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利刃出鞘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零點了，躡手躡腳走進(jìn)門，發(fā)現(xiàn)父母的房間還亮著燈，聽到兒子回來的聲音，老媽披衣出來問道：“這么晚才回來，又喝酒了吧？”

    劉子光說：“沒，光顧著開會了?！?/br>
    “哦，給你留了飯了，媽這就幫你熱去?！崩蠇屨f著就要去廚房熱菜，搬了新家就是好，房間里暖氣開得足足的，地暖效果極佳，在屋里赤著腳，穿一件薄毛衣就能過冬，煤氣灶做飯洗澡都方便，一開就有熱水，再也不用清早爬起來生爐子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己就算怎么呼風(fēng)喚雨，也是父母跟前長不大的兒子，時刻怕自己餓著，凍著，望著老媽的白發(fā)，劉子光心有些暖暖酸酸的感覺，勸道：“媽，你別忙和了，趕緊睡吧，我自己拿微波爐熱就行了?！?/br>
    老媽終于進(jìn)屋休息了，劉子光走進(jìn)廚房，拿出剩菜熱了熱，又開了一袋炒花生，摸出一瓶淮江大曲來自斟自飲著，忽然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是李紈發(fā)來的信息，問自己睡了么，劉子光皺著眉頭，不知道該怎么回，正在猶豫間，電話又響了，這回是朱王莊打來的電話。

    打電話的是王志軍，他說自己白天拉練去了，直到晚上回來才聽說劉哥找他，趕緊打電話過來，問有沒有耽誤什么事。

    劉子光先問了問訓(xùn)練的情況，又問王志軍，前幾天和什么部隊發(fā)生的沖突，王志軍說，具體番號不清楚，應(yīng)該是軍區(qū)下屬的特種部隊，他們的軍官和李建國認(rèn)識，雙方是不打不相識，晚上還在一起聚餐了呢，那支部隊也在附近拉練，可能過些日子才走。

    “嗯，知道了，家里暫時還好，就是金碧輝煌那邊逼得很緊，華清池的人都被他們搞走了，興許會鬧出人命。”劉子光說。

    “怎么不報警？”王志軍問。

    “報警白搭，刑警大隊都出動了，還不是被他們擺平，我尋思過了，這件事不能再忍了，再退縮下去的話，以后就沒得混了，必須打出威風(fēng)來，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要立威，要下狠手。”

    王志軍沉默了一下，說：“干！簡直他媽的蹬鼻子上臉，該怎么弄，你說吧?！?/br>
    劉子光說：“不動則已，一動就要玩一次大的，訓(xùn)練先暫停一下，讓紅蟑螂去采購一批器材物資，回頭我把清單拉給你，他有路子的，然后你和建國再合計一下，江北市的情況，他比你熟?！?/br>
    ……

    次日上午，江北市省第四監(jiān)獄門口，一個剃著禿頭的瘦高個男青年提著行李從厚重的鐵門內(nèi)走出，刺眼的陽光照的他睜不開眼睛，早已等候在監(jiān)獄門口的兩個學(xué)生打扮的青年丟了煙頭迎了上去。

    三人默默地對視著，久久無語，高個子突然丟下行李卷，和兩個朋友緊緊擁抱在一起，互相捶著對方的脊背，瘦猴和螞蟻都激動地流下了眼淚，但是刑滿出獄的王文君卻一臉的漠然，僅僅半年的牢獄生活就將這個十八歲的年輕人磨礪的像個飽經(jīng)滄桑的江湖客。

    王文君是被判處了一年半的有期徒刑，后來有通過上訴減刑至一年，他在監(jiān)獄里表現(xiàn)的很好，遵守監(jiān)規(guī)，認(rèn)罪態(tài)度好，有一次重刑犯試圖越獄的時候，是他臨危不懼制止了那名喪心病狂的最煩，為此還負(fù)了傷，監(jiān)獄方面提請駐監(jiān)檢察院干部，為他申請了減刑，一年的有期徒刑，半年就服完了。

    瘦猴幫他拿起行李，螞蟻掏出煙來幫他點上，三個人邊走邊說話。

    “瘦猴，螞蟻，你們還好么，畢業(yè)了吧，上班了么？”王文君問道。

    “嗯，都拿了畢業(yè)證了，現(xiàn)在給別人幫忙呢，”瘦猴含糊其辭的說。

    “對了，高桿你有什么打算么？”螞蟻問道。

    “我？”王文君眼中一陣茫然，高中都沒畢業(yè)，又是刑滿釋放人員，自己又能干什么了，他搖搖頭，嘆口氣說：“再看吧。”

    三人上了公共汽車，王文君注視著外面的藍(lán)天白云，騎著自行車的人，平常的景色在失去自由的人看來，是那樣的難得，雖然只蹲了半年的監(jiān)獄，但是這半年來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讓少年成熟了許多，也明白了自由的珍貴。

    經(jīng)過一小時的旅程，抵達(dá)江北市區(qū)，三人轉(zhuǎn)了出租車，螞蟻對司機說：“師傅，去至誠花園一期?！?/br>
    王文君一愣：“去那里做什么？”

    “高桿你不知道，你家已經(jīng)搬了，不在河汊子住了，在志誠花園里開了個廢品收購站，全小區(qū)的廢品都由他們負(fù)責(zé)，生意挺好的。”螞蟻說。

    “??？為什么不早告訴我?！蓖跷木袅?。

    “王叔叔不讓說，唉，等你到了就明白了。”

    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志誠花園，果然看見父母在小區(qū)水泵房附近安了家，并且掛了物業(yè)管理處垃圾分檢中心的牌子，老爸老媽在那里忙碌著分揀廢報紙，硬紙殼和塑料制品等，雖然忙碌，但是氣色很好。

    正在分揀廢品的王大叔忽然察覺到什么，慢慢直起腰來，轉(zhuǎn)身看去，只見兒子正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自己，他趕緊拍拍老伴，王母手里的廢報紙砰然落地，聲音哽咽道：“兒子……”

    “媽！”王文君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抱住母親哭起來，一家人擁在一起淚落漣漣，螞蟻和瘦猴也站在旁邊抹著眼淚。

    “不哭了，出來了是好事，趕緊進(jìn)屋喝茶，你倆也別站在外邊了，進(jìn)屋進(jìn)屋?！蓖醮笫逭泻糁⒆觽冞M(jìn)屋，給他們倒熱水喝，王文君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家變化相當(dāng)巨大，不但添置了電視機和冰箱，甚至還有一輛電動三輪車。

    “爸，咱家怎么不在河汊子住了？”王文君抱著水杯問。

    “咱家有貴人相助啊，讓我和你媽承包了小區(qū)的廢品回收工作，還把水泵房租給咱，租金少的很，我和你媽忙是忙了點，不過生意比以前好多了，手頭也有了點積蓄?！蓖醮笫逭f。

    “是哪位貴人？我得去好好謝謝他?！?/br>
    王大叔有些為難：“人家不讓說?！?/br>
    “這有什么保密的，又不是壞事?！蓖跷木{悶道。

    在兒子的一再追問下，王大叔只好說了實話：“你還記得被你扎傷的那個人么？就是他幫咱家安排的這樁生意，人家還不讓我告訴你，怕你心里有負(fù)擔(dān)?！?/br>
    王文君臉色慢慢的變了，站起來說：“這恩惠咱不能要，我不稀罕！”

    王大叔急了，說：“文君你這話就不對了，要不是人家不索要民事賠償，又幫你出錢找律師，托關(guān)系，你起碼是五年徒刑啊，就是你減刑的事兒，也是人家出力辦的，你要是不識好人心的話，就別出來。”

    王文君語塞，抱著頭不說話。

    王母也勸道：“文君啊，人家劉老師確實是好人啊，你媽的病也是他幫忙找醫(yī)生看好的，還有這個，你看看。”說著從床底下摸出幾個小本本遞過去：“這是低保補助證和社會醫(yī)療保險，都是人家劉老師幫咱辦的，做人要有良心啊孩子?！?/br>
    王文君依然不說話，心里百感交集，半晌才道：“他們想讓我做什么？”

    “傻孩子，你能做什么啊，人家劉老師又不圖你什么，就是覺得你是個學(xué)習(xí)的苗子，怕耽誤了，人家劉老師還說了，歡迎你出獄之后繼續(xù)學(xué)習(xí)，考個大學(xué)啥的?！?/br>
    旁邊螞蟻和瘦猴也說：“高桿，你可能還不知道，現(xiàn)在咱們機械職高混得好的學(xué)生基本上都進(jìn)了忠義堂了，人家劉老大和貝老大手底下最不缺的就是小弟，幫你真的是沒啥別的意思，就是欣賞你，覺得你夠哥們，夠義氣。”

    王文君猛抬頭，眼圈已經(jīng)紅了：“別說了，我懂了?！?/br>
    ……

    物業(yè)公司辦公室，劉子光正在打電話，皮天堂辦事效率不是蓋得，已經(jīng)收到風(fēng)，說是跟閻金龍混的姚老二人在省城，在閻金龍朋友開的ktv里幫忙，如果要辦他，一句話的事兒。

    劉子光說：“行，我知道了，謝了小皮?！?/br>
    掛了電話又給貝小帥打電話，問道：“小貝，在省城玩的怎么樣？”

    聽到老大的聲音，小貝很驚喜：“就那樣，省城也沒啥，前兩天我和二哥一人一把開山刀，硬是追著十個人砍了一條街，我尋思著要是拉一車兄弟過來，咱能打遍省城！”

    旁邊傳來卓力的聲音：“行了別吹了，我來說兩句?！?/br>
    卓力搶過電話說：“光子，家里還好吧，省城這邊皮天堂安排的還不錯，不過再好也比不上自己家，我們啥時候才能回去??？”

    劉子光說：“家里一切都好，就是你老頭子挺生氣的，說是你把他的馬刀給弄丟了，要找你算賬呢?；丶业氖虑槲以诎才帕耍贿^要先在省城做件事，這事兒要安排的穩(wěn)妥些，交給你們我才放心?！?/br>
    卓力嘿嘿一笑：“我?guī)屠项^子淘了一把日本式的32式乙騎兵刀，正經(jīng)東京小倉兵工廠出品的，回頭捎給他，有啥事要辦，你說吧?！?/br>
    劉子光說：“電話里不好說，回頭我再找你吧，有人找我了。”

    說完掛了電話，沖門外說：“進(jìn)來?！?/br>
    進(jìn)來的是王文君，少年依然穿著監(jiān)獄里發(fā)的棉服，眼神冷傲而堅毅，進(jìn)門二話不說，先鞠了三個躬。

    “劉老師，我知道你手下不缺人，但我也知道，混得好的，未必敢玩命，我王文君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敢玩命，從今天起，我這條命就是你的?！?/br>
    44 投名狀

    少年慷慨激昂的一番話，劉子光卻似乎無動于衷，呵呵笑著從辦公桌后面走出來，到飲水機旁拿了一次性杯子幫他倒水，親切的問道：“什么時候出來的？”

    王文君有些不知所措，聲音也低了一個八度，接過水杯說：“上午才出來的?！?/br>
    “出來就好，那地方一輩子進(jìn)去一次就夠了，你家人還好吧。”

    “謝謝老大，家里人都好?！?/br>
    “別叫我老大，我不是混社會的，你坐啊，別站著?！?/br>
    王文君拿著水杯繼續(xù)站著，咬著嘴唇似乎在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幾次想說話卻又咽了回去，最終還是忍不住說道：“老大，我想跟你混！”

    劉子光手上轉(zhuǎn)著鉛筆，沉吟了一下說：“黑道沒前途，陷進(jìn)去就拔不出來，我不建議你混這個，還是正經(jīng)上個學(xué)校，學(xué)點手藝，安安生生的過一輩好。”

    “老大，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覺得我不是這塊料？”王文君的表情有些激動了。

    “不是，你已經(jīng)證明過自己了，我的意思是，不想讓你走上這條不歸路。”劉子光說完，看看手表，站起來開始收拾東西，大概準(zhǔn)備出門了。

    “明白了，不耽誤您了，我先走了?！蓖跷木志狭藗€躬，轉(zhuǎn)身走了。

    ……

    與此同時，刑警二大隊辦公室內(nèi)，所有人都靜靜地坐著，注意著小隔間內(nèi)的動靜，支隊長謝華東已經(jīng)進(jìn)去和韓光談了一個小時了，韓大隊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和支隊領(lǐng)導(dǎo)摔桌子砸板凳，小隔間里甚至一點激烈的爭執(zhí)聲音都聽不到，這很不正常，很不符合韓大隊的風(fēng)格。

    “砰”門開了，韓大隊昂首闊步走了出來，所有的目光盯向屋里，辦公桌后，謝華東面色極其難看，桌上赫然擺著一把手槍、一副手銬和一張工作證。

    “回來！”謝華東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但是韓光連頭也不回，徑直推開大門走了，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空氣似乎凝固了一般。

    院子里傳來急剎車的聲音，然后是胡蓉氣喘吁吁的跑進(jìn)來，沖進(jìn)辦公室就喊道：“韓大，有情況，馮梅失蹤了，據(jù)說是被人綁走的，我認(rèn)為很可能是金碧輝煌在滅口。”

    所有人都看著她不說話，胡蓉收住腳步，狐疑的看著大家，此時謝華東從小隔間里出來，嚴(yán)肅的說：“小胡，這件案子支隊已經(jīng)有定論，不許再跟，那么多的重要案子，關(guān)系到人民群眾生命財產(chǎn)安全的案子你們不去抓，總是抓住別人的小辮子不放，這種心理要不得?！?/br>
    胡蓉急了：“難道人命案子還不夠大！”

    謝華東說：“案件的性質(zhì)要綜合考慮，社會影響和群眾關(guān)注程度低的案子，可以先緩一緩，這你難道不懂么？”

    胡蓉環(huán)顧左右，尋找著韓大隊的身影，這種時刻，也只有韓光才能出言幫自己和領(lǐng)導(dǎo)爭執(zhí)。

    謝華東知道她的想法，說：“韓光已經(jīng)停職檢查，二大隊由李政委暫時領(lǐng)導(dǎo)，我希望你不要步韓光的后塵，小胡，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是……”

    胡蓉根本不聽他說話，扭頭就走，謝華東嘆道：“二大隊的人，一個比一個倔，唉，真沒辦法。”

    ……

    公安局單身宿舍，韓光一下下舉著啞鈴，額頭上滲出細(xì)碎的汗珠，似乎想把所有的力量都發(fā)泄到訓(xùn)練上，胡蓉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神情有些焦躁。

    “韓大，你倒是發(fā)句話啊，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馮梅是關(guān)鍵證人，可是就在這種敏感的時候，居然釋放的當(dāng)天就被人綁架，這很不正常，如果估計的沒錯的話，應(yīng)該是被閻金龍滅口了，這幫人殺人成性，簡直就是在向我們警方挑釁！”

    韓光依然不說話，一下下舉著啞鈴。

    “難道小姐就不是人，小姐死了就該白死？謝支隊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實在不行我去找胡書記，讓他施加壓力。”

    韓光放下了啞鈴，拿起毛巾擦汗，冷冷的說：“不用白費力氣了，你爸爸是快要二線的人了，說話不好使，即便好使，上面也會有壓力，你不知道，閻金龍的能量很大，昨晚上他宴請的客人相當(dāng)有來頭，是某個跨國財團(tuán)的高層人員，來咱們江北市考察項目的，市委市政府對這個事情相當(dāng)重視，咱們想動金碧輝煌的事情，阻力很大?！?/br>
    胡蓉?zé)o語了，狠狠地?fù)]了揮拳頭。

    “也不是完全沒有轉(zhuǎn)機，不過我是沒能力了，因為昨晚的事，外事辦和招商局的人把我告到市委，上面親自發(fā)話要停我的職，唉，在某些人的眼里，經(jīng)濟效益，gdp才是最重要的?！?/br>
    “什么gdp！無非是拆房子扒路賣地，這種虛假的gdp有用么？算了不說這個，一說就來氣，韓大你剛才說還有轉(zhuǎn)機，轉(zhuǎn)機在哪里？”胡蓉問道。

    “轉(zhuǎn)機……在某人那里?！表n光拉開窗簾，望著遠(yuǎn)處的彤云瞇起了眼睛。

    ……

    當(dāng)天晚上，劉子光處理好一切公務(wù)，告訴家里人要出差三五天，對李紈說有事情要辦，把手機鎖進(jìn)抽屜，拿了另外一個從未使用過的手機，換了一套衣服，戴上帽子和眼鏡，出門打車，直奔火車站。

    已經(jīng)買好了去省城的車票，是午夜時分的過路綠皮車，候車室冷冷清清，檢票員打著瞌睡，劉子光一直站在外面攝像頭的死角位置，等火車到了才進(jìn)入檢票口，登上了去省城的火車。

    綠皮車雖然條件差，但是車票價格極其低廉，管理也松懈一些，受到廣大民工和盲流們的喜愛，車上人滿為患，座位上躺著坐著的都是人，連過道里，座位底下都睡著人，賣方便面的，小偷小摸的，打牌聊天的，啥樣人都有。

    劉子光在過道里找了個干凈的地方坐下，在火車有節(jié)奏的搖晃中和臭腳丫子味，煙味的熏陶下閉上了眼睛。

    清晨六點，抵達(dá)省城，劉子光直接上了公交車，轉(zhuǎn)了幾道之后，終于來到一處居民小區(qū)，上樓敲門，里面?zhèn)鞒龅统恋暮葐枺骸罢l！”

    “我?！眲⒆庸庹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