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生死蠱
山洞中不曉天色,迷迷蒙蒙中,舞兒翻了個身,牽動酸軟的下半身,秀氣的眉忍不住蹙起,困倦的眼皮仍然沒能睜開。正欲繼續(xù)沉浸夢鄉(xiāng),冷不防覺得手心刺痛,才徹底清醒過來。 身下鋪著厚厚的樹葉,身上還蓋著連祈的衣服,他人卻不再身邊。 舞兒揉了揉眼,轉(zhuǎn)頭才看見連祈赤著上身坐在洞口,目光落在飛流直下的瀑布上,不知在想什么,手里的劍鋒泛著冷光。 舞兒裹了裹衣物起身走了過去,一語不發(fā)翻開他的掌心,見上面殷紅的一道,低垂的眼里閃現(xiàn)一絲驚異,轉(zhuǎn)而拿手帕覆了上去。 “爺是嫌自己血多么,做什么割自己一刀。” 連祈沒說話,眉眼柔和下來,攬她到懷里,下巴擱在她馨香的頸窩,呼吸平順。 舞兒抱著他結(jié)實(shí)的臂膀,眸光閃爍。 近日,武林中有幾個門派相繼被屠,掌門尸首不知所蹤,一時間引得江湖一片嘩然,猜想是不是有魔教復(fù)辟,繼而人人自危起來。 “說起來,幾年前凌云堡突遭大劫,與此番情景一般無二,難道魔教在那時候已經(jīng)開始籌謀了?” “也說不準(zhǔn),不過有人去看過,那干凈利落的手法,倒有點(diǎn)像天極樓?!?/br> “天極樓不是做人命買賣的么?什么人這般大手筆,能買得下幾派上下的人頭?” “沒準(zhǔn)是門中的人都背了人命債,趕在一起了唄!” “嘿,真要如此,那得倒了多少輩子霉!” …… 舞兒站在茶館一側(cè),聽著眾人議論,有些走神。等小二將吃食打包好,給了銀子,匆匆跑進(jìn)了一條小巷,進(jìn)了一處廢棄的院落。 連祈站在破敗的窗棱前,擦拭著劍上斑駁的血跡,腳邊放著幾個布包,凝結(jié)的紅色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黑。 舞兒對此視若無睹,但看著連祈深沉的眉眼,心里便像壓著一塊巨石,難以喘息。 “爺……” 連祈偏過頭,見舞兒略微發(fā)白的臉色,擰了擰眉,收了劍走過去,“怎么這幾日臉色不好,哪里不舒服?” 舞兒顫了顫眼睫,埋入他懷里,“我擔(dān)心……爺,這次也帶我去吧。” 連祈沒說話,自是不可能答應(yīng)的??晌鑳阂膊辉缸尣?,她心里隱隱覺得,再不跟緊他一些,也許就再難見著了。 舞兒仰頭看著他,眼淚便控制不住滑了出來。 連祈心里一顫,抬手撫去她臉上的淚珠,柔聲道:“好,我?guī)е恪5葓罅顺?,我們便找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避世隱居?!?/br> 舞兒心里是高興的,同時覆著一層難以言喻的悲涼,淚水不由自主打濕了連祈的前襟。 連祈的復(fù)仇之舉,自然引起心里有鬼之人的防范。隨著幾個門派相繼被屠,更是嚴(yán)加守備。連祈的最后一個目標(biāo),是坐落在凌云堡西南一帶的青峰閣。閣主董成當(dāng)年被連家夫婦所救,后來反咬一口,與人一同落井下石,屠盡凌云堡。 連祈同舞兒一樣,明知前路兇險,或許難以脫身,還是想望著以后。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騙過對方,又或許,彼此相知已深,一些事都不愿明說了。 連祈最終沒帶著舞兒進(jìn)青峰閣,而是將她安置在了山下。 舞兒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可能會拖累他,便沒再強(qiáng)求。 “我在這里等著,爺不回來我不會走的?!蔽鑳憾ǘǖ乜粗?,好似非要他一個確切的答案。 連祈張了張口,有許多話卻說不上來,最后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只身一人消失在蜿蜒濃密的樹影中。 董成這些年雖成了一派之長,依舊不改骨子里的劣根性,不過一卑鄙貪婪的小人。他瓜分回來凌云堡的資產(chǎn),又毫無建樹,基本是坐吃山空,只能誆騙那些不經(jīng)世事,又一心想仗劍走江湖的紈绔子弟,充盈門楣。所以青峰閣的防備,等同虛設(shè)。 董成大抵也知道自己門下不濟(jì)事,將暗中培養(yǎng)的死士傾囊放出。 這些死士區(qū)別與天極樓殺手的一點(diǎn),便是不惜命。天極樓本質(zhì)是為求財,他們?yōu)殚Z火羅賣命,卻不會因為殺一個人而枉送性命,沒把握的事情他們不會輕易動手。死士卻不同,一個命令發(fā)出,不死不休。 連祈抵擋了一陣,竟未能近董成的身,手腕震得有些發(fā)麻。 董成見他孤身一人,難以成事,不免得意:“未想當(dāng)年還有漏網(wǎng)之魚,你既自己上了門,老夫倒可親自送你一程?!?/br> 連祈與其周旋這么久,力氣所剩無多,又是進(jìn)退維谷。當(dāng)下滿目決然,拼著一口氣握緊劍柄攻了過去。利劍穿過擋在面前的死士,繼而徑直深入了董成的胸口。 董成獰笑的臉驀然僵住,血色如潮水一般減退,眼里寫滿了不可置信,倒地時仍不肯合上。 連祈抽回劍,咸腥的血液沿著劍尖劃出一個弧度,身體有些不穩(wěn)地退后了幾步,另一把劍從他胸口慢慢撤出。連祈的神情有些恍惚,捂著傷口的指縫間,汩汩的血液涌出。 疼……很疼……還有一種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惶恐。 連祈斬下董成的頭顱,轉(zhuǎn)身朝山門走去,心中一個執(zhí)念在瘋狂叫囂——他要見到舞兒。 及近山門,看見那抹倩影,連祈的目光中才有了色彩,腳步邁得有些急。 “舞兒……” 舞兒回頭,蒼白的臉上,一瞬間如釋重負(fù),朝他走了過去,甫一張口,卻是一口腥甜。 連祈怔怔的,臉上逐漸滲透出驚愕,慌然攬住舞兒下墜的身體。 “舞兒……舞兒!”連祈見舞兒不住往外咳著血,身上其他處的肌膚像憑空裂開一樣,暈染出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殷紅,心口更是血流如注,一切都同他身上的傷一模一樣。連祈腦子里閃過一絲什么,卻沒來得及抓住,滿心慌張,手足無措,“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舞兒你做了什么?” “花姑……給的蠱……”舞兒不同于連祈有內(nèi)力傍身,多日來的創(chuàng)傷已將她的體力消耗得差不多,心口的一劍,更是雪上加霜。此刻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一點(diǎn)一滴流走,一股陰冷直逼周身,舞兒忍不住往連祈懷中瑟縮,目光卻一直未離開他,眼也不眨地看著。 “我們回去找她!她一定有辦法!”連祈看見地面上已經(jīng)暈開的一大片血跡,心里頓時崩塌了。他意識到舞兒撐不了那么久,卻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做,只能抱緊她,慟哭出聲,“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你留下我一人,我豈能獨(dú)活!” “我知道?!蔽鑳禾钟麚崴纨嫞姖M手血污,終是放了回去,“可我……還是沒辦法……爺就看在我受了這苦的份上,不要再浪費(fèi)能活一次的機(jī)會……” 連祈捂著她的傷口,但沒什么效用,手下的溫暖似乎在漸漸流逝,一時凝噎:“求你……不要、不要離開我……” 舞兒往連祈胸懷靠了靠,青白的嘴唇微微翕動,想再說些什么,卻沒有力氣了。 連祈正是悲痛不已,忽而聽到身后一個雄厚的聲音,滿含惋惜:“作孽啊作孽……” 連祈抬首,見來人是一鶴發(fā)童顏的老者,藍(lán)白相間的衣袍,宛若仙人。 老者徑直走到他跟前,從袖中取出食指長的一支竹管,朝向他跟舞兒,不多時,便見一對蠱自發(fā)入了那竹管中。老者舉到眼前查看,也不知往里面喂了什么,念念有詞:“代君受命,保君平安,是為生死蠱。有人為你費(fèi)心至此,年輕人當(dāng)惜命啊?!?/br> 老者說罷,將那蠱放回舞兒身上,只見舞兒已平息的胸脯又微微伏動起來。連祈見狀,再顧不得其他的,當(dāng)下求老者出手相助:“前輩!求前輩救救她!” 老者望了眼青峰閣滿地瘡痍,嘆了口氣,道:“聽聞近日江湖動蕩,卻不知是你這年輕后生引起的。人命不比草芥,你肆意屠殺,不過枉結(jié)業(yè)障啊。” 一朝被滅門,五年郁結(jié),連祈根本無法看開。如今大仇得報,心愛之人卻要代他而死,積壓已久的愧疚與惶恐,盡數(shù)涌上心頭,恨不能時間倒回去,什么仇怨都煙消云散。 老者見連祈面露悔色,覺得多說也無用,畢竟在世為人,不過凡胎rou體,能超脫心境的都在少數(shù)。 “罷,因果得報,也是注定?!崩险呖聪蜻B祈,覺他周身戾氣不減,眼底凝紅,悲痛之下難免心神失守,便正色道:“要老夫救人,你須得答應(yīng)老夫一件事?!?/br> 連祈聞言,忙不迭應(yīng)聲,根本不問緣由。 老者道:“你要謹(jǐn)記,往后切不可再動殺念,要知道你所造殺業(yè),會連累你身邊至親至愛,眼前的結(jié)果你也看到了?!?/br> 連祈默了默,朝老者一揖,“晚輩……明白了。” “這女娃老夫便先帶回萬象森羅醫(yī)治,你——” 萬象森羅向來不接待除求醫(yī)以外的人,這一點(diǎn)連祈也是知道的。得知舞兒有救,連祈心中安了一半,吻了吻舞兒緊閉的眉眼,繼而向老者鞠了一個大禮,“一切,有勞前輩了?!?/br> 老者點(diǎn)點(diǎn)頭,讓隨行的小徒將人帶走,交代連祈:“待鴻雁歸時,你自可來萬象森羅接人。” 連祈見老者步伐矯健,很快步下山門,追上去問了一句:“敢問前輩名諱?” “老夫姓柳,屆時你來報上姓名即可?!?/br> 山門前,唯剩連祈蕭索的背影。 (這篇就完了,作死給自己挖了這么大一個劇情坑,腦殼都薅禿了。我需要好好補(bǔ)充一下,下一篇主線大致有了,想盡量精簡劇情日常化,不然真是頭都要愁掉了_(:з」∠)_ 關(guān)于文中的“生死蠱”,是借用了游戲《劍俠情緣網(wǎng)絡(luò)版三》里的道具,原描述就是“情之所依,心之所系。代君受命,保君平安”,在同一地圖內(nèi),施蠱者會代替受蠱者承擔(dān)一次致命傷害,是不是很浪漫?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