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獳羊肩守在一邊,眼看著太傅的臉色越來越差,便輕聲說:“太傅,您去歇息一下罷,小臣守在這里,等天子醒來,立刻通知太傅。” 祁律卻搖搖頭,說:“我不能離開。” 獳羊肩還想勸說,石厚攔住他,搖搖頭,示意獳羊肩不必多說了。 就在這個時候,祁律突然感覺姬林的手掌一緊,猛地握住了自己的掌心,“騰!”一聲,剛剛呼吸還很微弱的天子,突然從榻上翻身坐了起來,抻裂了肩膀上的傷口,忍不住“嘶……”了一聲。 “天子?!”祁律一陣驚喜。 別說是祁律了,姬林自己也很驚喜,眼下還沒有天亮,距離天亮還有很久,他卻從小土狗變回了自己的身體,難道是自己想要變回來的意識太強烈了? 姬林看著自己的掌心,顧不得疼痛,沙啞的說:“寡人……變回來了?” 不管是祁律、獳羊肩還是石厚,三個人看著天子喃喃自語都有些奇怪,祁律看到姬林肩上的傷布染紅,連忙說:“天子的傷口崩裂了,律去叫醫(yī)……”醫(yī)官。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發(fā)出“嗬……”的一聲,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嘭!”一聲,竟然被姬林一把按在了榻上。 祁律睜大眼睛,震驚的看著突然發(fā)難的姬林,姬林的眼神非常嚴肅,透露著一股肅殺之氣,仿佛是一頭惡狼,一頭老虎! 姬林按住祁律,隨即“嘶啦——”一聲,竟然直接劈手扯爛了祁律的衣裳,兩手一份,粗魯?shù)乃洪_。 獳羊肩吃了一驚,趕緊轉(zhuǎn)過頭去。 祁律震驚的趕緊攏住自己衣襟,說:“天、天子?” 姬林沙啞的說:“太傅快轉(zhuǎn)過身去?!?/br> 祁律還是沒明白怎么回事兒,姬林卻強硬的掰住祁律的肩膀,將人別過去,讓他趴在軟榻上,那場景儼然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樣子,實在不忍目睹。 不過姬林此時腦海中并沒有什么齷齪的念頭,他將祁律轉(zhuǎn)過去,赫然便看到祁律后背靠下一點的位置,一個紅色的標記,仿佛一只骨節(jié),清清楚楚印在祁律白皙的后背上,十分扎眼。 姬林瞇了瞇眼睛,呼吸陡然粗重起來,祁律不知什么情況,甚至能感覺到姬林粗重的氣息噴灑在自己的后背,熱辣辣的,guntang無比。 姬林沉聲說:“獳羊肩!” 獳羊肩背著身,結(jié)結(jié)巴巴的應了一聲,說:“小、小臣在?!?/br> 姬林立刻說:“快,去弄一些洗紋墨的水來!” 鄋瞞人偷襲梅山,抓住了一名俘虜,虢公忌父負責審問,只不過真正審問的人并不是他,而是…… 公孫子都。 公孫子都手中捧著那只刻著“牙”字的殘劍,用一張絹絲的帕子輕輕的擦拭著斑駁的劍身,劍身因為被石頭重創(chuàng),已經(jīng)變得扭曲,公孫子都的動作卻非常珍惜,小心翼翼。 一聲一聲的慘叫從旁邊傳過來,傳到公孫子都的耳朵里。 “鄭公孫,虢公,這鄋瞞賤俘又暈倒了!” 公孫子都聽了微微一笑,似乎聽著那慘叫的聲音心情極好,說:“暈倒了?取些冰水來,將他澆醒。” 虢公忌父皺了皺眉,對公孫子都說:“鄭公孫,俘虜怕是受不住如此酷刑?!?/br> “呵……”公孫子都幽幽一笑,說:“俘虜倘或不開口,要他何用?他倘或真的是個硬骨頭,便活活打死他,也算是成全了他?!?/br> “啊——??!”公孫子都聲音一落,應聲又傳來俘虜?shù)膽K叫聲。 俘虜幾乎是打一下便昏死過去,虎賁軍立刻潑上冰水,然后又打,又昏死。那俘虜身上已經(jīng)沒有一處好的地方,但是虎賁軍不敢停手,因為鄭國公孫的臉色非常難看,雖然在笑,卻比怒目更加可怖。 “啊——!” 隨著一聲慘叫,虎賁軍突然沖過來,拱手說:“鄭公孫,虢公,那俘虜肯招了!” 公孫子都的臉色一變,立刻蹙眉說:“放鄋瞞入梅山的,是誰?” 深更半夜,營地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聚集在幕府大帳,就連剛剛蘇醒過來的天子,還有鄭伯寤生、虢公忌父、周公黑肩、祭仲、祁律等等,全都進入了幕府營帳。 寺人宮女們等級太低,是進不去的,都在一旁竊竊私語。 鄫姒走過來,拉住一個宮女,說:“姊姊,這什么事兒啊,大半夜的,如此熱鬧?” “熱鬧?出大事了!你可不知道,虎賁軍抓住的鄋瞞俘虜開口招認了,承認有人放他們進梅山偷襲,據(jù)說……還是一個有名望的卿大夫呢!” 眾人全都進入幕府營帳,姬林的臉色略微有些蒼白,但臉色的蒼白完全被黑沉掩蓋了下去,他坐在天子席位上,說:“虢公,深夜召喚各位前來,可是俘虜?shù)氖虑?,有眉目了??/br> 虢公忌父遲疑了一下,目光似乎瞥了一眼祁律,隨即恭敬的說:“回天子,正是,俘虜……招供了?!?/br> “是誰?!” “主使是誰?!” “誰人如此猖狂,必然是內(nèi)鬼!不然鄋瞞軍是怎么進入梅山的?!” “一定要將此人抓出來,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眾人群情激奮,卿大夫們臉色憤怒,恨不能直接咬死那個內(nèi)鬼。 虢公忌父又遲疑了一下,說:“帶俘虜?!?/br> 渾身是血的俘虜很快被推搡著進入了幕府營帳,“嘭!”一聲,被虎賁軍壓著跪在地上。 那俘虜渾身沒有一塊好的皮膚,帶著一股惡臭和血腥味,卿大夫們立刻掩住口鼻。 姬林蹙眉沉聲說:“你便是鄋瞞俘虜?寡人問你話,想好之后再行回答?!?/br> 那俘虜奄奄一息,倒在幕府中,點了點頭。 姬林第二次開口,說:“鄋瞞軍隊能夠長驅(qū)直入,順利進入梅山,可是有我周人內(nèi)鬼,與你們里應外合?” 俘虜又點了點頭。 幕府之中立刻一片嘩然,“果然有內(nèi)鬼!”“揪出這個內(nèi)鬼!”“殺了他!以正我大周國威!!” 姬林抬起手來,示意眾人噤聲,卿大夫們這才紛紛平息下來,緊緊盯著那俘虜,姬林第三次開口,沙啞的說:“好,那你告訴寡人,這與你們里應外合的內(nèi)鬼,是何人?” 這回俘虜沒有點頭,也沒有開口說話,目光轉(zhuǎn)動起來,似乎在幕府之中尋找著什么人,然后定在了一個方向,慢慢的,極其緩慢的抬起了手來。 一瞬間,幕府再次陷入喧嘩之中,仿佛趕集的菜市場,仿佛是一鍋滾水,仿佛是水滴濺入了油鍋。 “甚么?。俊?/br> “這……這怎么可能?!” “內(nèi)鬼竟是……當朝太傅!” 俘虜血粼粼的手指打著顫,指向坐在班位最前方的天子太傅——祁律! 祁律被血粼粼的手指指著,一點子也沒有意外,仍然十分平靜,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淖?,他的表情實在太淡定了,一時間讓眾人以為俘虜指的并不是他似的,大家再三確定,俘虜指認的的確是祁律無疑。 姬林瞇著眼眸,死死盯著那俘虜,輕笑了一聲,說:“好啊,鄋瞞人指證的可是寡人的太傅,你們鄋瞞人,難不成還想來一個挑撥離間么?!” 姬林說著,還“嘭!”使勁拍了一下案幾。 那鄋瞞俘虜從地上掙扎起來,說:“小人不堪受刑,哪里還能說假話?再者說,我們防風氏的后人,從來不說假話!他就是與我軍里應外合之人,絕不會有錯!” 卿大夫們更是沸騰起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祭仲眼看著俘虜指認祁律,如果真的是祁律,那么殺死他侄兒的罪魁禍首,必然也就是祁律,他立刻站起來,拱手說:“天子,可否讓仲問一問這個俘虜?” 姬林抬起手來,說:“祭相請便?!?/br> 祭仲立刻走下班位,來到俘虜跟前,瞇著眼睛。他平日里雖然是個笑面虎,但真的生氣起來,面容相當可怖,說:“你指認我大周的當朝太傅,可有憑據(jù)?倘或無憑無據(jù),便是挑撥離間,天子仁慈,只可惜仲堪堪失去親侄,可不知什么叫做仁慈,你最好,考慮好了再開口?!?/br> 那俘虜連聲說:“我有證據(jù)!我有證據(jù)!你們的太傅根本就是鄋瞞人,和我們是一樣的,所以才會與我軍里應外合!我有證據(jù),我們鄋瞞人身上都會有防風氏的骨節(jié)紋身,只要當場驗看,便知真假!” 俘虜信誓旦旦,說著還側(cè)過身去讓眾人看他后背,俘虜?shù)囊律岩呀?jīng)斑斑駁駁,后背血淋淋的,但是不難看出,的確如此,他的后背上有一個紅色的骨節(jié)紋身,那是鄋瞞人,也是防風氏后裔的標志。 群臣立刻又沸騰起來,鄭伯寤生瞇了瞇眼睛,坐在席上沒有說話,目光越發(fā)的深沉起來。 卿大夫們?nèi)伎聪蚱盥?,目光死死盯著祁律,似乎想要隔著祁律的太傅衣裳,便看出他的后背到底有沒有紋身。 祭仲也轉(zhuǎn)頭看向祁律,隨即拱手對姬林說:“天子,仲之侄兒喪命鄋瞞之手,如今尸骨無尋,還請?zhí)熳?,還仲一個公道,委屈祁太傅,當場驗看!” 姬林沉吟著,一時間沒有開口,公孫子都也站了起來,他的聲音平板,似乎沒有太多的感情,說:“子都也請?zhí)熳用麒b,倘或俘虜所言確鑿,便還祭牙一個公道,倘或俘虜所言為虛……子都自有一百種方法,讓他不得好死!” “驗看!” “無錯,當場眼看!” “太傅倘或清白,便答允了罷。” 祁律坐在班位上,聽著旁邊嘈雜的聲音,仍然沒有太多的表情,仿佛那些人談論的主角兒,并非自己一般。 相對比祁律的鎮(zhèn)定,鄭伯寤生略微沉吟,似乎若有所思,沒成想鄫姒所說的辦法竟然是這個,但鄫姒又是如何得知祁律后背有長狄人紋身的呢?難不成……祁律當真是長狄人? 姬林眼看著卿大夫們喧嘩起來,抬了抬袖袍,那嘈雜的交頭接耳之聲,還有“叫囂著”讓祁律自證清白之聲這才慢慢平息了下來。 俘虜“哈哈”沙啞而笑,說:“當真是可笑,我們鄋瞞人的細作,就是你們的天子太傅,這說起來何其可笑!只要讓他當眾退下衣衫,分曉立現(xiàn)!不過你們的太傅定然是不肯的,畢竟他心里有……”鬼。 俘虜?shù)脑掃€未說完,便聽坐在班位上,一直沒有說話的祁律微微一笑,打斷了他的話頭,說:“有何不可?” “甚么?”俘虜一怔,吃驚的看向祁律。 祭仲和公孫子都也看向祁律,他們是不知情的人,方才要求祁律驗明正身,也是還給祭牙一個公道,和那俘虜嘲諷般的叫囂是不一樣的。 鄭伯寤生同樣看向祁律,瞇了瞇眼目,他一直沒說話,不代表一直沒有思慮,倘或祁律當真是鄋瞞的細作,又怎么可能如此堂堂正正,安安穩(wěn)穩(wěn),難不成是虛張聲勢? 祁律在眾人的目光下緩緩的長身而起,他走到幕府正中間站定,站在“眾目睽睽”之下,眼神還是很平靜,和往常沒有什么異樣,并不像做過什么虧心事似的。 “窸窸窣窣”就在眾人面前,祁律抬起手來,很自然的解開自己的腰帶,“啪嗒!”一聲扔在地上,動作沒有一絲停頓,雙手抓住太傅官袍的衣領(lǐng),向后一展,“嘩啦——”一聲,黑色的官袍夾雜著素色的里衣一瞬間全部褪下,仿佛是秋日里剝落的花瓣。 在幕府猶如白晝一般的燈火照耀下,黑色的官袍向后褪下,掛在祁律的臂彎之處,他背對著眾人,將自己的后背展示給在場各位。只見那白皙的脊背上,蝴蝶骨線條修長,并不十分夸張,充斥著一股細膩之感,沿著那細膩的線條一路向下,腰身纖細,官袍之下精瘦的細腰若隱若現(xiàn),還有一對甜蜜酒窩一般的腰窩。 就在那流暢的脊背線條之中,一抹嫣紅十分刺目。 “是長狄人的紋墨!” “非也,看著不像……” “仿佛是紅色的胎記,不似是紋墨。” 眾人恨不能抻著脖頸去看,那抹嫣紅的確十分明顯,尤其祁律后背白皙,連一顆痣也沒有,那抹嫣紅便更加刺目,只可惜并非什么長狄人的骨節(jié)紋身,而是一片花瓣形態(tài)的紅色胎記。 姬林眼看著祁律褪下衣衫,眼眸有些發(fā)沉,又見到眾人對著祁律的后背“評頭論足”,慢慢從天子席位上站起來,走到祁律面前,因著他是背對著卿大夫們,便是正對著姬林。 姬林走過去,雙手從祁律的兩側(cè)伸過去,天子身材高大,那姿態(tài)仿佛要將祁律整個人抱在懷中一樣,蠶絲的天子袖袍帶著一絲絲涼意,蹭在祁律裸露的皮膚上,一瞬間讓祁律有些打冷顫,皮膚上也爬起一點雞皮疙瘩,莫名有些麻麻嗖嗖的感覺。 姬林拉住祁律的衣裳,將衣裳拉起來,給祁律重新披好,這才說:“各位,可看清楚了?” “不可能!”俘虜突然大叫起來,說:“這不可能……不可能沒有紋身!” 祁律慢條斯理的系上自己的衣裳,然后將腰帶圍上,一面動作,一面有條不紊的說:“是律不可能沒有紋身,還是律不可能不是你們鄋瞞人?” 俘虜還是震驚的說:“不……不可能?!?/br> 其實在姬林變成小土狗的時候,便聽到了鄫姒與鄋瞞人密謀,得知了祁律后背上擁有一個紋身的事情,他變回天子姬林之后,因著時間緊迫,第一時間便扒掉了祁律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