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節(jié)
祁律搖搖頭,說:“還是老樣子?!?/br> 黑肩的臉色沒有太大的變化,祁律說:“周公那面兒如何了?輿論壓制的如何?” 黑肩輕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十分篤定,說:“太傅放心,這些小小的輿論也不值甚么,已經(jīng)沒人敢嚼舌頭根子了?!?/br> 祁律說:“周公辦事兒就是有效率,有勞周公了。” 黑肩眸子微微有些晃動,又說:“是了,還有一件事……方才黑肩前來之時,遇到了曲沃公子?!?/br> “曲沃公子?”祁律看向黑肩。 黑肩淡淡的說:“這曲沃公子向黑肩打探天子的病情,還說黑肩乃是王室正統(tǒng),倘或有個什么風(fēng)吹草動,希望黑肩能提攜于他?!?/br> 公子稱決計想不到,自己前腳拉攏黑肩,后腳便被黑肩給出賣了個透頂。 “風(fēng)吹……”祁律的嗓音幽幽的說:“草動?” 他說著,請笑了一聲,說:“果然,這會盟營地里,沒有一個省心的,全都等著渾水摸魚?!?/br> 二人正在說話,“嘩啦!”一聲,有人直接掀開帳簾子走了進來,步履十分匆忙,外面的祝聃并沒有阻攔,那必然自己人。 果不其然,是虢公忌父,虢公忌父匆匆而來,一面走一面說:“太傅……” 他的話還沒開啟,一眼便看到了內(nèi)帳之中不只是祁律一個人,還有周公黑肩。 虢公忌父看到黑肩,先是一愣,隨即閉上了嘴,沒有繼續(xù)往下說話。 祁律說:“正好虢公來了,如今天子病倒,潞國和曲沃都不讓人省心,還請虢公與周公二位多多幫襯,幫忙盯著一些?!?/br> 虢公訕訕的答應(yīng)下來,臉色有些奇怪。 祁律這才想起來,方才虢公忌父匆忙而來,便問:“是了,虢公可是有什么急事兒?” 虢公忌父被問道,臉色更是尷尬,撓了撓自己的下巴,說:“這……沒、沒甚么了?!?/br> 祁律有些奇怪,黑肩則是一臉了然的說:“虢公怕是來給黑肩告狀的罷?” 他這么一說,虢公忌父的臉色先是黑,而后漲紅,因著黑肩說對了,忌父就是來告狀的。曲沃公子拉攏黑肩之時,虢公忌父正好路過,便悄悄的躲在暗處全都聽見了,黑肩沒有明面上拒絕公子稱,虢公忌父心里便有些別扭起來,而且黑肩又有“前科”,虢公忌父糾結(jié)很久,想要來與祁律說一聲,免得自己憋在心里,反而壞了什么大事。 但是虢公忌父沒想到,黑肩自己來“告狀”了,把曲沃拉攏自己的事情沒有保留的全都告訴了祁律,因此忌父覺得是自己太小人之心,此時羞愧不已,臉色自然不好看。 石厚探查的消息很快回來了,果然如同文潞所說,潞國昨夜的確有調(diào)兵遣將,還有軍隊增援在晉國和潞國的邊境附近,祁律請黑肩和忌父戒備,以免被潞國偷襲,二人便一起離開營帳。 黑肩與忌父走出營帳,忌父遲疑了一下,對黑肩拱起手來,還行了個大禮,說:“周公,忌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猜忌了周公,還請周公責(zé)罰?!?/br> 黑肩微微一笑,似乎沒有甚么惱怒的表情,只是輕聲說:“黑肩與虢公已經(jīng)有了那般親密干系,虢公還信不過黑肩么?” 虢公忌父啞聲說:“是……是忌父的錯,忌父不該猜測周公,周公還是責(zé)罵忌父罷。倘或有罰,忌父也愿意領(lǐng)罰?!?/br> 黑肩卻說:“虢公放心,黑肩并非刻薄之人,怎會責(zé)罰虢公呢?再者……” 他說著,稍微仰起頭來,在虢公忌父的耳邊輕聲說:“虢公越是愧疚,便越是離不開黑肩,豈不是正好?” 黑肩說完,還似有若無的在虢公的耳垂上輕輕一啄,虢公忌父幾乎聽不到他的話,只覺耳垂溫?zé)釤岬?,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耳朵,喉頭艱澀的滾動了兩下。 黑肩已經(jīng)越過去,揚了揚手,說:“還不快走?” 天子昏迷不醒,姬林被迫變成了小土狗,無法回到自己的身體里,也十足著急。姬林很想弄清楚到底是誰下毒暗害,不只是自己,連同祁太傅也中了毒,幸而祁太傅中毒不深。 祁律趴在榻邊上又睡著了,小土狗從祁律懷里鉆出來,晃著小尾巴鉆出了營帳,打算利用自己“不起眼”的身份,到處探查一番。 會盟營地的戒備十足森嚴,能給天子和祁太傅下毒之人,必定是營地之中的內(nèi)部人,否則一個外人,是決計不可能混入這么森嚴的營地的。 小土狗從帳子擠出來,天色已經(jīng)昏暗,四周沒什么人煙,過了今日,再有一日便是三日期限,小土狗吹著冷風(fēng),小耳朵在風(fēng)中不斷的吹拂著。 就在這時候,小土狗突然皺了皺眉頭,連忙用小爪子捂住自己的鼻子,一股子臭味兒撲面而來,臭的十分“洶涌”,差點把小土狗給嗆死。 咕嚕?!?/br> 是車轍的聲音,一個車隊從會盟大營中開了出來,來到了行轅門口,原是運送泔水的車隊。 小土狗臭得緊緊捂住自己的小鼻子,守門的士兵似乎也覺得泔水太臭了,擺手說:“快走快走。” 說著,朗聲對身后的士兵說:“開門,放行!” 運送泔水的車隊很快咕嚕嚕的開出了營地大門,只剩下一股股飄散在空中的餿臭氣息,很快風(fēng)一吹,連那餿臭的味道都蕩然無存了。 小土狗嫌棄的要命,剛要轉(zhuǎn)頭離開,黑溜溜的眼眸卻突然一動。這泔水車都是營中的仆役在管理,每日都是膳房的仆役運送泔水離開會盟大營,送出去倒掉,然后再把泔水桶送回來。 因著祁律與膳房的關(guān)系很好,平日里總是去膳房“廝混”,所以托了祁太傅的福,天子對膳房的膳夫和仆役們簡直是如數(shù)家珍,全都能認個臉熟。 而剛才那跟著泔水車離開的仆役,姬林竟然不識得。 小土狗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因著泔水車太臭了,所以姬林根本沒怎么在意,不光是姬林,守門的士兵也沒怎么在意,看到泔水車來了,便揚手讓人放行,在這種戒備森嚴的會盟營地中,唯一不需要符傳便能通行之人,便是這泔水的車隊! 小土狗黑溜溜的眼珠子狂轉(zhuǎn),立刻順著會盟大營的柵欄,晃著小屁股擠出去,因為小土狗圓敦敦的,還差點子卡在柵欄中間,晃了好半天,這才擠出去。 小土狗嗅了嗅鼻子,沒成想有一天要跟著臭味兒跑,一路顛顛顛,撒開小短腿,耳朵兜著風(fēng),飛奔在黑夜之中。 小土狗的鼻子很靈敏,一路嗅著臭味兒往前追,跑了一段之后,泔水車已經(jīng)不見了,卻看到荒野路邊的地上,有什么東西正在“呼呼”的焚燒著。 小土狗沖過去一看,是一塊小羊皮,因為小羊皮易燃,已經(jīng)燒掉了大半,很快便要燒光,一面著火,還一面冒著臭乎乎的氣味。 小土狗雖然嫌棄,但還是撲過去,用小爪子使勁刨土,撲騰著地上的黃土,去撲蓋火苗。小羊皮燒了大半,被小土狗機智的搶救了下來,燒的亂七八糟,黑乎乎的一片,小土狗用小爪子扒拉著黑乎乎的小羊皮,使勁展平,上面竟然有字! 姬林瞇著一雙“狗眼”,仔細去看上面的字跡,字跡很模糊,燒的斷斷續(xù)續(xù),看不全面,上面隱約可見幾個字。 ——甲…… ——鐸辰。 ——……吁 甲氏,鐸辰,留吁! 小土狗的眼睛猛地睜大,這不正是晉國周邊赤狄的國名么?小土狗是追著從營地運送出來的泔水車跑的,卻在路邊發(fā)現(xiàn)了燒毀了一半的小羊皮,上面還寫著赤狄的國名。 小土狗心中梆梆猛跳,看來真是讓祁律猜準(zhǔn)了,這已經(jīng)不是一場簡簡單單的會盟了。 小土狗當(dāng)即叼起燒的亂七八糟的小羊皮,撒開丫子,又快速往營地飛奔而去,乘著夜色,又從原路扎回了營地里,跑到天子營帳邊上,從縫隙快速鉆進去。 天子就是狗兒子這個事兒,一直游走在掉馬的邊緣,姬林可謂是日常掉馬了,還因著找借口撒謊,差點和祁太傅有了隔閡,姬林日前已經(jīng)想好了,等祁律身子好一些,便親口告訴祁律,也不知祁太傅能不能接受這種怪力亂神之事。 然而時機似乎已經(jīng)不等人…… 小土狗叼著羊皮沖進來,祁律正好醒過來,發(fā)現(xiàn)懷里的小土狗不見了,趕緊四周處尋找,正巧看到小土狗晃著小尾巴從營帳縫隙鉆進來,祁律本想去抱一抱狗兒子,卻登時嫌棄的后退一步,一股子餿味兒從小土狗身上冒出來。 祁律皺眉說:“兒子,你去哪里打滾兒了?” 小土狗一臉嚴肅,額頭皺出一個川字,昂首頂胸的跑過來,把小羊皮丟在一邊,隨即用小爪子比劃著,指了指榻上昏迷的天子,又用小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更加昂首挺胸。 無錯,姬林想要親自揭下自己的馬甲,然……祁律好像沒有看懂小土狗的意思。 小土狗急的在地上打滾兒,滾了好幾圈,立刻又竄起來,靈機一動,狗眼锃亮,“嗷嗚嗷嗚”的沖到案幾邊上,用小腦袋將案幾上的簡牘拱開,叼著簡牘跑到祁律面前。 “啪!”小土狗將簡牘扔在祁律面前,小爪子扒拉著簡牘展開,一目十行的快速瀏覽著,隨即伸出狗爪子,“啪啪!”在簡牘上拍了拍。 祁律還以為小土狗在和自己頑,不過時辰已經(jīng)晚了,祁律困頓的不行,說:“乖兒子,明日再陪你頑?!?/br> 小土狗使勁搖頭,用爪子扒拉著祁律,一定要祁律看簡牘,爪子使勁拍著簡牘,一臉的執(zhí)拗。 祁律有些狐疑,低頭去看簡牘,他本不怎么識字的,畢竟這里是春秋時代,用的不是簡單的繁體字,但是升職為天子太傅之后,祁律也需要習(xí)學(xué)一些,總不好當(dāng)大字不識一個的太傅。 祁律看著小土狗的爪子,狗兒子的爪子正好拍在簡牘的一個字上。 祁律便將那個字念了出來:“林?” 小土狗瘋狂點頭,點頭如搗蒜,一臉欣喜的表情,隨即又叼起另外一卷簡牘,也扔在地上,左邊的小爪子拍著簡牘上的“林”字,右邊的小爪子拍著另外一卷簡牘,爪子按在一個“兒”字上。 祁律又順著念出來,說:“兒?” 小土狗再次瘋狂點頭,拍拍簡牘,昂首挺胸,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臉故意賣萌的模樣。 祁律瞇了瞇眼眸,遲疑的說:“林兒?” 第85章 死路一條 “林兒?” 祁律震驚的盯著小土狗,小土狗還保持著昂首挺胸的姿態(tài),無比自豪的拍著自己的小胸脯,使勁的點頭,點的大耳朵呼扇呼扇。 祁律的眼眸微微轉(zhuǎn)動,一瞬間腦海中浮現(xiàn)出很多畫面,例如“夢境中”小土狗竟然捧著簡牘看的津津有味,一面看還一面對照著地形圖,小土狗的身影莫名便和天子融合在了一起。 然…… 一個是小狗子,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天子,物種都不一樣。雖然平日里天子真的很像小奶狗,但祁律從沒想過,天子會變成真的狗! 怪不得自家的狗兒子這么有靈性,能疊被,會追在祁律后面撿衣裳,還仿佛能聽懂旁人說話,原小土狗竟然就是當(dāng)今天子…… 祁律瞇了瞇眼睛,想要進一步確定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便說:“你當(dāng)真是林兒?” 小土狗“嗷嗷嗷!”叫了三聲,使勁的點頭,似乎想要和祁律溝通。 祁律試探的說:“那律問你三個問題。” 小土狗又點頭,示意祁律可以開始問問題了。 祁律便說:“會盟之地是什么地方?” 小土狗立刻調(diào)頭,撒丫子便跑,沖到案幾邊上,用小腦袋拱著案幾上的各種卷度,然后叼起一張小羊皮跑過來,“嘩啦!”展開丟在地上,用小爪子準(zhǔn)確無誤的按在地圖上,使勁拍了拍長子邑的位置。 長子邑,小土狗竟然識得地圖。 祁律又說:“當(dāng)今的王室卿士是誰?” 小土狗露出一個勝券在握,游刃有余的笑容,還是就著那張地圖,小爪子一劃,從長子邑向下劃去,落在了虢國的地圖上,使勁拍了好幾下,又“嗷嗷”的叫喚著。 小土狗雖然不會說話,但好像在告訴祁律,當(dāng)今的王室卿士是虢公忌父一樣。 祁律更加震驚,眼眸一動,又說:“律在生病之前,為天子做的美味是什么?” 小土狗一聽祁律提起美味,下意識的吐出小舌頭,“呋呋”的叫,饞的好像要流口水,但是礙于自己的形象,立刻將小舌頭又縮了回去,把小羊皮地圖一丟,像模像樣的展開簡牘,黑溜溜的眼睛快速瀏覽著簡牘,很快挑出了幾個字眼。 “啪啪”小土狗先是拍在簡牘“烤”字上,然后又找到了“雞”字,最后使勁拍了拍“架”字。 小土狗找到了這些文字,抬起頭來,興奮的看著祁律,忍不住用小爪子蹭了蹭自己的嘴巴,看看有沒有流口水。 祁律這會子已經(jīng)被震驚了,一共三個問題,小土狗全都回答正確,就算狗兒子頗有靈性,那也不能上知天文地理,下知國家大事,連烤雞架都不放過! 祁律喃喃的說:“壞了,律好像……平時沒少對著狗兒子吐槽天子?!?/br> 這么一想,那些吐槽,豈不是對著天子本人在吐槽?祁律登時有些頭皮發(fā)麻的感覺。是了,不只是吐槽,祁律記得,早些之時,祁律還是少庶子,跟著鄭國送親的隊伍前往洛師,當(dāng)時還讓狗天子住過狗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