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開胃前菜

    “太傅?！?/br>
    一個(gè)聲音從營帳外面?zhèn)鱽?隨即是帳簾子打起的聲音，茀兒從外面走進(jìn)來，恭敬的行禮,說：“太傅,你找小臣？”

    祁律笑瞇瞇的說：“茀兒，你來了啊?！?/br>
    姬林看向祁律，不知祁律找茀兒來做甚么。

    祁律則是露出一個(gè)毛骨悚然的笑容，說：“茀兒，勞煩你走一趟，去給魯國的公子翚送酒?！?/br>
    “送酒？”

    別說茀兒了，就連姬林也不知道祁律到底是個(gè)甚么意思，昨天祁律請了魯國的國君和卿大夫們飲酒作樂，唯獨(dú)沒有請公子翚來，而今日一大早上，竟然要茀兒去給公子翚送酒，也不知道是幾個(gè)意思。

    茀兒聽了,雖不明白祁太傅到底是個(gè)甚么意思,但是一句話也沒多問,恭恭敬敬的說：“是，小臣這就去?！?/br>
    魯國的營帳中，公子翚沒有懶起的毛病，一大早上便起了身,去外面訓(xùn)練了一番,帶著一身熱汗回了營帳。

    公子翚走進(jìn)營帳，便看到有寺人等著,那寺人領(lǐng)著一個(gè)年紀(jì)輕輕的面生寺人,看服侍,應(yīng)該是洛師的寺人，也就是天子和祁太傅身邊的寺人。

    一股子濃烈的酒香密布著整個(gè)營帳，雖是早晨，但那股子醇香的味道還是十足勾引味蕾，甚至要將饞蟲都給引了出來。

    祁律打聽過了，公子翚這個(gè)人，不喜歡美人，也不喜歡美玉，唯獨(dú)喜歡兩樣?xùn)|西，那就是駿馬和美酒。公子翚好酒貪杯，很多人巴結(jié)公子翚，都會送去美酒。

    祁律這也算是投其所好，一大早上讓茀兒送來了許多美酒，都是祁律親手釀造的。

    公子翚雖喜歡美酒，也好酒貪杯，但從沒不飲酒誤事，更何況這是會盟，他心里有一桿秤，怎么可能因小失大呢？

    公子翚審視著茀兒，說：“你是祁太傅身邊的寺人，我識得你，甚么風(fēng)把太傅身邊的寺人都吹來了？”

    公子翚顯然是個(gè)記仇兒的，昨日里燕飲沒有邀請他，今日公子翚的語氣便怪怪的。

    茀兒不在意他的語氣，畢竟是來完成任務(wù)的，且茀兒一直不在意別人的想法，素來清冷又我行我素。

    茀兒面色恭敬的說：“魯公子，小臣是奉太傅之命，前來為公子送上美酒?！?/br>
    “哼，美酒？”公子翚冷冷一笑，顯然不稀罕。

    畢竟公子翚乃是魯國的公族，從小便是貴胄，長大之后又能兵善戰(zhàn)，魯公息都要仰仗自己這個(gè)叔叔，說句大話，甚么樣的天下美酒，公子翚沒有飲過？

    茀兒繼續(xù)說：“昨日天子與太傅燕飲魯國貴客，但因著遺漏，竟然忘了宴請魯公子，心中好生愧疚難當(dāng)……”

    說甚么因著遺漏，這來會盟的魯國貴胄，除了魯公息，就是魯公子二人了，遍魯國的卿大夫都給請了去，唯獨(dú)沒有邀請公子翚，怎么可能是遺漏，擺明了就是不想讓公子翚去，今日卻來假惺惺。

    公子翚冷眼看著茀兒，茀兒依照祁律教給他的話，原原本本的復(fù)述出來，繼續(xù)說：“太傅心中過意不去，因此今日一早，特命小臣來為公子送酒，這酒飲都是祁太傅親手釀造，獨(dú)一無二?！?/br>
    茀兒說著獻(xiàn)上酒飲，為了顯示恭敬，還親自倒出來一些，甘甜醇香的酒漿緩緩的注入華貴的羽觴耳杯之中，碰撞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那宕嘀?，仿佛山泉一般，凌冽又誘人。

    一股子濃烈的醇香彌漫在營帳之中，公子翚瞇了瞇眼睛，凝視著那盞羽觴耳杯。

    公子翚是個(gè)小心謹(jǐn)慎之人，并沒有立刻飲酒，似乎是懷疑祁律不壞好心，茀兒也沒有強(qiáng)求，立刻有寺人上前驗(yàn)毒，酒水并無不妥，公子翚這才端起羽觴耳杯，輕輕的呷了一口。

    這一口下去，公子翚一夜的陰郁竟然一掃而空，甘甜的酒漿，無比順滑醇香，仿佛會自動往嗓子眼里跑，一直醇香到頭頂，喝上一口登時(shí)便會上癮，忍不住想要再呷上第二口。

    茀兒眼看著公子翚飲酒，便按照祁律說的第二步，那張清冷的面容上，突然露出一絲驚訝和慌張，連忙說：“對不住對不住！魯公子恕罪！魯公子恕罪！”

    說著還咕咚一聲直接跪倒了下來，連連磕頭。公子翚堪堪被美酒征服，還沒來得及細(xì)品，茀兒突然跪下來磕頭，這讓公子翚有些不解。

    就聽茀兒說：“魯公子恕罪！小臣一時(shí)疏忽，將祁太傅獻(xiàn)給魯公與魯公子的酒漿，弄……弄反了，小臣愚鈍！小臣該死！”

    茀兒說著，趕忙讓人抬來另外的酒漿，原來方才那醇香甘美的酒水，并不是獻(xiàn)給公子翚的，而是獻(xiàn)給魯公的，現(xiàn)在抬來的才是獻(xiàn)給魯公子的。

    公子翚蹙著眉，臉色顯然不好看，還以為祁律是讓人來找自己賠罪的，沒成想魯公也有酒水，而且兩樣酒飲還不相同。

    公子翚瞇著眼睛，擺擺手，不耐煩的說：“你可以退下了。”

    茀兒沒有多加糾纏，趕緊一連串的打疊應(yīng)聲，退了出去。

    他剛剛退出營帳，那種恭敬又驚慌的表情瞬間收斂起來，又恢復(fù)了冷清，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稍微頓住腳步，似乎想要聽聽營帳中的動靜。

    公子翚揮退了茀兒，看了一眼茀兒留下來的酒水，立刻讓寺人倒出一杯來，注滿了羽觴耳杯，端起來呷了一口。

    這一口下肚，公子翚并沒有任何欣喜，臉上反而浮現(xiàn)出震怒的表情，“嘭——??！”一聲巨響，竟然直接將羽觴耳杯丟在地上，狠狠一砸，嚇得旁邊的寺人不知所措，跪了一地。

    公子翚試了一下酒飲，瞬間發(fā)現(xiàn)，茀兒方才錯(cuò)獻(xiàn)的酒飲，也就是要獻(xiàn)給魯公的酒飲，比獻(xiàn)給自己的酒飲，要甘美上一百倍，不，是上千倍，不可同年而語！

    而祁律給自己賠罪的酒飲，也就是一般的酒飲，無甚特別，普普通通，倘或公子翚不知情，只是飲了這酒水，也沒覺得如何，但是偏偏方才茀兒錯(cuò)獻(xiàn)了酒飲，讓公子翚飲了魯公的酒飲，落差便這樣產(chǎn)生了。

    公子翚瞇著眼睛，額角青筋暴怒，沙啞的說：“好！好一個(gè)祁律，如此看我不起！想當(dāng)年我?guī)椭敼次恢畷r(shí)，這祁律不過是個(gè)庖廚！倘或沒有我，哪里來的今日的魯公？！好好好，竟如此看我不起，好得很！”

    茀兒站在營帳外面，故意放慢腳步，還沒有離開，便聽到營帳里傳來嘭的一聲巨響，隨即是公子翚的怒吼聲。

    茀兒聽得清清楚楚，這才面無表情地離開，前去天子營帳復(fù)命去了。

    祁律正在等著茀兒回來，眼看著茀兒走進(jìn)來，便笑著說：“茀兒，魯公子可生氣了？”

    茀兒眼皮一跳，饒是他平日里沒甚么過多的表情，此時(shí)也覺得額角蹦了蹦，不為別的，祁太傅是故意惹公子翚生氣的。

    茀兒回話說：“回太傅，魯公子的確動怒了，還說……”

    茀兒把公子翚的話重復(fù)了一邊，尤其是公子翚說，沒有他哪里來的魯公這句話。

    祁律聽罷哈哈而笑，說：“這公子翚，又不是當(dāng)娘的，魯公也不是他生的，真好意思說的出口?！?/br>
    天子：“……”太傅的頑笑，越發(fā)的清冷了。

    祁律拍了拍手，說：“茀兒，干得好?！?/br>
    其實(shí)茀兒并非錯(cuò)獻(xiàn)了酒漿，這一切都是祁律計(jì)劃好的，他知道公子翚好酒貪杯，喜歡美酒，便讓茀兒先獻(xiàn)上自己精心釀造的美酒，然后又說錯(cuò)獻(xiàn)，拿出一個(gè)比較普通的美酒來對比，如此一來，公子翚自然有了對比，遷怒魯公息。

    姬林說：“太傅此舉，的確會激怒公子翚，但昨日的燕飲，與今日的獻(xiàn)酒，也只是會讓公子翚針對洛師，針對太傅，而不是針對魯公?！?/br>
    祁律卻擺擺手，說：“這只是開胃前菜，好戲……還在后頭呢?！?/br>
    他說著，對天子勾了勾食指，還對天子眨了眨眼睛，說實(shí)在的，天子感覺心口被重重的砸了一錘，祁律仿佛在對自己拋媚眼兒，而且眼神相當(dāng)靈動。

    然……

    天子也知道，祁律這個(gè)表情，如此靈動，絕對沒安好心。

    天子咳嗽了一聲，稍微往前探了探身子，祁律便低聲附耳說：“剩下的，便有勞天子與律，分頭行動……”

    魯國公子翚營帳。

    “公子?！彼氯斯Ь吹淖哌M(jìn)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這魯公子平日里便喜怒無常，手腕鐵血的很，如今來到了會盟營地，百般被祁太傅輕賤，因此脾性更是喜怒無常的很，翻臉無情，寺人們都不敢招惹。

    寺人小聲說：“公子，天子……天子請公子前去敘話。”

    公子翚啪的一聲，將手中的簡牘重重的扔在案幾上，挑起一個(gè)冷笑，說：“天子？”

    寺人點(diǎn)頭說：“回、回公子，的確是天子……”

    天子讓人來傳話，說是邀請公子翚前來燕飲，只邀請了公子翚一個(gè)人。

    寺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答，說：“天子身邊的寺人說了……昨日，昨日只是，是祁太傅自作主張，其實(shí)……其實(shí)天子很敬重公子您，所以這會子邀請公子前去燕飲，希望公子賞臉?！?/br>
    公子翚一聽，瞇起眼目，唇角掛著冷冷的笑意，說：“不知這個(gè)毛頭天子，又要耍甚么花樣兒！”

    公子翚長身而起，似乎并不在意，大手一伸，直接將佩劍搭在腰上，說：“好，今日我便會一會這天子！”

    而此時(shí)此刻，天子營帳中，祁律對天子擺擺手，準(zhǔn)備離開營帳，叮囑天子說：“來了來了，魯公和公子翚分不分手，就看天子的表現(xiàn)了！”

    天子：“……”

    第173章 立下重誓

    天子一陣沉默,眼看著祁律歡歡快快的跑出了營帳，忍不住抬起手來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分明是離間魯國的大計(jì)，為何太傅……一副頑的很歡心的模樣？

    天子剛離開不久，就聽到寺人稟報(bào),說：“天子,魯國公子來了。”

    姬林立刻收攏了無奈的笑容,端起一副天子的架子，正色的說：“請進(jìn)來?！?/br>
    天子宴請公子翚,公子翚絕不可能推脫，很快來了天子營帳，寺人恭恭敬敬的引著公子翚，賠笑說：“魯公子,您請，這邊請,天子已經(jīng)在等了?！?/br>
    寺人的態(tài)度十足恭敬,這讓公子翚受用不少，進(jìn)去天子營帳,營帳中并沒有祁律，天子一身王袍,端坐在席上。

    公子翚四下里環(huán)視了一番,躬身作禮，說：“卑將拜見天子?！?/br>
    姬林微微一笑,手臂平展，寬袖拂動,說：“魯公子,請起罷,不必客套。”

    公子翚這才長身而起,營帳中并沒有宴席，看來燕飲并不在這里。

    天子站起身來，理了理自己寬大的袖袍，微笑的說：“寡人嘗聽說魯國公子文韜武略，用兵至奇，一直敬仰的緊呢?！?/br>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天子這般客套，尤其公子翚還是個(gè)容易自滿膨脹之人，聽到天子恭維他，心情瞬間順當(dāng)了很多。

    公子翚拱手說：“天子錯(cuò)愛，翚惶恐?！?/br>
    天子擺擺手，說：“欸？魯公子便不要謙虛了，這私下里也沒有旁人，寡人今日便給你透個(gè)底兒……其實(shí)寡人很是敬重魯公子，只不過這許多事情，全都安排給了祁太傅著手，因著這些，寡人也不知祁太傅竟沒有邀請魯公子用宴，寡人聽聞之后，昨日里已經(jīng)狠狠地責(zé)備了祁太傅，還請魯公子不要放在心上?！?/br>
    天子都親自解釋了，公子翚又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類型，當(dāng)即便覺得，是了，自己在魯國的威望如此顯赫，又是老貴胄，天子怎么可能沒有承算，把自己給漏請了呢，定然是那祁律自作主張。

    天子又說：“今日寡人請魯公子過來，便是特意給魯公子賠罪的。”

    公子翚趕緊說：“天子嚴(yán)重，翚愧不敢當(dāng)?！?/br>
    天子笑著說：“這些客套話，咱們也就別提了，來，寡人已經(jīng)令人備好了燕飲，這便去燕飲的營帳?！?/br>
    天子走在前面兒，公子翚跟在后面，一前一后出了天子營帳，準(zhǔn)備往燕飲專用的營帳而去。

    公子翚跟著姬林，因此看不到姬林的表情，姬林一面往前走，俊美的臉面上便露出一個(gè)淺笑，將公子翚一步步引入祁律安排的圈套之中……

    燕飲的營帳就在附近，很近，走了幾步便到，只不過營帳附近竟然有人在說話，仔細(xì)一聽，這聲音耳熟的很，不正是祁太傅么？

    果不其然，祁律站在營帳的后面，面容帶笑，笑的一臉親和，如沐春風(fēng)，好似要將冰雪融化。

    祁律這個(gè)人長相清秀中透露著一些清冷，平日里不說話，看起來很是高傲，甚至還有一點(diǎn)子“冷艷”，而如今笑起來，便仿佛是冬日里的暖陽，莫名驚艷四下。

    祁律正在與一個(gè)人說話，那人站在帳子后面，正好被擋住了模樣，看不清是誰，只能看到一個(gè)隱約的衣角，衣角的料子十足考究，那是……魯縞！

    公子翚瞇了瞇眼眸，這種上等的魯縞，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都是貢品，上貢給誰便不用多說了，自然是魯公息！

    無錯(cuò)，那站在營帳后面之人，正是魯公息。祁律“巧笑倩兮”的對象，也正是魯公息。

    果不其然，便聽到魯公息的嗓音，說：“這般巧？原是祁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