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謝謝你
蔣一乎剛開始認識孫淼的時候,覺得她是妥妥的聊天黑洞,會吞噬言語,所有話題有去沒回頭,總能輕描淡寫的完結(jié)對話。雖然有問必答,也不隨意敷衍,只是對什么都沒有興致一樣,很難聊下去。每天都是同一個時間踏入教室,下課就收拾東西回家,任何課馀活動都不參與。她連看書都份外無趣,在網(wǎng)上列印一張人生必看的100本好書貼在行事歷上,每看完一本就在后面打個勾,像例行公事一樣。 直到一天他在教室練吉他,抬頭見她呆呆站在前面,手中捧著一本比磚塊還厚的百年孤寂。那是她列表里第十二本書,她斷斷續(xù)續(xù)翻了一個月了,認真地用指尖順著文字讀下去,有時同一句來來回回重覆,看到后來忘了前面,又要掀回去重新看過。 蔣一乎問她:「你不是回家了嗎?」 她失去語言一樣吞吞吐吐好久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從抽屜中拿出漏帶的數(shù)學書,抱著兩本厚重的書本也不嫌重,拖著腳步緩慢離開。不疑有他,他調(diào)整變調(diào)夾又掃了兩下,咬咬筆頭在桌面的曲譜上記下歌詞,眼角瞄到一個身影晃動,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回來了:「我可以坐在一邊聽嗎?」 大概是他太自戀吧,總感覺她的眼神和以前不同, 他點點頭,那本百年孤寂敲到桌上發(fā)出沉重的呯聲,她的100本好書只看完了11本。 她長大后變得比較會聊天了,但就算是他也甚少收到她主動來電。打個電話前像要向上級報告一樣,一定要有目的,不會隨便打來間談廢話,那些「你在哪啊」、「在干什么啊」的查崗信息,孫淼表示一點都不想知道。 而她這兩周手機抱得很勤,作為她男朋友下的結(jié)論是:像在談戀愛一樣。 間談時一手電話一手電腦,和不知道誰在討論男人的衣著,他幫她從樓下搬了一大袋快遞上來,全部都是男裝衣服。 她自己也被那體積嚇到,盤腿坐在地下拆包裝,念念有詞:「我買了這么多嗎?」 「嗯,夠你交叁個男朋友了。」他逐件翻出來,都不是他會穿的類型,有一件外套釘滿夸張的閃片,他嫌棄地拋在她頭上:「你哪個男朋友品位這樣?甩了吧。」 她把外套拉下來在眼前展開:「我在網(wǎng)上看不是這樣的,這件不行?!?/br> 她挑了一件鵝黃色的寬領毛衣塞給他:「你換換看?!?/br> 「這么sao的顏色?!顾磺椴辉柑咨仙?,覺得自己比太陽還亮眼。他本來就夠惹人注目了,衣柜里都是低調(diào)的黑白灰,眼拙一點都分不出哪件打哪件,孫淼想要幫他稍微做點配搭都難。他下周要拍那條宣傳影片,阿閑給她推薦了好幾家高質(zhì)量的男裝網(wǎng)店,兩個女人隔空聊著這件好、那件不錯,通通都加入購物車,幾乎能幫他的衣柜翻新。 他皮膚白,襯得鵝黃更加柔和,她仰頭認真地打量,回房間取了自己防藍光的大鏡面眼鏡給他戴上,含笑一樣總像勾著人看的眼睛被擋了擋,她退后兩步拉遠距離,滿意地點頭:「很暖男啊,你笑一笑我看?!?/br> 「怎么說笑就笑???」如此說著他還是朝她笑,如冬日熙明,輕易把石頭拋入她的心湖,牽起縈繞不散的漣漪,忍不住悸動,甜得泛酸,抬手給他整理衣領,不知怎的突然扭擰:「還是換別件吧?!?/br> 「怎么了?不好看啊?」 她搖搖頭,輕聲回答:「太好看了。」 陳老師那一首影片是在演奏廳拍的,租了整個交響樂團,老前輩在大提琴伴奏下,沉厚老練地唱著歌,如把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一般。最后電影敲定用蔣一乎編的版本,但孫淼就算再偏心也覺得老師的版本更加有味道,搶先問蔣一乎討了日日在耳機里單曲循環(huán)。 蔣一乎當然就沒有這么大陣容,只有一支木吉他和一位箱鼓手,而且在了無人煙的海堤拍攝,連租場子的費用都省下了。當日孫淼把配好的幾套衣服都打包去給阿閑看,她沒有猶豫就選了鵝黃色的那套:「后面天海一色是藍的,坐在堤階上灰色的,他穿黃色剛剛好?!?/br> 盛夏的陽光直猛,但因為電影設定在冬天,大家都要配合主題穿冬裝。孫淼已經(jīng)盡量挑選寬松又較薄的款式,不礙他熱出一額汗,化妝師替他補了兩次妝,他見孫淼還用保溫杯裝著開聲茶,哭腔對她說:「我要喝冰可樂?!?/br> 「好,拍完就喝?!沟珜O淼清楚知道,就算是這種沒什么跑位走鏡,僅僅幾分鐘的音樂短片,拍攝也得花上一個下午。哄他喝了燙熱的茶,舉著小風扇讓他涼快。 上了發(fā)膠的頭發(fā)怎么吹都不動,鼻尖又隱隱浮出些細汗,他趁導演還在調(diào)整鏡位,抱起吉他試唱了一次。雖然有兩首歌,經(jīng)重新混音調(diào)和后還是四分多鐘的一首,起始卡卡地忘了兩句詞,孫淼在一邊輕聲哼著提醒他,后來就愈來愈順了,高聲也自然地升上去,沒有受天氣影響。 他要裝帥倚坐的石堤被太陽曬得火灸一般,場務往表面灑了點水,不一會完全蒸發(fā),一滴水痕都不留。待他練完場務就叫他坐好位置,面不改容坐上guntang的石面,翹起腿架上吉他,頂著烈日先試收音擺位,搗弄半個小時,中間不知擦濕了多少張紙巾,才正式開始第一鏡。 孫淼坐在一側(cè)跟隨已聽到滾瓜爛熟的旋律哼唱,眼里只看到自信俊朗的臉孔,察覺不了譚姐什么時候站在她身邊,還是她先開口叫孫淼:「我就知道你也在?!?/br> 孫淼慌張讓座,她不客氣地接受了,聽一會歌后對孫淼評價道:「他真的很不錯,有天份又肯努力?!?/br> 孫淼還想著今天杜導不在,譚姐旗下的藝人也沒有來,怎么突然會出現(xiàn),聽她讚賞蔣一乎就拋開思緒點頭如搗蔥:「是啊,而且他可以一手包辦,從創(chuàng)作到后制都會的?!?/br> 如推銷員一樣急切的話語逗笑了譚姐,她撥開額前的碎發(fā),微笑而認真對孫淼說:「所以我想簽他,你說好嗎?」 孫淼還傻愣著。導演叫了卡,休息兩分鐘后再來一鏡。她緩緩拿起水瓶,走出去給蔣一乎遞水擦汗。 蔣一乎見她表情恍惚,不禁擔心:「是不是中暑了?你別出來了,躲在陰影下,喝點水。」 頭頂?shù)拿腿盏拇_叫她頭昏,只搖頭,回去時腳下踩著棉花糖一樣不踏實。譚姐坐在原位好整以暇,覺得她那神不守舍的樣子甚是有趣。她走近來輕聲問:「譚姐不好意思,我剛剛晃神了。你是說,要簽蔣一乎嗎?」 得到肯定的點頭,孫淼心頭微顫,深深地彎下腰,不斷重覆:「謝謝你,謝謝你?!?/br> 「這孩子,怎么這么夸張?」譚姐驚訝不已連忙將她扶起,起身笑意隱隱然含著淚光,一邊酒窩深陷在臉上。 ---- 這兩天有點不舒服,可能會停更一兩天,大家也要身體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