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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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新春,萬物復(fù)蘇,而太子的清竹殿內(nèi)卻有一整個園子都是光禿禿的樹枝。 那是臘梅,風(fēng)骨傲然,只在寒冬盛開。 園子的盡頭,有一方籬笆小院,簡單精致,為這深宮添了股人間的煙火氣兒。 這便是皇宮上下皆知的地方,東宮的禁地,梅苑。 之所以稱為禁地,是因太子明令禁止,不許外人踏入。 宋嶠是太子心腹,掌理東宮,臧山是太子貼身侍衛(wèi),形影不離,這‘外人’二字,自然不包括他們。 初春夜風(fēng)微涼,臧山快步穿梭在林間,將太子往懷里攏了攏,即便知道懷里的人內(nèi)力高深,不會畏寒,但還是下意識的想替他擋下寒風(fēng)。 因?yàn)樗闹髯犹萘恕?/br> 瘦的讓人心疼。 宋嶠先一步到了梅苑,臧山到時,他已收拾好床榻,燒好了茶水。 “看來兩年不見,我與宋總管默契不減?!?/br> 臧山生的俊郎,輪廓分明,冷如冰霜時,讓人不寒而栗,而笑起來時卻有兩個小酒窩,看著像極了鄰家少年郎,單純無害。 宋總管瞧他一眼,輕笑:“兩年不見,臧侍衛(wèi)變臉的功夫依舊。” 臧山挑眉,沒再接話,小心翼翼的將太子放在床榻,蓋好軟被。 賀北城已然睡熟。 太子雙眼的漠然褪去,看著柔和而又羸弱。 臧山看著看著,眼眶便發(fā)了紅。 “殿下這心病,不知還要多久?!?/br> 聽出臧山語氣里的哽咽,宋嶠倒水的手微微一頓。 心病。 是啊,殿下這心病不知何時才能愈。 很多事不會因?yàn)樗麄兛桃夂鲆?,而消失無蹤。 伺候完太子洗漱,又喂了些熱水,宋嶠與臧山才默默的退出了房間。 二人并肩立于枯樹之中,默契的仰望著天上那一輪彎月,誰也沒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宋嶠才嘆了口氣:“十年了,殿下還沒放棄?!?/br> 臧山垂眸,掃了眼月色下滿園的枯枝,眼里劃過一絲心疼:“或許,舊事了解之后,殿下方能放過自己?!?/br> 宋嶠不置可否。 會嗎,或許會吧。 他希望會的。 “那一年,也是春天?!?/br> 本該充滿朝氣的季節(jié),卻染了鋪天蓋地的血色,整個京城,都帶著nongnong的血腥味。 臧山握緊雙拳偏過臉,似乎不愿去回憶那場殘忍的悲劇。 “蘇側(cè)妃當(dāng)真是殿下親自帶回來的?!?/br> 宋嶠的目光終于從彎月上挪開,低著頭輕輕嗯了聲。 他原以為,梨苑的主子會是一個特例,卻無意中聽見了那場交易。 臧山皺眉:“那傳聞?” 宋嶠嘆了口氣:“自然是假?!?/br> 意料中的答案,臧山卻并沒有半分喜色:“我以為,殿下真的動了心?!?/br> 雖然他確實(shí)沒有信過,但還是抱著一絲僥幸,他希望有人能將殿下拉出深淵。 可是,誰能呢。 “世上有誰,能及唐大小姐?!?/br> 唐大小姐。 他們有多久沒有聽過這幾個字了。 有十年了,這個姓早已是禁忌。 臧山脫口而出的一句唐大小姐,讓兩人再次默契的安靜了下來。 唐大小姐,唐嬌嬌。 想起那位嬌女,臧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覺得,那大概是天上人間,最好看的姑娘。 唐家乃百年世家,底蘊(yùn)深厚,家學(xué)淵源。 唐家家主唐扶之彼時乃當(dāng)朝太傅,太子的第一任老師。 唐嬌嬌生在這樣的鐘鳴鼎食之家,自然是萬千寵愛于一身,又占嫡占長,除了皇家女,唐嬌嬌便是這整個京城最尊貴的姑娘。 唐家大小姐出生那日,天邊現(xiàn)了數(shù)道光芒,金色尤甚,欽天監(jiān)稟報天子,鳳女降世。 太子一出生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唐嬌嬌便是一出生,就摘了南慶這位矜貴無雙的高嶺之花。 唐嬌嬌出生當(dāng)日,圣旨就已達(dá)唐府。 天現(xiàn)祥兆,鳳女降世,賜太子妃。 唐嬌嬌滿月宴上,兩歲的太子殿下盯著襁褓里對他笑的小奶娃,良久后低喃了一聲:“嬌嬌?!?/br> 太傅當(dāng)時微愣后眼睛一亮:“嬌嬌,甚好。” 他與夫人正為起名頭疼,選了一頁紙的名字,都沒能拿出個主意。 太傅愛女如命,他覺得什么名字都配不上他的掌上明珠。 嬌嬌。 可不就是他的嬌嬌寶貝么。 而沒人知道,兩歲的太子殿下只是在說小奶娃娃看著太過嬌氣。 這樁天賜良緣初時自然有人質(zhì)疑,而隨著唐嬌嬌日漸成長,這些質(zhì)疑逐漸消散。 京城皆知,唐府大小姐三歲能詩,五歲成曲,七歲已可窺其容顏絕世。 而她一舉成名的,則是那年南慶天子大壽,八方來賀。 十歲的唐家大小姐以一曲《飛凰》力壓他國公主,名動天下。 有幸觀其傾城一舞者,無不贊嘆唐府嫡長女,國色天香,世間僅有,待他日長成,必當(dāng)舉世無雙。 而誰也沒想到,轉(zhuǎn)眼間,佳人香消玉殞。 當(dāng)夜,奉王謀反牽連唐府,緊接著唐府又被查出通敵叛國,兩案并發(fā),讓所有人措手不及,天子震怒,兩位殿下在雨中跪了兩天兩夜,也只救下唐氏九族,第三日,京城唐太傅府滿門抄斬。 包括唐嬌嬌。 那一曲《飛凰》成了唐嬌嬌生命中最后一舞,后稱歸天之舞。 唐府大小姐于鋒芒最盛時隕落,意為歸天。 這位出生天降祥瑞的鳳女,死時,還是那身雪白縹緲的舞衣,被血染的鮮紅。 臧山抬頭,又望向那抹彎月。 或許,如她那般的女子,當(dāng)真是天上的仙子落入凡塵走一遭便回歸仙位。 可活著的人,痛苦不堪。 三公主殿下親眼目睹那場斬殺,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時,再無往日的乖巧柔順,眼里冷如冰霜,殺氣駭人。 太子殿下更是以命相逼,彼時,已有數(shù)位大臣為保唐氏撞死在大殿,皇后娘娘怕太子惹了正盛怒的天子,又不忍讓他親眼見證這血腥,派心腹將其攔住,送往安平,遠(yuǎn)離亂局。 那一年,死了很多人。 多到數(shù)不清。 唐氏百年世家,本就根深蒂固,而唐太傅又年少成名,良善大義,門下學(xué)生眾多,愿意為唐氏而死的人,當(dāng)真是不計其數(shù)。 臧山轉(zhuǎn)身望向小屋,他不知道該慶幸殿下沒有見到唐大小姐死時凄慘的模樣,還是該惋惜殿下連摯愛之人最后一面都沒見著。 或許,對殿下來說,身為尊貴的太子殿下,卻護(hù)不了自己的老師,未婚妻,這比鉆心之痛更甚。 他曾以為,年少時不懂愛,殿下終有一日會忘卻。 可沒有,時日越久,殿下心中那根刺便扎的越深,他時常聽見殿下睡夢中喚‘嬌嬌’,這兩年在營中更甚。 “夜深了?!彼螎p聲道。 臧山轉(zhuǎn)頭,低低嗯了聲。 “我在這里守著殿下?!?/br> 宋嶠點(diǎn)頭:“好。” 明日一早冊封側(cè)妃的圣旨便要到梨苑了,他得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 宋嶠離開后,臧山便躍上房頂,找了個位置躺下。 底下滿園的枯枝盡收眼底。 每年冬日,滿園臘梅依舊盛開,可那位天之驕女,再也不會立在梅樹下淺笑。 而每到臘梅盛開時,殿下總要日日住在這里,直到最后一朵梅花凋零。 除此之外,殿下每次醉酒后,必要來梅苑歇。 因?yàn)榈钕率粴q那年誤喝玉露,人生中第一次醉酒,是與唐府大小姐在此處賞梅。 第17章 午歇 唐嬌嬌是被屏珠如宛從床上硬扒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