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電梯間里,昏暗的燈光忽明忽滅,從排風(fēng)口徐徐灌進(jìn)來的陰風(fēng)帶著股難聞的異味縈繞在鼻尖，風(fēng)聲中夾雜著一道哀怨凄楚的哭聲,聽得人寒毛直立。

    戚晏低頭凝視了她片刻,終于動了動手指，拖下西裝外套,放到她手里。

    陸見清盯著手里價格不菲的西裝疑惑道：“外面的鬼很難對付嗎？”

    戚晏挑了挑眉,像是在奇怪她怎么會問出這種沒必要的問題。

    陸見清：“……那你脫衣服干嘛？”她還以為他是為了打架方便才脫的,怕戚晏不敵,都想好要主動請纓陪對方一起去了。

    戚晏自然地答：“這件外套的面料，很容易皺。”

    陸見清一下子就領(lǐng)會到了他話里的潛臺詞：皺巴巴的西服外套穿上身，多影響形象。

    陸見清：……您可真是個講究鬼。

    愛講究的鬼先生不緊不慢挽好了袖子,邁開長腿從容不迫地向電梯外走去,陸見清在電梯里呆著,怕等得無聊，便拿出手機(jī)，準(zhǔn)備來盤不用聯(lián)網(wǎng)也能玩的小游戲打發(fā)打發(fā)時間。

    不料她剛打開游戲界面,就聽外頭傳來聲凄厲的鬼叫，并著一連串戚戚艾艾的哭求，沒多久，腳步聲越走越近，戚晏已經(jīng)拎著那只不幸撞上鐵板的鬼魂信步走了回來。

    陸見清定睛一看他手里拎著的那只鬼，嘴角頓時抽了抽。

    這只鬼魂年紀(jì)不大，她哭花了臉,也看不出生前究竟長的什么模樣。戚晏似乎是嫌她在手里晃蕩礙事，手頭又沒有合用的道具拿來捆一捆，索性就就地取材，將女鬼的舌頭拉得老長，把她結(jié)結(jié)實實地捆了起來，硬生生扎成了一個球。

    陸見清：……怪不得她剛剛聽見的求救聲還是含糊不清的。

    戚晏隨手把鬼往電梯間里一丟，他剛要說話，結(jié)果眸光一掃，就看見陸見清手機(jī)上開著那花花綠綠的游戲界面。

    戚晏：“……”

    陸見清：“……”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讓自家老板的出去捉鬼，她一個當(dāng)員工的卻躲清閑貓在這里打游戲，好像是有點兒說不過去。

    陸見清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她迅速把手機(jī)關(guān)了丟進(jìn)口袋，捧著他的外套朝他走過去：“給，你的衣服。”

    戚晏薄唇一抿，不僅沒伸手去接，反而直接向她張開了雙臂。

    他垂下眼眸：“剛捉完鬼，手臟?！?/br>
    陸見清會意，上前一步盡心盡責(zé)替戚晏披上外套，一邊很有求生欲地表達(dá)出她對老板看法的高度贊同：“是的，我也這么認(rèn)為，這只鬼徘徊在這種臟兮兮的地方，每天在電梯里爬來爬去，都不知道有多久沒洗過澡了，一看就非常不講衛(wèi)生……”

    戚晏聽了她的話，唇角抿得更緊了，眼底看向女鬼的余光像是要一腳把她踹進(jìn)奈河里先涮個幾百年。

    被縛住的女鬼嗚嗚地發(fā)生含混的聲音：不，才不是這樣！她明明超愛干凈的！

    平常沒人的時候，她還會偷溜到女生寢室去洗一洗澡呢！

    陸見清為戚晏穿上外套，才彎下身去打量被丟在角落里的那只鬼，有戚晏在這兒，她也不用擔(dān)心會沒法從這上去，還有閑心想要伸手撥開女鬼披散的長發(fā)去看看她究竟長的什么模樣。

    她的手還沒碰到女鬼的長發(fā)，就被戚晏一把拉住。

    戚晏皺著眉盯著她道：“你剛提醒過我，這只鬼有多不講衛(wèi)生?！?/br>
    “不要隨便亂摸，那上面沒準(zhǔn)還生了跳蚤?！?/br>
    陸見清：“……”她隨便說說而已，原來鬼也會長跳蚤的嗎？

    戚晏從兜里取出一方帕子，他伸手往上一拂，原本柔軟的帕子立刻變得堅硬起來，像是里面被撐了一截棍子。

    他把帕子遞給她：“別上手，你可以用這個?！?/br>
    陸見清接過帕子向女鬼探去。

    女鬼：“嗚嗚嗚！”我抗議！你們這是對我鬼格的侮辱?。?/br>
    她的抗議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撥開那些凌亂的長發(fā)后，女鬼露出來的臉看上去還很年輕，最多不過十六七歲，她躺在地上奮力扭動，左搖右擺了半天，終于把身后的結(jié)掙開。

    女鬼眼中閃著怒火，她收回舌頭，憤憤瞪著他們，張口第一句話就是：“我才不臟！我經(jīng)常去洗澡的！”

    陸見清：“……”

    她還以為這女鬼恢復(fù)自由后的第一件事會是找路子逃跑呢。

    女鬼暗地里翻了個白眼，要是跑得掉，她還能這么慘兮兮地被拎來這里么？！

    戚晏似乎仍對女鬼的話抱有質(zhì)疑，他將陸見清拉到電梯間跟女鬼對角線的位置，才勉強(qiáng)對她道：“你想問什么，就這么問吧。”

    得虧電梯里空間不大，陸見清心說，否則她想跟女鬼對個話，指不定還得用上個擴(kuò)音器。

    她沖女鬼喊話：“說說看，你是誰，為什么要躲在電梯下面鬧事？”

    女鬼縮著脖子躲在電梯一角，小聲回答她：“我叫李儀芳，生前是這所學(xué)校的學(xué)生，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走不出這棟教學(xué)樓，只能一直呆在這里，所以才——”

    陸見清敏銳地抓住了李儀芳話里的漏洞：“假設(shè)你能去別的地方，就要跑去給其他樓使壞了？”

    李儀芳拼命搖頭，她就是有那個心，這當(dāng)口她也不敢認(rèn)呀。

    戚晏掃了女鬼兩眼，對陸見清道：“這是只地縛靈。”

    陸見清明了地點頭，地縛靈她知道，陸老道給她那本整理出來的冊子上就有記載過這個。

    像李儀芳這樣的地縛靈，通常無非是兩種情況，要么突遭橫死，心中有怨難以紓解，要么就是死前尚有心愿未了，除非達(dá)成心愿或者執(zhí)念消散，否則只能日復(fù)一日地在自己送命的地方徘徊，永遠(yuǎn)無法脫離這片區(qū)域。

    陸見清問她：“你是有什么沒達(dá)成的心愿嗎？”

    李儀芳尷尬地摸了摸腦袋：“應(yīng)該有的吧……不過我不小心給忘了。”

    陸見清：“……”

    這鬼做的，連這都能忘。

    關(guān)于死亡的記憶，李儀芳只依稀記得她那天是從一處很高的地方落下，重重摔到了水泥地板上，卻沒有幸運地馬上失去知覺，而是清晰地感受到了身體骨骼的斷裂和疼痛，即使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去，但那種痛楚仍深深鐫刻在她骨子里，揮之不去。

    她心有戚戚：“幸好我掉下去的時候不是臉著的地，現(xiàn)在雖然后腦勺凹下去了一塊，不夠我頭發(fā)多，勉強(qiáng)還能遮一遮……”

    要是臉著地可就慘了，拼都拼不回來。

    她苦口婆心地道：“跳樓可真不是個好死法，千萬不要隨便嘗試?！?/br>
    陸見清一梗：“……誰會沒事跑去試這種東西?！?/br>
    是想體驗一下試試就逝世嗎？

    “我死那天的事，除了這個，其余的任憑我怎么想，都回憶不起來了?！崩顑x芳嘆息著道，“我每天徘徊在教學(xué)樓里，看著一屆屆學(xué)生從我身邊路過，可他們沒有一個看得到我，也從沒有人會停下來跟我說說話，我還以為我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那一天——”

    李儀芳說著，語氣陡然亢奮起來，聽得陸見清也跟著打起了精神，想聽聽她會說出什么了不得的變故。

    只聽李儀芳激動地道：“樓上有個班的學(xué)生，居然趁著教室里人少，玩起了筆仙！”

    她在學(xué)校里晃了那么久，難得看見有人玩這種游戲，生怕他們嫌沒勁不玩了，趕緊聞著響動飄了過去。

    “不過他們開始問的問題都好沒意思，”李儀芳抱怨著道，“不是問上次月考的年級名次，就是下次考試難不難，未來能不能考上名校之類的?！?/br>
    陸見清聽得咂舌，該說不愧是重點中學(xué)的學(xué)生嗎，連找刺激請筆仙問的都是學(xué)習(xí)上的問題。

    女鬼憤憤不平地道：“我也沒打算為難他們，他們問的問題我都老老實實地答了，見他們想不出別的問題要問，才想跟他們聊聊天的，誰成想他們反應(yīng)那么大，一個兩個都嚇的嗚哇亂叫不說，還把筆一扔就跑，都沒好好請我走，這分明就是對我的蔑視！”

    戚晏聽了這話一頷首：“是有些過分?！?/br>
    李儀芳克服了對戚晏的恐懼，大為贊同地點頭。

    陸見清眼皮一跳，總覺得這個過程中有哪里怪怪的，她試探著問女鬼：“你是怎么跟那幾個學(xué)生聊天的？”

    女鬼理所當(dāng)然地道：“當(dāng)然是用筆在紙上寫給他們看嘍。”

    陸見清：“……”

    李儀芳看看面前這兩人，都到這種時候了，她也不怕說實話：“我心中有氣，就時不時嚇嚇那些學(xué)生，原本想著今天其他年級的人都去禮堂了，會上下用電梯的也就那一年級的人，就想讓他們在電梯里困上幾個小時的……”

    誰知道想嚇的人沒蹲到，反而蹲來了這么一尊大佬。

    要解決李儀芳的情況，還是得從她跳樓的原因入手，陸見清復(fù)雜地看著女鬼委屈巴拉的神情：“你除了從樓上掉下去之后的感覺，其他就真什么也想不起來了嗎？”

    李儀芳坦白地?fù)u頭。

    “出過這樣的事，校方應(yīng)該會知道一些情況。”戚晏抬起眼皮，側(cè)身同她道。

    陸見清苦惱道：“可是學(xué)校那邊應(yīng)該不會輕易告訴我們這種事情吧?！?/br>
    畢竟是出過人命。她之前在網(wǎng)上查學(xué)校信息時也沒看到過什么相關(guān)報道，應(yīng)該是學(xué)校有意封鎖了消息，以免傳出去影響二中的形象。

    戚晏微微一笑：“我問的話，他們會說的。”

    陸見清：“……”對哦，差點忘了站在她旁邊的可是學(xué)校的投資商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    陸見清：如果他們抵死不說呢？

    戚晏：我家里的別墅有十八層，你問問他們死后想去哪一層（核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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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見多識廣

    與此同時。

    四樓的電梯外,劉老校長像只被抽打的陀螺似的來回打轉(zhuǎn),急出了滿頭的汗，每隔半分鐘都要問旁邊的助理一句：“來了嗎來了嗎,這維修員怎么還不到啊?！?/br>
    不怪他著急,本來聽到留在教室盯著高三學(xué)生們寫卷子的老師打來電話，說電梯出了故障時,他還抱有僥幸心理,想著應(yīng)該不會有學(xué)生恰好被困在里面,誰知撇下尚未辦完的校慶典禮匆匆趕來,一查電梯口的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情況竟能比他預(yù)料中還糟，困在里頭的居然是他這次特意請來參加他們校慶的戚晏先生！

    虧他先前還想著趁此機(jī)會從對方那里多拉到些投資,結(jié)果出了這檔子事,不被撤資都算好的,對方要是興師問罪起來，他這個當(dāng)校長的都得吃掛落。

    “我已經(jīng)打電話催過了，人馬上就到?！毙ｉL助理掛完電話,回頭見上了年紀(jì)的老校長眼看著就要親自上手扒拉電梯門救人，嚇得他趕緊把人攔住，“您先冷靜點，這么扒門容易造成電梯失控，萬一整節(jié)電梯掉下去可就糟了……”

    他正絞盡腦汁地想要多找些話來勸住這位已經(jīng)急昏了頭的老校長，忽然就聽叮咚一聲，顯示屏上的數(shù)字重新亮了起來,卡到一半的電梯也緩緩下降，電梯門在一眾焦急等待的人面前打開，里面的人完好無損地出現(xiàn)在了他們眼前，狀態(tài)看著甚至比他們都強(qiáng)。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倍虝旱捏@訝后，老校長差點喜極而泣，“二位快點出來吧……”

    他沒敢說的是，誰知道這電梯會不會再出一次事故，要是這事兒當(dāng)著他的面再來一次，他這顆老心臟可受不住這種刺激。

    他本以為好不容易電梯門開了，這兩人應(yīng)該會趕緊從里面逃出來才對，誰知戚晏不僅不急，反而很有閑心地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這才不緊不慢地抬腿跨出電梯，就連他身邊跟著的姑娘也是一臉淡定的樣子，心態(tài)非常穩(wěn)健。

    等在外頭就差急沒了半條命的學(xué)校工作人員：……就沖這心理素質(zhì)，怪不得人家能當(dāng)老板賺大錢。

    雖然人沒出什么大事，但歉還是要道的，老校長等人出來后才發(fā)現(xiàn)自個兒的腿都被嚇得直打哆嗦，他苦笑著被助理扶著，對戚晏和陸見清鞠躬道：“實在對不住，是我們的問題，出現(xiàn)這種意外，讓二位受驚了，我代表我們學(xué)校，鄭重地向二位道歉。”

    “先不用急著道歉?！逼蓐烫Я颂?，掀開眼皮對老校長道，“這恐怕不是個普通的意外吧。”

    老校長臉色一變：“您這什么意思?！?/br>
    戚晏轉(zhuǎn)過頭看了陸見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