jīng)開了口，那此事便做不得假。

    只是……

    “城兒，尋得她，你待如何?！?/br>
    罪臣之女，哪怕還活著，這世上已無唐府大小姐安身之地。

    賀北城抬頭，語氣堅(jiān)定：“兒臣會替她平反，再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迎娶她?！?/br>
    雖然知道會是這個(gè)答案，皇后卻還是一滯，良久后，她輕輕一嘆：“城兒，這條路不好走?！?/br>
    證據(jù)確鑿，又已經(jīng)過了十年，再想翻案難于登天。

    賀北城眼神微凝：“不論有多難，兒臣都會去做，不止為她，也為了老師?！?/br>
    皇后垂首，半晌又道：“城兒，你有沒有想過，此案不是冤案?！?/br>
    “沒有。”賀北城毫不猶豫道：“兒臣從未相信過老師會謀逆，會通敵。”

    “母后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