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琦無聲笑了笑。

    屋外雖然還覆著未化的雪，但陽光照進曦照閣，穿過冉冉的檀香，倒是溫暖了室內(nèi)殘存的冷意。

    趙琦不再拐彎，將她從秦恒那里探聽到的事如數(shù)告知洛嘉。

    比如溫連琴坑害郡馬與郡主又嫁禍王妃，死罪已判，除了她母家假模假樣哭了幾嗓子，隨后發(fā)現(xiàn)禍不及自身后便捏了鼻子再無人反駁；

    那批江南行商余下黨羽也被盡數(shù)追捕，今日秦恒出府便是為了處置這件事；

    賀云錚的meimei這次謹慎了許多，向府中的管事遞了請求想探問她兄長的事，趙琦卻因為秦恒的緣故沒允，但也給對方支了信兒，若真有事會遣人去告知，等等。

    這樁事確實鬧得大，京中無人不知，但也變相得向全京宣告了洛嘉的清白，以及她這些年受到的無妄辱罵。

    洛嘉一一聽聞，頷首致謝：“我這些日子懶惰得緊，手中侍衛(wèi)也大多傷病，沒能打探到消息，多謝嫂嫂?！?/br>
    趙琦不以為意：“有什么好謝，若非你替我留心一局，恐怕如今死在牢獄里的就是我了?！?/br>
    太后與溫連琴若真卯足了主意要她背鍋，或許不會殺她，但定有諸多法子迫使她認罪，生不如死。

    而洛嘉將自己算在了她的保護范圍內(nèi)，便是救了她的命，更讓齊國公府終于明白了她這經(jīng)年之痛，趙琦心中的感懷只會比表現(xiàn)出來得更多。

    但洛嘉卻不邀功，反而近乎溫柔地看她：“那嫂嫂如今如何想得呢，還打算留在晉王府嗎？”

    趙琦頓了頓，剛剛還侃侃而談的口輕輕合上。

    哪怕如今已不再對洛嘉有成見，她也不會輕易告訴對方，秦恒自回來已有半月，未曾踏過一步他們的臥房。

    其實哪怕前幾年新婚燕爾，秦恒似乎也并不在意這件事，除了偶爾成全她一個王妃該有的體面，兩人之間幾乎都沒有交流。

    無怪乎當時府中諸多下人反而更看中洛嘉的臉色——

    畢竟王妃只是個不受寵的正妻，隨時可能會被王爺換掉，但永嘉郡主卻是王爺從不輕易放棄的meimei。

    趙琦勉強將這些不好的情緒揮出腦海，淡聲道：“我父親已然答應(yīng)我，不論我作什么決定，他們都會支持我了。”

    “那不是極好？”洛嘉忽而抬眸。

    趙琦卻輕輕笑了聲搖搖頭：“真等到?jīng)Q定權(quán)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時候，決定又不是那么好做了?！?/br>
    特別是才經(jīng)歷過太后的坑害，晉王反而成了能與太后抗衡的人。

    有些時候，人總得為了更大的委屈，不得不吃一些能忍耐下去的委屈，不得不做一些違心的事。

    “你呢，那小馬奴如何了？”趙琦扯開了話題。

    洛嘉頓了片刻，聲音輕柔：“喝了幾貼藥就緩過來了，無妨?！?/br>
    “后續(xù)你打算如何處理？”

    洛嘉語氣尋常：“已經(jīng)在兄長面前承諾過，罰自然還是要罰的，但終歸人還傷著，還是等我離府前再說吧。”

    趙琦霎時瞪大眼：“你要離府？”

    洛嘉抬眸。

    這一刻趙琦才發(fā)現(xiàn)，洛嘉濃妝艷抹的出現(xiàn)，就是為了當別人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可以用最無懈可擊的姿態(tài)，面若平湖地回一句沒錯。

    如今想想，自從溫連琴的計劃敗露以來，洛嘉哪怕那夜狼狽至此，也從未流露過一絲對這份可笑友誼的傷懷，未表現(xiàn)出一絲對她自身的質(zhì)疑與否定。

    她還是那個洛嘉，或許她心中有漣漪波動，可她不肯向來流露一絲一毫。

    洛嘉端著熱熱的水杯輕啄一口，口中似乎還能回憶起那天清晨那碗藥的苦：

    “人世苦短，活著才好?！?/br>
    第67章 生辰

    洛嘉當年從郡主府搬回王府, 全因被怪力亂神之說打擊了心志，才叫秦恒接回，如今既然真相大白, 她自然不必再尋求旁人的庇佑。

    一個嫁過人的郡主, 回去自己府上也屬正常。

    況且從那天雪夜也看得出, 洛嘉私心恐怕也并不多喜與秦恒相處。

    趙琦腦袋空了很久, 才緩緩點點頭：“你決意便好?！?/br>
    她不是會溫聲勸慰故作不舍的那種人, 只要洛嘉還在京中, 來日幫扶走動都不是難事, 不必在眼下依依不舍。

    “可定好回去的日子了？若是需要, 我可叫人先去你府上清掃布置?！?/br>
    “多謝嫂嫂好意, 等我與劉叔商議過后會與你說的。”

    趙琦點點頭, 隨即悄然壓低了聲音：“若真要搬走最好盡快，你兄長這些日子政務(wù)纏身, 恐怕顧不上這頭?！?/br>
    洛嘉了然，隨即笑著搖搖頭。

    她若要走, 除非無可奈何, 否則便不能將一切置辦妥當后, 再以通知的形式告知秦恒——他不允事小, 觸怒了才叫人為難。

    秦恒的性子一貫霸道且雷霆手段, 與尚可周旋的太后和建隆帝完全不同，如不是必要，她不會選擇硬撞, 而要蟄伏乖巧著叫對方挑不出一絲錯。

    洛嘉眼眸微黯，在與秦恒的接觸上, 她只能徐徐圖之，不僅如此, 她還要小心太后對她仍舊恨意不止，隨時可能發(f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