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虢公忌父驚訝的說:“老弟,你要管我借錢?!” 祁律:“……”都說是江湖救急了。 祁律一說出來,也覺沒那么羞恥了,便說:“如果有糧食,再借點糧食便更好了?!?/br> 姬林在外面懵了,俊美的天子臉上寫滿了吃驚,原不是吐露心聲,而是……借、借錢? 祁律要辦宴席,但是沒錢,左思右想,虢公忌父這個人最為老實,還是找他借錢好一些,于是這一整天就準備逮住虢公來借錢。 虢公“哈哈”大笑說:“老弟你辦宴席,恐怕有很多諸侯上趕著給你送銀錢罷?” 的確,有很多贊助商…… 諸侯們誰不知道祁律現(xiàn)在是天子眼前的紅人,已經(jīng)超越了當年的黑肩,所以一面忌憚祁律,一面又想要拉攏祁律為我所用,這樣一來,自然會給祁律上趕著送銀錢。 祁律說:“不瞞虢公,齊公魯公都來送錢了,但這錢……律是不能用的,所以都婉拒了?!?/br> 祁律是咬著后槽牙婉拒的,把金燦燦的金子,白花花的糧食往外推,祁律心里直滴血,但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這個道理,祁律還是明白的。 虢公忌父沒有掩飾的“嘲笑”了祁律一套,堂堂太傅窮的辦宴席要借錢,這成何體統(tǒng),隨即收斂了笑意,說:“其實……老哥哥我也沒錢?!?/br> 祁律:“……” 虢公不是小氣,他是真的沒錢。虢公是個不會理財?shù)娜?,而且虢公是個大家族,族里人多,他的“薪水”是很多,但是一發(fā)薪水,直接月光,畢竟有一大家子需要去養(yǎng),平日里吃飯沒問題,但是辦宴席,還是大辦的錢,虢公實在拿不出來。 虢公伸出一根手指,說:“不瞞老弟,我能借你……一斗稻米。” 祁律:“……”真的不想和虢公比窮。 姬林本不是很歡心,哪知道站在門外一聽,險些笑出聲來,沒料到自己的兩位太傅,一個比一個窮。想到這里,姬林瞇了瞇眼睛,對寺人說:“傳周公來謁見?!?/br> “小臣敬諾?!?/br> 祁律沒有借到糧食,落魄的蹬上輜車,剛上輜車,便聽到有人叫他,說:“太傅,請留步?!?/br> 祁律回頭一看,原是周公黑肩,便停下來,對黑肩拱手說:“周公。” 祁律平日里雖有些“吊兒郎當”,但并非這么沒精神,周公黑肩見他今日蔫蔫兒的,笑起來,說:“祁太傅可是為銀錢發(fā)愁?” 祁律一愣,心想黑肩這個狐貍精怎么知道的?必然是虢公忌父說漏了嘴。其實他不知道,并不是虢公說漏了嘴,虢公因為公務(wù)繁忙,還沒來得及說這個事兒,而是姬林把周公叫了過去。 黑肩笑著說:“太傅大辦喬遷宴,又不愿意接受封地諸侯幫助,黑肩這里正巧有多余的糧食,不知能不能為太傅分憂?” 祁律狐疑的看向黑肩,說:“不會是高利貸罷?” “高利貸?”黑肩奇怪的說:“高利貸為何物?” 黑肩笑瞇瞇的說:“祁太傅安心,太傅對黑肩有恩,黑肩永不敢忘,辦宴席的糧食和銀錢,太傅只管拿去用便是了?!?/br> 黑肩慷慨大方,第二日祁律休沐,他便把糧食和銀錢送來了,輜車粼粼,愣是排了一條街! 祁律定眼一看,這糧食,這銀錢,山一般的堆放在府邸里,就算是黑肩再有錢,也不可能一次拿出這么多,立刻便明白了,怕根本不是黑肩的手筆。 的確,黑肩拿不出這么多銀錢和糧食,這手筆是當今天子姬林的,姬林沒有明著送給祁律,一方面是他怕祁律不收,第二方面也是怕自己送了這么多糧食給祁律,會有人因此羨慕記恨祁律,他是想要捧著太傅,但并不是捧殺。 所以姬林才借用黑肩的手,送了這些糧食和銀錢,黑肩是個明白人,立刻辦得清清楚楚。 祁律的喬遷宴很快順利舉辦,留在洛師的諸侯全都前來道喜,不過也有一個例外,那就是衛(wèi)州吁了。衛(wèi)州吁因著和祁律“有仇”,所以并沒有來道喜,而是派了他的心腹重臣過來道賀,那個人便是——石厚! 祁律機械的迎著前來的賓客,今日的賓客,不是各地諸侯,就是上卿大夫,一個個有頭有臉,怠慢了誰都不行,祁律臉上的笑容幾乎是批發(fā),批量生產(chǎn),一條龍。 “恭喜恭喜!” “祁太傅,恭喜啊!” “以后還要太傅多多提攜!” 祁律則是重復(fù)的說著:“不敢當不敢當,請進,請上座。不敢當……不敢當不敢當……請進……” 一批來賀喜的高峰過去,好不容易有點空隙,祁律立刻說:“小羊,水!” 獳羊肩趕緊小跑著過來,動作很麻利,給祁律端來羽觴耳杯,里面是祁律特別炮制的茶,潤喉潤肺,正好適合今天話多。 祁律嗓子眼兒里幾乎冒煙兒,話多的感覺嘴皮子都磨破了,一面大口飲水,一面用寬大的袖袍給自己扇風(fēng),獳羊肩很是懂事兒,也有眼力見兒,拿著帕子墊著腳給祁律擦汗,又給他整理衣裳,說:“主上,萬勿扯亂了衣裳,顯得不恭敬?!?/br> 祁律喝了一滿杯的水,直接用袖袍一抹嘴,這才覺得爽快了不少,把杯子剛遞給獳羊肩,便見到又有人走進來了。 那人身材高大,高大的程度與虢公無二,一張剛毅的臉,卻沒有老實的氣息,反而充斥著陰鷙,眼睛下意識的瞇著,鷹鉤鼻,嘴唇很薄,還稍微有點鷹鉤嘴,都說面由心生,這個人則是掛著一臉的狠戾。 男人大步走進來,身后跟著仆從,將禮物遞給獳羊肩,男子一拱手,說:“衛(wèi)國石厚,特來為祁太傅道喜?!?/br> 石厚乃是“大義滅親”的主角之一,歷史上被獳羊肩監(jiān)斬的石家大少爺。 石厚這個人,應(yīng)該是衛(wèi)大夫石碏老來得子的寶貝兒子,祁律嘗聽人說,這個石厚乃是一個將門奇才,從小便十分聰明,但又不是很聰明,不聰明的地方在于石厚輔佐了衛(wèi)州吁叛變,可以說衛(wèi)州吁這個人,有勇無謀,他能成功殺死兄長上位,都是石厚的“功勞”。 石厚是石碏兒子,從小便是卿族貴族,因此與衛(wèi)州吁這個衛(wèi)國公子相熟,變成了酒rou朋友。石碏眼睛很毒辣,他覺得衛(wèi)州吁是一個心腸狠毒之人,因此提醒過當時的衛(wèi)侯,也就是衛(wèi)州吁的老爹,讓他教導(dǎo)兒子,但是偏偏衛(wèi)侯愛見小兒子,因此一味溺愛,子不教父之過,衛(wèi)州吁養(yǎng)成這個樣子,的確也有老爹的責(zé)任。 石碏一貫不喜歡兒子與這個衛(wèi)州吁來往,不過衛(wèi)州吁想要拉攏石家的勢力,因此對石厚十分禮遇,久而久之,石厚便開始為他賣命,兩個人又都是狠人,一拍即合,干脆篡位! 如今這個時候,正好是衛(wèi)州吁篡位成功之后,石厚成為第一功臣,霸占了整個衛(wèi)國朝廷,而石碏因為年事已高,又不想為衛(wèi)州吁出謀劃策,所以選擇隱退歸山。 石厚站在祁律面前,笑起來仿佛一頭豺狼,即使在笑,也十分陰鷙,說:“恭喜祁太傅高升,日前寡君與祁太傅有些小小的誤會,想必太傅不會放在心上罷?” 祁律不喜歡和這樣的人說話,因為這種人天生帶著一股危險的氣息,那種感覺好像是一顆定時炸彈,便很冷淡的說:“石將軍說笑了,看來是石將軍誤會了,衛(wèi)君子并未得罪于律,那日里衛(wèi)君子沖撞的……是天子才對?!?/br> 石厚臉色“唰!”的落了下來,斜挑著嘴唇,眸光中閃爍著一股豺狼虎豹的銳利與嗜血,突然俯下身來,挨近祁律,祁律下意識后退一步,哪知道石厚突然出手,一把鉗住了祁律的大臂。 他的手掌寬大,一把握住祁律的大臂,竟然直接拽了過去。祁律根本掙扎不開,便聽石厚的聲音沙啞低沉,笑著說:“天子寵愛一個人,能寵愛多久呢?寵愛的時候恨不能捧上天去,倘或不是那么愛見了,那便是六親不認……厚很希冀,等到那一天,祁太傅的眼神還會不會如此鋒芒。” 石厚說完,并沒有再做什么,畢竟這里眾目睽睽,松開祁律的手臂,還給他體貼的撣了撣衣襟,轉(zhuǎn)身進入了宴席。 “兄長!” 祁律蹙眉看著石厚進入宴席,便聽到有人叫自己,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祭牙。果不其然,祭牙小跑著過來,十分戒備的說:“兄長,你無礙罷?那個石厚與你說了甚么?” 他說著,公孫子都一身翩翩紫衣,趁得他膚色白皙,氣質(zhì)高貴,也一并走進了太傅府中。 公孫子都說:“太傅或有所不知,這石厚乃是一條瘋狗,他若是咬中了你,恐怕是不會松口的?!?/br> 祁律一聽,公孫子都還真是有文化,這比喻聽起來還挺形象。 祭牙和公孫子都把賀禮遞給獳羊肩,祭牙笑著說:“誒?這便是兄長新收的小童,長得忒也好看了一些罷?” 獳羊肩本分的低垂著頭,根本不抬起來,祭牙一副風(fēng)流模樣,似乎想要調(diào)戲一把獳羊肩。公孫子都淡淡的看了一眼祭牙,對祁律拱手說:“祁太傅,子都有話,請借一步?!?/br> 祁律點點頭,兩個人徑直走到花園里面去說話,雖然如今是夏時,應(yīng)當百花盛開,不過祁律家里頭根本沒種花,道理很簡單,沒錢,就不那么風(fēng)雅了…… 祁律說:“不知鄭國大行人想說什么?” 公孫子都笑了笑,說:“其實是子都有求于太傅……鄭姬如今就在洛師之中,子都身為大行人,還是想要將鄭姬嫁與天子,不知太傅可能相助一二?” 祁律險些忘了,鄭姬!祁律這一行人,都是來給鄭姬送親的,雖然送親其實是假的,不過是個借口罷了,但是公孫子都還是想要努力一下,將鄭姬嫁給天子姬林。 如今鄭國的地位很尷尬,雖然公孫子都對姬林有一點點恩惠,努力周旋助其即位,但是說到底,都是鄭伯寤生貪心不足蛇吞象,所以功過相抵,過還大于功,因此鄭國的地位怕是要尷尬了,公孫子都便想著,如果能促成鄭姬和天子的好事,也是好的。 “這……”祁律聽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他還在猶豫要不要多管這個閑事,“踏踏踏!”的腳步聲沖了過來,竟是祭牙,祭牙一把拉住祁律,說:“兄長,隨我來!” “誒……”祁律驚呼一聲,已然被祭牙這個小牛犢子給拽跑了,踉踉蹌蹌的跑出去,一拐彎,不由“嗬——”抽了一口冷氣。 不為別的,因為他們剛才談?wù)摰呐鹘青嵓В驮谘矍埃?/br> 祭牙拉著祁律一拐彎,便將祁律帶到了昔日與自己傳緋聞的鄭姬面前。鄭姬一身粉色的衣裙,似乎也是來參加喬遷宴的,可謂是明艷又動人,水一樣的眸子望向祁律,作禮說:“祁太傅,小女子有禮?!?/br> 祁律下意識后退了半步,低聲對祭牙說:“你是要坑兄么?為何帶律來見鄭姬?” 祭牙之前一直幫著祁律躲避鄭姬,不知道哪根弦搭錯了,竟然拽著祁律上趕著和緋聞對象見面。 祭牙理直氣壯的說:“兄長,我姑姑不想嫁給天子,所以才請兄長過來出主意的?!?/br> 他說著,又說:“你們先聊,我去給你們把風(fēng)!” “弟……”親…… 祁律的話還沒說完,祭牙已經(jīng)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離開,到前面去把風(fēng)了。 這地方很偏僻,是花園里面的拐角,因為沒有種花,也沒看頭,所以沒人過來這邊,倒像是——偷情圣地。 祁律登時壓力很大,抬起手來抹了抹額角,還好沒有流汗。 祁律只好硬著頭皮的說:“鄭姬,律有禮。” 鄭姬看著祁律,突然低聲一笑,這一笑把祁律都給笑懵了,自己難道衣冠不整,還是面目可笑,為何會把佳人無端端的給招笑了? 鄭姬笑著說:“祁太傅不必如此,姬不是來逼婚的?!?/br> 祁律:“……” 鄭姬嘆了口氣,又說:“姬知道……祁太傅不是他?!?/br> 祁律心中猛跳,看向鄭姬的目光又有些戒備起來,不得不說,鄭姬的感覺太敏銳了,祁律自負誰也沒看出來自己的不對勁兒,卻被鄭姬看透了端倪。 “祁太傅對姬有恩,如不是上次太傅援手,姬已然被王子狐那個逆賊侮辱,因此姬不敢恩將仇報,還請?zhí)祵捫??!?/br> 祁律咳嗽了一聲,說:“不知鄭姬,尋律何事?” 鄭姬垂下頭來,低聲說:“這些日子祁太傅風(fēng)光無限,已然成了天子跟前的紅人,因此姬想請?zhí)蹬c天子說一說,姬與天子,的確是兄妹之情,再無旁的,公孫大行人卻想將姬嫁于洛師,還請祁太傅幫一幫姬?!?/br> 祁律一瞬間有些無奈,只想狠狠嘆氣,都說自己不喜歡多管閑事了,左邊來了公孫子都請自己幫忙給天子說親,促成鄭姬與天子的好事兒,右邊卻來了祭牙和鄭姬,鄭姬不想嫁給自己的青梅竹馬天子,這下子好了,全都堆在祁律面前,到底該幫誰? 祭牙站在遠處把風(fēng),便看到公孫子都走過來,連忙攔住,說:“你做什么?別過去?!?/br> 公孫子都無奈的說:“你知子都在請?zhí)祹兔φf親,祭小君子為何要多方阻撓?” “哼!”祭牙冷笑一聲,說:“你還知道我姑姑不喜歡天子呢!天底下男人那么多,我姑姑憑什么非要嫁給天子?我姑姑嫁過去不會歡心的!” 公孫子都聽他如此信誓旦旦,一瞬間眼神中竟然充斥著迷茫。他一身紫衣,顯得俊美出塵,突然露出懵懂的眼神,差點晃了祭牙的眼睛。 公訴子都微微歪頭,說:“為何?嫁給天子,成為天下女主,這不是每一個女子都夢寐以求的事情么?為何鄭姬不會歡心?” 祭牙一臉鄙夷,說:“別把所有女子都想得那么膚淺!我姑姑和你身邊那些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庸脂俗粉不一樣兒!” “呵……”公孫子都突然笑了一聲,祭牙有些奇怪怎么罵他他還笑? 公孫子都突然俯下身來,在祭牙耳邊,漆黑的鬢發(fā)垂下來,輕輕觸碰著祭牙的耳垂,一直癢到心坎兒里。 公孫子都笑著說:“祭小君子這么說,子都會以為你在吃味兒。” “吃……吃吃……”祭牙的臉“騰!”的紅了,漲的紅彤彤,異常喜慶,大吼一句:“我吃你個大頭!” 說完,突然調(diào)頭跑了,公孫子都沒成想他突然這般臉紅,不由搖頭笑笑,說:“祭小君子,你不把風(fēng)了?” 祭牙仿佛沒聽見,沒命的跑了…… 祁律腦袋有些亂,到底該幫誰?這么說起來,好像應(yīng)該幫鄭姬,畢竟祁律是個現(xiàn)代人,他覺得感情這種事情,還是自己做主的好,倘或真的不愿意,徒增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