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經(jīng)理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七寶？”

    提起繽紛的老冤家，自然是七寶，兩家飲料廠扎根于同一片城市，不知道廝殺過多少回合。

    要論以前絕沒有這個場面，七寶曾經(jīng)也是他們最重要的供貨商之一，飲料快消品的銷量榜首。如今卻淪落到要一家超市一家超市求著給點位置的地步，跟繽紛脫不了關(guān)系。

    “是的。不過，不是他們家滿嘴跑火車的張總，這次是李副總。”

    聽到是李副總，孫經(jīng)理稍稍松了口氣，這位主管生產(chǎn)的二把手是他的老同學(xué)，讀書的時候性格就老實，可要好對付多了:“讓他進來吧?！?/br>
    李總有些局促地走進來，手里拎著一個小盒子，沒說話汗就要落了下來:“孫經(jīng)理，我這次過來也是舍下面子想要求求你?！?/br>
    “沒事，也算是老同學(xué)了，說話不必見外?！睂O經(jīng)理屁股沒動一下，招招手笑著說，“坐吧?！?/br>
    李總哪里坐得下來？把盒子往桌上一擺，急忙忙就打開來:“你先嘗嘗我們家的汽水，這會兒味道絕對對了?！?/br>
    “給你們進個十來箱的權(quán)利，我還是有的?！睂O經(jīng)理原本想隨便打發(fā)了，目光觸及盒子里面的玻璃瓶，一句話就說不下去了。

    很普通的玻璃瓶汽水，瓶身上是印章體的“七汽”二字，驟然再次見到，仿佛是重回了 80 年代。

    “你們家怎么換包裝了？現(xiàn)在不都是 pet 了嗎？”孫經(jīng)理把熟悉的瓶子放在手中滾了一圈，回憶起少年時的夏天、偷摸摸省下來的幾角錢，以及，和氣泡一起噴涌而出的快樂。

    李總:“我們換了個新老總，打算走懷舊風(fēng)，從張總那里買了老配方復(fù)原出來，現(xiàn)在是記憶里的‘七汽’了。”

    孫經(jīng)理從腰間取下個鑰匙串，用掛著的開瓶器打開了汽水瓶，白色的泡沫沖起，熟悉的香氣飄了出來。

    “好像是那個意思?！睂O經(jīng)理喝了一口，細小的泡沫在嘴巴里炸開，恰到好處的甜味和清爽的香氣在口腔里面彌散，不知不覺就喉結(jié)滾動，連吞了三口。喝完之后細細一回味，又有再飲上兩口的沖動。

    孫經(jīng)理喟嘆一聲:“就是之前的味道。你們怎么定價？”

    “售價四元，35%的返利。”李總知道有戲，立刻把最大的底牌打了出來。

    孫經(jīng)理點點頭:“可以進 500 箱，先試著售賣一下?！?/br>
    “不能再多點？”李總有點著急，他們一天八小時就能生產(chǎn) 1000 箱，這樣不知道積壓多少庫存。

    孫經(jīng)理一攤手:“沒法子啊，你也要賣，他也要賣，源如下了血本要推繽紛，我們怎么辦，就這么點位置。也是看在老同學(xué)的面子上給你們多一點?！?/br>
    有總比沒有好點，李總垂頭喪氣地離開。

    卿欽聽了消息倒是有點驚訝，他都做好飲料爛在倉庫里的準備了，不過就五百箱也翻不出什么水花來，笑瞇瞇說:“做的不錯，等這五百箱打開了市場以后就好了?！?/br>
    出師不利，卿總估計也很難受，這樣還能笑著安慰別人，這就是大將風(fēng)范吧。孟窕又在觀察日記里寫道。

    第二天，貨車就把五百箱汽水拉到了總倉庫，等著上架，面向市場。

    第5章 銷量慘淡

    將近春花節(jié)，景麗超市早就做好了鋪天蓋地的宣傳，生鮮食品飲料酒水都八折起售，各個商品的銷售額隨著客流量的增加水漲船高。

    整個碳酸飲料的貨架大半被繽紛旗下的果味汽水所占據(jù)，只有犄角旮旯里可憐兮兮的擺著五瓶玻璃瓶裝的“七汽”。

    幾個年輕人剛好出來采購，推著一車食材就到了飲料區(qū):“要不拿點飲料？”

    “好啊，吃rou得配點碳酸飲料?！?/br>
    “繽紛果味最近挺火的，我要西柚味?！?/br>
    “那個新的櫻桃口味看起來也不錯?！?/br>
    兩瓶汽水直接放進購物車里，只有最邊上的女生還神游天外。

    “桃子，想啥呢？”她的好友拉了拉她的肘彎。

    樂桃桃嘆口氣:“想下一期視頻，最近舉辦的視頻大賽主題是懷舊。”

    她去年試著上傳了一些吃播視頻，憑借甜美長相和夸張點評榮幸晉升成為小有名氣美食up主，不過除了幾個小廣告之外，也沒賺什么錢，純粹當(dāng)個課余愛好。

    后來樂桃桃被福利吸引，入駐了o站。o站是這幾年興起的視頻網(wǎng)站，最近換了新老板，很舍得下本錢培育優(yōu)質(zhì)視頻生產(chǎn)者，比賽前幾名均可簽約，簽約之后根據(jù)合同每月保底。

    哪怕是個b級約都有3000保底，只要up主完成每個月上傳視頻和點擊要求，就可以告別饑一餐飽一頓的現(xiàn)狀。

    “懷舊啊，我們?nèi)フ艺乙郧暗慕诸^美食？”

    樂桃桃嘆氣:“我想過了，關(guān)鍵是這幾年城市建設(shè)，街頭小攤都不見了，就是自己做也做不出那個味道來?！?/br>
    一邊說著，她目光向下一掃，被角落里孤零零的幾個玻璃瓶吸引了注意力。

    玻璃瓶里面裝著黑褐色的液體，全然不像那些五顏六色的果味汽水一樣令人食指大動。

    吸引樂桃桃的是其他原因——紅色的啤酒瓶蓋，玲瓏剔透的瓶身，帶著點古典韻味的印章標志，簡直是帶著八十年代大排檔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是哪個牌子？”她蹲下來，轉(zhuǎn)動瓶身，成分表、食品安全認證標志、廠家場地一應(yīng)俱全，細細辨認出來上面的字，“七汽？”

    “很久以前的汽水了吧，我記得我初中還喝過。”

    “你家不是在梁州嗎？離景州得坐半天火車，那里也有啊?！?/br>
    “這好像不是景州地方品牌，當(dāng)年火遍大江南北，什么燒烤小攤什么雜貨鋪，飲料里面總有它一個位置。就是后面好像味道不大一樣了，漸漸得也買不到了?！?/br>
    “那就試試，希望味道還和以前一樣，”樂桃桃回憶起來小學(xué)喝過幾次的汽水，隱隱約約還記得汽泡細膩地從口腔炸到喉嚨的過程，“這也算是懷舊小零食了吧？”

    “哈哈哈哈，再搭幾款懷舊小零食，桃子你可以的?！?/br>
    幾人聊著離開，這是七汽這幾天寥寥無幾成交的訂單之一。

    絕大多數(shù)消費者面對這些快消品，都是拿了自己最熟悉的牌子就走，就算有意挑選，目光也只會游走在五顏六色的繽紛系列中，少有人會低頭看看腳邊寒磣的小玻璃瓶。

    這兩天的銷售數(shù)據(jù)自然被遞交到了張山的桌上。市場分析員還體貼的把雙方的銷售業(yè)績列了個柱狀圖。一柱擎天高高在上的自然是繽紛果味汽水系列，對比之下，七寶就是可憐的小矮子。

    “好好好?！睆埳矫雷套厅c起一根煙，“七汽就沒有一點反應(yīng)？”

    “他們之前把包裝換回了玻璃瓶，提高了成本，似乎想要憑借懷舊的理念來挽回一部分老顧客?！?/br>
    “傻，太傻了?！睆埳綋u搖頭，“現(xiàn)在挽回有什么用？老顧客在05年的時候就流失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誰還記得七寶是個什么東西？”

    “您說的是，張總的遠見卓識真的讓人佩服！”助理立刻點頭沖上來拍馬屁，把煙灰缸遞到張總手邊。

    張山彈了彈煙灰，把這個不成氣候的競爭對手放到腦后:“我們來談?wù)勓邪l(fā)冷飲系列的事情?！?/br>
    同一時間，卿欽也開了一場會，不大的會議室里面就坐著四個人。

    “是這樣的，我已經(jīng)跑遍了景州大大小小的超市和雜貨店，僅僅賣出去1600箱，大部分都在景麗超市?！崩羁傋钕劝l(fā)言，“扣掉返利，入賬五萬三，連工人工資都不夠?！?/br>
    卿欽低頭翻著文件，沒有說話。

    氣氛過分凝重，李總話都要說不下去了，他硬著頭皮繼續(xù)補充:“景麗的孫經(jīng)理給我們看了這一批產(chǎn)品的銷售額，完全沒有市場競爭力?！?/br>
    孟窈適時把“七汽”的銷售額投影在大屏幕上，順便把他們對家繽紛的銷售額放在一邊做了個對比。

    對比慘烈，簡直公開處刑。

    “不僅僅是景麗那里，其余超市雜貨店零售鋪反應(yīng)都非常冷淡。最糟糕的是，他們都不打算繼續(xù)與我們合作了?！?/br>
    “也就是說，我們馬上要失去大部分的銷售渠道，并且有將近一萬箱飲料庫存積壓。”孟窈總結(jié)了現(xiàn)在的情況，“卿總，我們必須想個辦法?！?/br>
    眼見一切都在預(yù)料之中，卿欽心滿意足，幾乎要喜形于色:“嗯。”

    好在他還記得自己不能故意輸了比賽，推了推平光鏡，裝模作樣地沉聲道:“我已經(jīng)有想法了。”

    孟窕整張臉隱藏在電腦屏幕后面，耳朵已經(jīng)豎起來，準備聽聽卿總又有什么奇招。

    “既然不能使用線下渠道，我們轉(zhuǎn)到線上?！鼻錃J敲了敲辦公桌，“我記得七寶之前就有官網(wǎng)？”

    “是的，99年的時候就有官網(wǎng)，但是官網(wǎng)主要用來尋找加盟商。”李總趕緊找出官網(wǎng)，“并沒有售賣渠道?！?/br>
    官網(wǎng)也出現(xiàn)在了大屏幕上。

    藍白兩色相間，異常樸素笨拙，透著近十年沒有修改過的氣息。

    卿欽:“那就在官網(wǎng)上添加售賣渠道，然后和最近的那家青鳥物流簽訂一個合同，通過快遞發(fā)貨到消費者手中。除此之外，孟窕，你看看淘貓上能不能建立一家店鋪？”

    “淘貓？”孟窕有些詫異，“誰會在網(wǎng)上買東西？”

    要的就是不會買啊。

    卿欽很清楚，這個世界與他原來的世界一樣，網(wǎng)購還是一個新興事物，消費者對網(wǎng)購產(chǎn)品和支付手段的安全可靠存在很大疑慮。

    不過，心里話絕對不能說出來。

    卿欽搖了搖頭，不贊成地看著她:“現(xiàn)在網(wǎng)購的人還不多，但是很快，網(wǎng)購就會成為大的趨勢。在大洋彼岸，熱河商城已經(jīng)成為消費者購買商品的主要選項，足以和艾維大商場對抗。隨著我國的網(wǎng)絡(luò)不斷發(fā)展，這也會是最終趨勢，我們不過是提早轉(zhuǎn)型而已。”

    “除此之外，”見孟窕趕緊在電腦上記錄，心知這一步棋在糟老頭子那合理解釋了，卿欽繼續(xù)瞎指揮，“找個人把官網(wǎng)更新一下，請最好的美工和技術(shù)人員，保證官網(wǎng)售賣渠道絕對不卡，還要讓登錄界面，一進去就高大上，一看就知道是百年傳承老企業(yè)?！?/br>
    “這一筆花銷要什么檔位的？”

    卿欽直接拍板，這種地方就是花錢大頭:“最好的，少于十萬不要談，讓他們加班加點做好，錢不是問題。”

    “好。”

    “除此之外，”卿欽轉(zhuǎn)了轉(zhuǎn)筆，“記得在網(wǎng)站上最顯眼的地方寫上，我們公司要倒閉了。”

    “什么？”這下子李總坐不住了，“哪有直接把要破產(chǎn)的消息掛在官網(wǎng)上的?！?/br>
    就是讓別人看到了趕緊跑呀，一家要倒閉的廠子能有什么好東西。

    卿欽逼格不倒，笑著搖搖頭，醞釀著借口。

    倒是孟窕眼前一亮:“卿總的意思是，這是一種宣傳策略，很多東西只有失去了或者即將失去，人們才知道珍貴?！?/br>
    “就是說，卿總想要把我們‘七汽’打造成消費者心目中的白月光。”孟窈心有靈犀。

    “卿總這一招是真的妙啊?！?/br>
    整場會議瞬間變成馬屁大會。

    卿欽:不是，你們怎么想到那兒去的，真就閱讀理解十級大師唄。

    直到他們敲定了整個策略之后，才回過神來問:“卿總，這些方法都沒有辦法立刻引來大量的客流量呀？”

    卿欽嘆了口氣，高深莫測地說道:“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們首先要學(xué)的就是靜下心來的功夫，時機總會到的?！?/br>
    時機？

    幾人都陷入沉思，然后眼睛一亮。

    卿欽看了一眼掛鐘，果斷打斷他們的思路:“已經(jīng)開了一個小時會了，以后公司管理規(guī)定里面加上一條，會議時間不得超過一個小時。大家散會吧，該干什么干什么去?！?/br>
    另外一邊，樂桃桃終于到了家，急匆匆打開了這瓶黑褐色的汽水。

    氣很足，涌出的泡沫沾染了一手，空氣中有淡淡的清爽的香氣，讓人食指大動。

    樂桃桃立刻喝了一口，入口是甜味，在感到膩味之前，便被涌上來的泡沫淹沒了口腔。泡沫炸開的細膩刺痛從口腔一直燒到了喉嚨里，不知不覺就連續(xù)咽下了兩三口，一路走回來的熱氣全部散發(fā)出去，讓人忍不住長長喟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