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中，步仇虬嬰帶人返回此處，遠遠看向石柱上的雪人，和他身旁被傘保護得很好的少女。

    許久后，不知是誰輕嘆了聲，熱騰騰的白霧很快消散在空氣中。

    直到來年開春，天氣轉(zhuǎn)暖，容祁才再次蘇醒過來。

    這次他身體里的內(nèi)傷終于養(yǎng)得差不多了，睜開眼，看到冰雪初融，土里鉆出翠綠的嫩芽。

    容祁動作僵硬地收起傘，身上的骨頭因為太久沒有動，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見裴蘇蘇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容祁暫時飛身離開這座孤島一般的石柱。

    蘇蘇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得盡快審問羊士，獲得飛升之法。

    步仇等人沒有離去，依舊住在原來的蛇族領(lǐng)地。

    見到容祁出現(xiàn)，眾人連忙圍上來，問他裴蘇蘇的情況。

    弓玉扇動翅膀飛身過來，“大尊怎么樣了？”

    陽俟饒含也異口同聲地擔(dān)憂問道：“蘇蘇醒了嗎？”

    “還沒有，”容祁看向一旁的虬嬰，“人呢？”

    “羊士被關(guān)在地牢里，我們審問過了，他不肯說?！被卮鸬氖遣匠稹?/br>
    容祁沉默地對他微微頷首，然后便繞過眾人，在小妖的帶領(lǐng)下前往地牢，虬嬰跟在他身后。

    牢里有小妖重重把守，還有步仇陽俟等人留下的精神印記，所有人都嚴陣以待，生怕羊士給跑了。

    畢竟羊士代表的可是蘇蘇的命。

    容祁來到地牢最深處，看向被鎖魂鏈束縛住那道綠油油的魂魄。

    “你居然沒死?！笨吹饺萜畛霈F(xiàn)，氣息奄奄的龍士立刻看過來。

    “飛升的方法是什么？”容祁懶得與他廢話，冷聲道。

    漆黑雙眸直直望向他，眉宇間仿佛籠罩了一層寒霜。

    龍士忍著業(yè)火燒灼的劇痛，臉龐都變得扭曲，“你可知道，你從前是魔神？”

    容祁冷冷看向那團靈魂，未發(fā)一言。

    想到接下來說的話，龍士心中涌上一陣快意，獰笑著道：“只有魔神之眼才能看破一些虛妄，才能看到我的靈魂。那貓妖的眼，我原本以為是普通的異瞳，沒想到竟是魔神的眼?！?/br>
    停頓片刻，他接著道：“你就不好奇，為什么魔神的眼，會在那個貓妖身上嗎？”

    虬嬰心里咯噔一下，惴惴不安地看向容祁。

    容祁泛白的唇繃成一條直線，胸前起伏變得劇烈，呼吸變得有些重。

    看到他這個反應(yīng)，龍士心情大好，連魂魄的痛苦都沒那么難以忍受了。

    “恐怕在挖了我的心之后，她還挖了你的眼，將其奪走，據(jù)為己有，是不是？”龍士的聲音仿佛淬了毒一般，陰狠無比。

    一想到當(dāng)年慘死在天帝手里，龍士胸腔里就涌上滔天的恨。

    只是當(dāng)年他死在魔神前面，只看到魔神毫不反抗，沒看到他在天帝手里，最終落得了什么下場。

    不過想也知道，天帝冷血無情，魔神的下場不會比自己好到哪去。

    容祁死死地盯著龍士，回想起那段過往，眼尾逐漸泛起微紅。

    虬嬰更是忍不住“嘶”了一聲。

    他完全沒想到，大尊和魔尊之間竟有這么一段過往。

    可現(xiàn)在龍士將這件事告訴魔尊，魔尊會不會……

    虬嬰心里不禁有些擔(dān)憂。

    “她挖了你的眼，你居然還幫她擋雷劫?，F(xiàn)在我告訴你這些，你是不是很懊悔？是不是恨不得親手殺了她？”龍士充滿惡意地說道。

    龍士本以為，在自己說完這些話以后，容祁會后悔自己交付的一顆真心，曾經(jīng)的愛有多么濃烈，現(xiàn)在的恨就有多強烈。

    來找自己的只有容祁，沒有天帝，說明天帝大概率還沒醒，正是殺她的最好時機。

    可容祁并沒有如他所愿。

    剛才經(jīng)歷了最脆弱的角落被人戳穿的痛苦，他現(xiàn)在反倒冷靜下來，清雋面容平靜無波，看不出半點情緒，“你說的這些，我早就知道?！?/br>
    這次輪到龍士訝異了，“你早就知道？是通過那枚內(nèi)丹？”

    “你既然知道，為什么還幫她擋雷劫？你瘋了？”

    容祁一言不發(fā)地望著他。

    龍士快速眨了眨眼，回憶起從前的事，譏諷道：“你以前就是這副樣子，我用隕天珠陷害你誅殺人族，天帝不信任你，對你我動了殺機，你也完全不反抗她，只是一味辯解。你還真是對她用情至深?！?/br>
    當(dāng)年龍士發(fā)現(xiàn)隕天珠可以將兇邪之氣轉(zhuǎn)化為力量，便用那個東西助自己的族人修煉，后來事情敗露，為了拖實力更強的魔神下水，龍士就用隕天珠陷害他。

    天帝沒有魔神之眼，自然看不出魔神身上的兇邪之氣來自于他本人，還是來自于一枚珠子，于是天帝震怒，誅殺二神。

    “只可惜，她注定會修無情道，永遠不可能回應(yīng)你。你這滿腔深情，成了別人利用你的工具，可笑你到現(xiàn)在都看不明白?！?/br>
    虬嬰看了眼容祁難看的臉色，悄悄后退半步，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魔尊現(xiàn)在元氣大傷，精神力不足以施展搜魂術(shù)，虬嬰跟過來是為了輔助他，沒想到會聽到這么一個秘密。

    龍士本來的打算是，他死都不會說出飛升之法，他要眼睜睜看著魔神和天帝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可現(xiàn)在他改變主意了，他有更解恨的方式來復(fù)仇。

    “你想知道飛升的方法？好，我告訴你。”

    龍士直視容祁的眼，用秘法快速說出一句話，虬嬰只聽到最后兩個字“證道”。

    容祁聽到了完整的話，登時如遭雷擊定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

    怎么會這樣？

    原來這才是成神的真正方法。

    怪不得羊士會執(zhí)著于幫蘇蘇提升修為，一定要她晉升至偽神階。

    “我很好奇，你們兩個最后誰會飛升成神，”龍士眼神怨毒，“魔神，上次你甘愿死在天帝手里，尚有涅槃的機會?？蛇@次你若是死了，就會徹底消散在天地間?！?/br>
    “這一次，你會如何選擇？”

    能邁入偽神階的，只有他們?nèi)?。他自己不滿足條件，便只剩下魔神和天帝。

    容祁失魂落魄地走出地牢，從黑暗的地方走到光線明亮的外面，他有些不適應(yīng)地微瞇起眼。

    擔(dān)心羊士說謊，容祁在虬嬰的幫助下，施展了搜魂術(shù)。

    最終的結(jié)果證明，羊士沒有騙他。

    他和蘇蘇之間，只有一個人能飛升。

    回到小院，虬嬰看出容祁心情不好，自覺退下。

    竹屋里，聞人縉的身影出現(xiàn)在容祁面前，“你打算如何做？”

    容祁站在窗前，垂手而立，出神地盯著眼前的地面，沒有回答。

    過了會兒，聞人縉看到透明的液體砸在地上，洇濕了那一小片地面。

    許久后，容祁才沙啞著嗓子開口：“因果鏡……我當(dāng)初在里面看到的果，終究還是會實現(xiàn)么?！?/br>
    他曾經(jīng)以為，只要他和聞人縉幫蘇蘇喚醒感情，因果鏡中看到的結(jié)局，便不會實現(xiàn)。

    可到頭來，這根本就是一個死局。

    要么他們一起死，要么他們之間只能活一個。

    他怎么舍得蘇蘇死？

    第119章 結(jié)局（上）

    容祁返回曾經(jīng)的西谷山地界,深深看了眼依舊閉目坐在石柱中央的少女，之后便收起思緒，使用瞬移前往死夢河。

    他修煉過分魂術(shù),晉升偽神階不像蘇蘇那么簡單，要想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進階,只有去隕鳳崖下,吸收魔神之恨的力量。

    而且，他現(xiàn)在舊傷未愈，無法抵擋下一次誅邪雷，也只能借助魔神之恨。

    渡過死夢河，容祁直接來到隕鳳崖邊。

    因為崖下巖漿的存在,這里一年四季都灼熱無比,撲面而來的熱風(fēng)將空氣都燒得變形。

    容祁毫不猶豫地從崖邊跳下去,落進guntang的巖漿中。

    他自己跳進去尚會受到魔神之恨的影響，可他見過蘇蘇來這里,巖漿中翻滾的紫色霧氣聲勢陡然浩大數(shù)倍，可卻只是在她身邊虛張聲勢,并不靠近,甚至還帶著巖漿一起后退,生怕傷了她。

    魔神隕落前,心中縱有滔天的不甘和恨意,也不愿復(fù)仇。

    因為那是他默默喜愛了數(shù)萬年的人。

    容祁調(diào)動丹田里的魔氣，在周身形成一道屏障,擋住灼熱巖漿。

    這道屏障擋不住魔神之恨,絲絲縷縷的紫色細線侵入他的身體，在他身體表面游走，宛如一條條細長的蠱蟲,觸目驚心。

    與此同時，身隕之時的感受一遍遍在腦海中重現(xiàn)，被剜去眼睛的痛苦，被心愛之人厭棄的悲傷，被誤會的不甘，交織成一座緊密的牢籠，將他的心困在里面還不算，牢籠不斷收緊縮小，鋒利的絲線勒進rou里，滲出血來。

    仿佛有惡鬼在耳邊凄厲呼號，陰風(fēng)哀鳴陣陣，擾得他心神不寧，識海動蕩。

    容祁強逼著自己靜下心，坐在魔神之恨中，盡可能地汲取更多力量。

    飽受一番折磨，總算吸收了足夠多的力量，足以沖破瓶頸。

    只是，要想突破偽神階，還有最后一步——他必須和聞人縉徹底融合。

    容祁呼出一口濁氣，睜開眼，退出修煉狀態(tài)，低聲道：“融合之后會發(fā)生什么，誰也不知道。”

    “嗯?！甭勅丝N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對面，垂首低眉。

    “我們兩個之間，也許有一個人會消失，”容祁頓了頓，繼續(xù)道，“也許我們兩個都會消失?！?/br>
    然后有一個全新的人，代替他們兩個。

    “你還愿意與我融合嗎？”容祁問。

    早在來隕鳳崖之前，聞人縉就已經(jīng)做好了這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