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此前的低吼聲驚起了棲息林間的飛鳥,撲扇翅膀掠過枝葉的嘩啦聲讓周圍一下變得熱鬧紛呈,襯托得兩人之間卻格外寂靜。 洛嘉從未見過這樣歇斯底里的賀云錚,也沒有料到自己的計劃竟會在這種時候、用這種方式呈現在他眼前。 她怔然地放下了捂住后腦的手,一時忘了說話。 可她很快反應過來,彷徨神色驀然斂起,換做滿臉微妙地譏諷:“賀云錚,你當你是誰?” 賀云錚呼吸一屏,臉色更白幾分。 “你在向我討要說法?”洛嘉甚至笑出了聲,勉強撐著身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她的妝早在昏睡中被汗水浸花,額前的花鈿如同被戳破的傷口,潰爛滲血觸目驚心。 她走到啞口無言的賀云錚眼前,仰頭認真地看著她:“還是你覺得,現在我們不在府中,我身邊也沒有其他侍衛(wèi),你便可以對我沒大沒小為所欲為了?” 賀云錚猛然低吼:“我沒有!” “我看你有!” 洛嘉比他更高亢,且難得激動。 但也僅僅只這一句,隨即她仿佛自己先察覺了不妥,硬生生將這股發(fā)自本心的憤怒與失態(tài)按捺回去—— 她不該如此暴露自己的情緒。 光斑依舊刺眼,可她不瞇眼,不避讓,直直迎著光。 她伸手攥住了比自己高大的少年的衣襟,將毫無防備的少年拽得險些踉蹌,鳳目如同尖刃對準他,像剛剛一樣戲謔嘲諷,既輕又?。?/br> “我如何安排出行非得同你商議?我路上設計意外也得和你提前打招呼?還是說往后不論我做什么,都得經過你同意才行?” 她的指尖幾乎要戳進賀云錚的心臟: “你值不值得信任在我的安排里很重要嗎?賀云錚,是不是我此前對你太好了,你就把自己當回事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站穩(wěn)后的賀云錚沒有如同以往一樣服輸認錯。 他猛地抬起手臂握住她的手,目眥欲裂又仿佛要用盡渾身力氣才不會捏斷她: “不,一,樣!” 洛嘉眼眸微凝。 高大的少年眼底發(fā)紅,聲音嘶啞顫抖:“哪怕是條狗,也不能約好了會給他骨頭,會替他梳毛,但其實是騙他的,到最后什么都沒有!” 只要在她發(fā)作前,先一步把山巒轟塌,把自己摧毀,他就不會被動地被她推下懸崖。 賀云錚痛苦地領悟了讓自己在她面前保全最后自尊的辦法。 “我一開始就不想利用你替我找母親,我可以靠自己去,但你不能給我希望,給我被寵愛的假象,但從頭到尾都是騙我的,甚至連這場計劃安排都唯獨把我排斥在外。” 他艱難拽著自己的最后底線,梗緊喉嚨: “我為了你的安危急得不得安寧,但你如果心里沒我,就不要假惺惺地糊弄我……!” 賀云錚真的很想在她面前強硬起來,可明明已經冒死說了他認為最兇狠決絕的話,他心里反而覺得自己卑微可笑的要死。 他終于認清自己的卑劣,他哪有自己想的那么忠誠正直,只要想到她對自己或許是這樣的態(tài)度,他就瘋狂得失去了體統(tǒng)。 但人與人的悲喜總不相通,他都快哭出來了,洛嘉聽完,竟還反倒笑了。 她又笑,笑吧,嗤笑他的放肆他的越界,嗤笑完了砍了他得了! 但洛嘉沒有這么做,她臉上的譏諷盡數消退,反而帶了抹耐人尋味的深邃: “那你呢?云錚,所以你心里是有我嗎?” 第35章 輕哄 賀云錚被問愣了神, 滿腔的傷心與憤怒,全叫這輕飄飄的一問擱置去了腦后。 他心里……有她嗎? 如石灰粉雕刻的字,字字都端正清晰, 放在一起被水潑了一把, 卻咕嘟咕嘟地全部燒起來, 迥然變得禁忌。 “我當然——” 對她忠誠, 事事以她為先, 對她的要求予取予求, 拼盡全力也要護她周全! 可盛怒之下被質問心里是否有她, 似乎又不僅僅只有表面這些, 更該…… 更該…… 他猛抿緊嘴, 難掩惶然地垂下頭。 眼底的紅血絲一根一根布結, 幾欲扎進他的大腦,想把一些或許隱約存在, 但從來沒有深想過、或者不敢深想的妄念,連根挖出! 賀云錚僵在原地, 哪怕下午的陽光不如午時熾烈, 也該是炎熱的, 他卻覺得忽冷忽熱, 嘴唇顫抖著竟說不出一個字。 洛嘉高高在上, 把他的表情全看進眼里。 她看出他的猝不及防,也看出了他被這隱秘的禁忌攪弄得恍惚糾葛。 她當然什么都知曉,她年長他五歲, 光是情愛一事就比他不知多了許多經驗。 可她看出來,卻不代表就要諒解他, 因為不論是仰慕還是愛慕,她都受得, 甚至反而因為賀云錚的稍顯猶豫,原本只是技巧性地化解問題,此刻洛嘉卻真的生出一抹冷意。 她便是如此殘酷自私,她可以機關算盡利用人心,但不允許賀云錚遲疑一步,否則他和鄭雪澄又有什么區(qū)別? 于是她便看似平靜又寬和,實則把話重重刺進他心里: “你看,你都不敢說心里有我,憑何要求我心里有你?哪怕我讓你可以不守規(guī)矩,你也起碼該講公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