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容居繼續(xù)腆著臉說:“容居私好食姜,姜又能開胃驅(qū)寒,實乃佳品,因此請?zhí)祹兔ψ鲆坏澜?。?/br> 祁律從薛魏那里打聽過容居的口味,容居喜歡吃甜食,也喜歡甜口的菜色,但容居還有一個特別的喜好,那便是喜歡吃姜。很多人都覺得姜味辛辣刺激,還有一會子怪味兒,但凡咬一口回味還很悠久,久久不散,所以不少人都不喜歡食姜。 雖然姜是做菜必備的佐料,但祁律一般都會把姜挑出來,因著天子也不食姜,沒成想容居是個個例,特別喜歡吃姜。 容居笑瞇瞇的說:“這姜膳也是有講究的,容居想請祁太傅做一道姜膳的小食,在午膳之前用來開胃,這小食要用姜來做,但容居想要吃一道甜口的小食,不知祁太傅可有法子?” 薛魏一聽,說了半天,容居又在給祁律出難題,他要吃甜味的姜膳,而且還要求是小食,不能入菜。 姜本是辛辣的食材,酸甜苦辣咸五味,在沒有辣椒這種佐料的古代,老祖宗們的辣味主要來源便是姜和藙子。 薛魏從未聽說,姜能和甜味混合在一起的,那樣又辛辣刺激,又甜膩膩的,成了甚么模樣?只要稍微思忖一下,薛魏便會覺得十分反胃。 祁律聽罷了卻笑著說:“這也不難?!?/br> 容居臉色一僵,沒成想祁律只回了他四個字“這也不難”,這都不難,那還有甚么是難題? 祁律看了看時辰,說:“那律想回膳房了,一會子便送這道姜膳小食過來。” 祁律沒有半句廢話,直接走人,留給容居一個瀟灑又游刃有余的背影。 容居等祁律走了半響,還沒緩過神兒來,瞇了瞇眼睛,一臉的算計。薛魏看在眼中,淡淡的說:“魏奉勸容相一句,容相也看到了,祁太傅助天子即位,乃是天子的心頭寶,容相還是不要再難為祁太傅為好。” “哼?!比菥永淅涞泥托α艘宦?,挑眉說:“怎么,是天子不歡心,還是你薛公子不歡心呢?誰不知道薛公子和祁太傅走得近,薛公子怕是心疼祁太傅了罷?” 薛魏聽著容居刻薄的言辭,卻突然笑起來,說:“容相這話,仿佛飲過苦酒一般,可是吃味兒了?” 容居一愣,隨即瞇著眼睛,一臉狠戾的說:“薛魏,分清楚了,你才是我養(yǎng)的狗,倘或沒有我容居,你算甚么東西!也敢這么與我說話?” 容居說著,突然抬腳去踹薛魏,薛魏反應(yīng)很快,一把握住容居的腳踝,沒叫他揣在自己身上。 容居雖已經(jīng)早起用過早膳,但是他沒有更衣,連鞋子也沒有換,被薛魏死死抓住腳踝,根本抽不走,他臉色變了數(shù)變,干脆也不抽走了,突然說:“上榻來?!?/br> 祁律又進(jìn)了膳房,正好天子身邊的寺人來了,祁律便問:“天子早膳用的可好?” 祁律沒有親自給姬林送去早膳,因此不知道天子喜不喜歡這口味,寺人笑著說:“回太傅,那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天子十足喜歡那道……那道手抓餅,對對,就是這個名兒,還說太傅辛苦了?!?/br> 祁律笑著說:“天子歡喜便好?!?/br> 祁律忙著準(zhǔn)備給容居的姜味小食,便讓寺人先回去,說一會子親自給天子送去午膳前的小食,寺人很歡心的便離開了。 容居提出了苛刻的條件,看起來很刻薄,但是對祁律來說簡直便是小菜一碟,要姜味,又要小食,不能入菜,最重要的還要甜口,這豈不是很容易? 自然便是——姜撞奶。 姜撞奶可是地道又有名的廣味小食,很多糖水鋪?zhàn)佣加匈u。姜汁和牛奶撞在一起,兩種液體竟然凝聚成為滑嫩的固體,看起來相當(dāng)“神奇”。而且味道也不錯,很多不吃姜的人都可以食用姜撞奶,姜味被濃郁的奶香所掩蓋,牛奶凝結(jié)之后口感絲滑又嫩,相當(dāng)順滑,還有開胃暖胃的效果。 姜撞奶也十分簡單,需要準(zhǔn)備的食材不多,不過在選姜上一定要注意。祁律精挑細(xì)選了一些新鮮的姜,一定要新鮮的,否則做出來的姜撞奶很可能不會凝結(jié),變成姜汁奶。 祁律將姜切成絲,用細(xì)布包裹起來,擠出醬汁,放在一個小豆中,又把牛奶煮熱。 姜撞奶之所以會發(fā)生“神奇”的凝結(jié),是因著姜汁與牛奶發(fā)生了化學(xué)反應(yīng)。這還要從牛奶的質(zhì)地說起,牛奶之所以是均勻的乳白色,而不是懸浮渾濁液體,是因為牛奶中含有一些膠粒,而姜汁中的蛋白酶正好和這種膠粒發(fā)生反應(yīng),使牛奶凝結(jié)成絲滑軟嫩的奶凍質(zhì)地。 這種化學(xué)反應(yīng)的最佳溫度大約是六十五度左右,所以牛奶需要是溫?zé)岬呐D蹋话闩D踢吘壠鹦∨菔瞧呤茸笥?,溫度正好?/br> 因著祁律要在天子面前表演姜撞奶,所以牛奶便熱的溫度稍高了一些,等拿到寢殿的時候正好降溫。 祁律準(zhǔn)備好食材,就去找天子表演“巫術(shù)”了。 天子正在期待祁太傅過來送小食,看到祁律來了,便笑著說:“太傅,真是讓寡人好等?!?/br> 祁律笑瞇瞇的將小豆放在案幾上,姬林低頭一看,一股子姜味兒沖鼻而來,立刻嫌棄的不得了,活脫脫一只小奶狗,倘或頭頂上有耳朵,耳朵恨不能都耷拉下來。 祁律笑著說:“天子先別嫌棄?!?/br> 他說著便把牛奶準(zhǔn)備好,牛奶倒入姜汁的時候需要一定高度,因為這樣牛奶和姜汁才能充分融合在一起。 姬林眼巴巴看著祁律將牛奶撞入姜汁,然后將小豆蓋上,姬林便說:“太傅,這是要看甚么?” 祁律笑瞇瞇的說:“天子等一等便知道了?!?/br> 過了一會子,祁律將蓋子掀開,然后將一把小匕放在姜撞奶上,天子立刻睜大了眼睛,又是一副俊美小奶狗的模樣。小匕放在柔滑的牛奶之上,竟然沒有掉下去,反而好端端的蓋在牛奶上。 姬林好奇的拿起小匕,輕輕撥了兩下,發(fā)現(xiàn)牛奶竟然變成了奶凍,表面絲滑柔嫩,仿佛豆花一樣,輕輕一扎挖下一塊送入口中,姜味并不是那么濃郁,反而更好接受了,醇香又絲滑,口感竟然很不錯,天子一向?qū)苤患?,這可是天子最能接受的姜味食物了,不止如此,還甜滋滋的,甚是可口。 祁律看到天子吃的美滋滋的,挑了挑眉,天子可不知,祁律是把天子當(dāng)成試驗品了,畢竟姜撞奶有的時候也會不成功,牛奶熱了冷了,姜汁不新鮮了,都有可能不成功,姜汁太少撞不成奶凍,姜汁太多奶凍口感辛辣粗糙,又會變成“老豆腐”,因此這道小食還是要看手藝的。 祁律用天子做了一回實驗,結(jié)果非常成功。倒不是祁律不重視天子,而是因著祁律覺得,在天子面前失敗,總比在容居面前失敗要好。 祁律做成功了姜撞奶,便前往容居的屋舍,準(zhǔn)備如法炮制,也作出這道姜撞奶來。 乳白的牛奶撞入姜汁之中,沒一會子便形成了絲滑的奶凍,容居看的瞠目結(jié)舌,說:“這……這是甚么巫術(shù)?” 祁律笑著說:“怎么,容相不敢嘗嘗這巫術(shù)么?” 容居立刻拿起小匕,奶凍滑嫩醇香,像是美人兒吹彈可破的皮膚,入口略帶姜味,真的是甜口的,也是小食,一碗下肚,姜汁暖胃,而且相當(dāng)開胃。 容居果然是個嘴巴不饒人,但是身體很誠實的人,一股腦把姜撞奶全都吃了,吃的精光,十分干凈,這才將小豆放下來。 祁律笑瞇瞇的說:“容相可滿意?” 容居眼皮一跳,說:“祁太傅,容居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br> 祁律笑著說:“的確,容相每次的要求都很小小不言,倒的確平易近人了,敢問容相這次有什么要求?” 容居聽著祁律的話,只覺被氣的肺疼,他已經(jīng)絞盡腦汁了,哪知道祁律都能一一化解,已經(jīng)兩次,第一次是茶葉蛋,第二次是姜撞奶,都說事不過三,這可是第三次了。 容居一臉?biāo)阌嫷恼f:“容居日前中毒,身子還不爽俐,但是又有些饞酒,因此容居想要吃一些,不用飲酒,便能上頭的膳食,不知太傅可有辦法?” 不用飲酒便能上頭? 祁律聽罷了輕笑一聲,那笑容竟然有幾分算計,笑的容居后背有些發(fā)涼,不知祁律這回又要如何化解。 祁律淡淡的說:“容相稍待,這還不容易么?” 祁律甩下這么一句話,很快離開,鬧得容居很沒面子,已經(jīng)第三次了,難道都難不倒祁律么? 祁律今日第三次進(jìn)了膳房,站在膳房里環(huán)視一圈,其實他心里已有了一些承算。 不用飲酒也能上頭,容居還以為這是什么樣的難題,祁律笑瞇瞇的心想,這世上又不止酒一樣?xùn)|西容易上頭,在祁太傅的心中,天子的美色也相當(dāng)上頭啊,當(dāng)然了,祁律必然不會奉獻(xiàn)天子的美色,這可是相當(dāng)寶貴的,祁太傅一個人覬覦已經(jīng)足夠了。 還有另外一樣?xùn)|西,也十足的上頭,那便是——芥末。 祁律日前才做好了一堆的黃芥末,眼看到膳房里有些新鮮的鴨掌,便抱著黃芥末的罐子,對著那些鴨掌幽幽發(fā)笑,給你做個芥末鴨掌,nongnong的黃芥,看你上不上頭? 何止上頭,還能上頭到痛哭流涕呢。 祁律將鴨掌拿過來,先把鴨掌清洗干凈,然后上鍋去煮,混合一些去腥味的調(diào)料和酒,趁著煮鴨掌的時候,祁律便去調(diào)制黃芥末的醬汁。 黃芥末香氣很濃,沒有綠芥末那般辛辣刺激,但是黃芥末同樣會嗆人,上頭完全不是問題。 祁律在黃芥末的醬汁里放上一些調(diào)料,等到鴨掌出鍋,給鴨掌拆下骨頭,放涼一些,隨即將黃芥末的醬汁往鴨掌上一澆,鴨掌白如玉,黃芥橙亮鮮明,醬汁冒著一股辛香的味道,辛香開胃,又沒有油星,格外的清爽。 祁律做好了芥末鴨掌,因著這個芥末鴨掌祁律做的格外嗆鼻上頭,所以祁律并沒有拿給天子,而是“專門”為容居做了這么一道,也算是獨(dú)一份兒了。 祁律馬不停蹄的從膳房出來,端著新鮮出爐的芥末鴨掌,今日第三次往容居的屋舍而去。 容居指使祁律三次,剛吃過姜汁撞奶,又吃了午膳,悠閑得很,完全沒把自己當(dāng)成俘虜,正曬著秋日正午的太陽,只覺暖洋洋的,渾身都舒坦。 祁律這么快便來了,容居剛剛吃完午膳,一點(diǎn)子也不餓,眼看著祁律又過來,心中冷笑,這次自己絕不會再犯錯了,撐成這樣子,再好吃的吃食也是吃不下的,自然不會給祁律臉面。 容居心里一百二十個放心,笑瞇瞇的說:“祁太傅又來了?真是勞煩祁太傅了?!?/br> 祁律淡淡的說:“沒甚么,容相點(diǎn)著名兒要食的都簡單得很,不必介懷?!?/br> 容居:“……” 容居沉吟了一下,不和祁律斗嘴,笑著說:“太傅,這吃食您可帶來了?我怎么沒看見?” 容居本覺得,他要一個比酒還上頭的東西,祁律肯定會弄一些飲品過來,哪知道祁律并沒有端什么飲品,直接端來了一道菜! 祁律將芥末鴨掌放在容居面前,說:“容相嘗嘗這個,可符合容相的口味兒?” 容居不屑一顧,一盤子鴨掌? 他平日里用膳很挑剔,像這么粗俗的鴨掌,怎么能給自己這個君子吃呢?容居是從未吃過的,也從來都不屑,祁律端過來,他已經(jīng)在腹中打好了草稿,各種各樣的草稿,準(zhǔn)備如何拒絕祁律,把他的吃食貶低一番。 容居夾起一只脫骨鴨掌來,說:“祁太傅,您這個鴨掌可是用酒制作?” 祁律笑著說:“容相剛剛解毒,不宜飲酒,因此這鴨掌并非用酒制作?!?/br> 容居可算是找到了祁律的把柄,說:“不是用酒制作,如何能令人上頭?” 祁律還是一臉勝券在握的模樣,說:“容相一試便知?!?/br> 容居只是想要裝模作樣的咬上一口那鴨掌,然后嫌棄的拋開,哪知道一口咬下去,鴨掌筋道,皮質(zhì)又韌又有嚼勁兒,一股子濃郁的辛香味道沖面而來,雖說是辛香,不過辛辣的味道并不足,反而更香,清涼開胃,辛香十足,略略一吸氣,“騰!”下子,那刺激的味道直沖腦門,恨不能順著鼻梁直接頂上去。 容居猛地睜大眼睛,一口氣嗆得直接捂住腦門,瞇著眼睛使勁皺眉,祁律笑著說:“如何?容相,這道芥末鴨掌,是否十足上頭呢?” 姬林在寢殿批看了文書,活動了一下筋骨,想要趁著空閑的時候便去找太傅說說話,哪知道去了祁律的屋舍,卻沒有看到祁律本人,獳羊肩說太傅一直在膳房忙叨,照料容相的飲食。 姬林當(dāng)時答應(yīng)祁律照料容居的飲食,其實已經(jīng)很不舒坦了,畢竟姬林愛慕祁律,哪里忍心他總是給別人做飯,尤其容居還有一點(diǎn)子居心不良。 姬林本是勉強(qiáng)答應(yīng),沒成想這個容居簡直便是蹬鼻子上臉,何其無恥,不只是讓祁律照顧他的一日三餐,還點(diǎn)著名兒的要各種小食,天子吃過的姜撞奶也是容居點(diǎn)名要的小食。 這回可酸壞了天子,還以為祁太傅是專門做給自己的,而如今容居剛剛用了午膳,竟然還點(diǎn)名要吃別的,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的難為祁律。 姬林當(dāng)即臉色難看,立刻從祁律的屋舍走出去,便往容居那面而去,他一身黑袍,身材高大,臉色陰霾著,別看年紀(jì)輕輕,卻十足的威嚴(yán),大步走進(jìn)容居的住處。 外面的虎賁軍一看到是天子來了,趕緊就要作禮通報,哪知道姬林抬起手來,示意不要出聲,沒有任何停頓,立刻便走了進(jìn)去。 姬林走進(jìn)去,本想震怒的申斥容居,一個徐國遺棄的國相而已,也敢對寡人的太傅呼來喝去,實在大膽,然…… 姬林黑著臉走進(jìn)去,便聽到“嗚嗚嗚——嘶……嗚嗚……”的聲音,好像有甚么人哭了,姬林定眼一看,并非是祁律,祁太傅面容很平靜,還保持著溫柔的微笑,盯著屋舍之中的容居。 容居本人坐在席上,眼睛通紅,哭出了眼淚,還不停的抽噎著,一向作天作地的容相哭的如此不堪,已經(jīng)十足的詭計,最詭異的是容居手里竟然還捏著一只無骨的鴨掌,軟趴趴的鴨掌上面蘸著黃色的醬汁,也不知道是什么醬汁,容居一面哭,還在一面啃鴨掌…… 祁律見到天子進(jìn)來,連忙作禮,說:“律拜見天子?!?/br> 薛魏也趕緊作禮,輪到了容居,容居也想作禮,但是他吃芥末太上頭了,還在“嗚嗚嗚”的哭著,抽噎著說:“容……容……容居拜見天子?!?/br> 天子:“……”甚么情況? 姬林的目光看向祁律,祁律笑瞇瞇的說:“天子不必吃驚,容相是因著食了芥末,太過嗆鼻上頭,所以才會如此?!?/br> 姬林一聽,一腔怒火瞬間便被祁律澆滅了,他急匆匆過來,明明是來保護(hù)祁律的,哪知道來了一看,根本不需要自己出頭,祁太傅一個人便將容居制得服服帖帖。 祁律笑瞇瞇的說:“不知容相晚膳可還有什么想食的?” 容居聽到這里,連忙放下自己手中的芥末鴨掌,擦了擦手,突然一反常態(tài),鄭重的跪在地上叩首,說:“太傅不止機(jī)敏聰慧,而且心懷曠谷,容居佩服?!?/br> 祁律看到容居給自己下拜,便親手扶起容居,笑著說:“容相為了試探律,絞盡腦汁,當(dāng)真也是難為容相了?!?/br> 其實祁律早就看出來了,容居并非真的有心難為自己,容居身為徐國的國相,徐國這些年井井有條,百姓安居,這都說明容居是一個合格的國相,容居無論是計謀還是才華都很合格,又怎么會如此傲慢無禮的對待祁律呢? 祁律早就看穿了,容居怕是想要試探試探自己,所以才故意出了三道難題,祁律不僅一一化解,而且態(tài)度十分謙和,這是讓容居最佩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