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他本想再說一些話,勸勸年輕的天子,哪知道姬林突然動了,寬大的手掌骨節(jié)分明,用木簽子扎起一塊臭豆腐,送到祁律唇邊,在祁律略微驚訝的目光下,年輕的天子突然化開一個笑容,簡直是能讓“老父親”心慌的笑容。 便聽姬林低沉的笑著說:“太傅也食一個,寡人便聽太傅的?!?/br> 祁律:“……”什么情況? 祁律拱手說:“這……律不敢,還是請?zhí)熳邮秤昧T?!?/br> 祁律雖然是太傅,但也是臣子,君臣之別那么大,雖天子的杯子都被祁律給搶走了,但他也不好和天子吃一碗飯。 姬林沒有說話,只是望著祁律,還微微抿了抿嘴唇。別看姬林的唇形有些薄,但唇線分明,非常有型,他抿嘴的的動作反而像是嘟嘴,而且是撒嬌的那種,不會很刻意,仗著自己年輕顏值又高,爐火純青的撒嬌。 咚! 祁律感覺自己的心口被狠狠砸了一下,那種“老父親”的感覺又涌了起來,再加之姬林大有一種,你不吃我便不放手的感覺,祁律壓力很大,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微微張開嘴,讓姬林把炸臭豆腐喂了過來。 真別說,這臭豆腐還熱乎著,就要趁熱吃,雖然這年頭的辣椒不太正宗,完全沒辦法和著名的長沙臭豆腐那種干辣過癮的辣味相比,但祁律的調(diào)味很正宗。 臭豆腐炸的外焦里嫩,入口外面脆,里面香,豆腐韌而不糟,咬下去油香四溢,伴隨著辛辣刺激的調(diào)味,簡直是開胃神器,小吃之中的圣品! 祁律平日也愛吃這口兒,若是讓他敞開吃,別說是小吃,都能當飯吃! 姬林見祁律吃了,又露出一個小鮮rou的招牌笑容,也沒有換木簽子,扎了一塊送進自己口中。 祁律看著他自然的動作,登時怔愣在原地,差點大喊一聲“天子你忘換簽子了!”。但姬林是個練家子,動作太快,祁律根本沒來得及喊出口,只是直勾勾的瞪著姬林。 這……這豈非是間接接吻? 不過祁律轉(zhuǎn)念一想,都是大老爺們,什么間接接吻不間接接吻的?況且別說是間接的了,他們直接的都吻過!當然,那是人工呼吸,情勢所迫…… 姬林很自然的吃了一口,沒有太多顧慮,心里哪有祁律那么多彎彎兒?吃過之后見到祁律盯著自己,便說:“太傅可是還想食?” 姬林很大方,畢竟是祁律親手做的美食,豈有不給祁律吃的道理?于是又扎了一塊,送到祁律唇邊。 祁律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把所有的炸臭豆腐都吃了個精光。 等吃光之后,姬林用絲質(zhì)的手帕擦了擦嘴,那動作看起來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美感,這才說:“罪臣黑肩之事,便有勞太傅了。” 祁律一聽,好嘛,一碗臭豆腐,真的說動了姬林,天子怕是個吃貨。 祁律得到了姬林的旨意,很快去了止車門,他上車的時候正巧碰到了魯公息,魯公息也在蹬車,應該是要出宮去館驛。 魯公息見到祁律,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對祁律拱手說:“祁太傅,您這是去何處?若是無事,不如與孤結(jié)伴同行?” 祁律笑著說:“當真對不住,律還有公務之身,奉了王上旨意,前去圄犴。” 魯公息一聽,立刻明白了,怕是去見罪臣黑肩的。 魯公息立刻換上一臉笑容,說:“這……天子怕是要問斬黑肩了罷?” 說實在的,諸侯們都等著天子問斬黑肩。為什么?因為黑肩太厲害了!鄭伯稱霸這些年,如果不是黑肩在朝中支撐,周平王那個越老越軟弱的性子,恨不能被鄭伯寤生騎到頭頂上來欺負。 雖這個黑肩,恐怕沒有神奇到可以扭轉(zhuǎn)周王室衰落的軌跡,但如果沒有黑肩,周王室的衰落會更加迅速,這也是地方諸侯們愿意看到的局面,只有天子衰落,群雄才能并起,更加肆無忌憚的瓜分天下! 祁律沒有點破魯公息的誤會。畢竟前一刻姬林還在生氣,暴怒異常,他哪里知道,因為一碗臭豆腐,姬林要赦免黑肩?這是魯公息根本不敢想象的。 祁律笑著說:“魯公,實在對不住,律便先行一步了。” 魯公息沒有阻攔他,笑瞇瞇的拱手,一臉看熱鬧的模樣,目送祁律離開。 祁律登上輜車,騎奴火速趕往圄犴。 陰暗的圄犴中,最里側(cè)的牢室外竟然有人,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牢室門外,目光緊緊盯著一臉淡然的黑肩。 輕聲嘆息了一句:“你這是何苦呢?多少食點罷?!?/br> 祁律進入圄犴,剛走進去就聽到了熟人的聲音,這可不是虢公忌父么?今日虢公忌父不在班中,倒不是“翹班”,而是輪到他休沐,今日并未來朝中。 沒成想休沐的虢公忌父,此時竟然在圄犴之中。 虢公一身長袍,沒有穿甲胄,也沒有佩劍,站在牢室門外,定定的看著黑肩。而黑肩呢,脖頸上手上叩著枷鎖,他站在氣窗下,背對著虢公,看不清表情,只覺得那背影更加消瘦了。 地上擺著飯菜,說實在的,黑肩的飯菜還不錯,并不算苛待,但沒有食用過。 祁律進來的時候打聽了一下,黑肩這些日子都不進食,基本也不進水,再加上失血過多,別說消瘦了,過個兩天,恐怕天子還沒下令大辟,他便已經(jīng)一命嗚呼了。 黑肩還是沒有用膳,聲音沙啞之中透露著虛弱,說:“天子準備何時下令大辟?” 虢公忌父的聲音十分沙啞,說:“王上還未正式下令?!?/br> 黑肩仍然沒有轉(zhuǎn)過身來,聲音很平靜,說:“也是快了,黑肩了解天子……” 姬林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他當然了解姬林的秉性,火一樣。 黑肩又說:“是我看走了眼,小看了天子,等我走后,好好輔佐天子,黑肩也是……無憾了?!?/br> 虢公忌父盯著他的背影,閉了閉眼睛,只是說:“放心,我會替你……盡忠?!?/br> 黑肩輕笑一聲,似乎牽動了脖頸上的傷口,幽幽的說:“幸好還有那個祁律,他是個好的,有他在林兒身邊,我也能安心?!?/br> 他的話音說到這里,便聽到一聲輕笑,伴隨著腳步聲而來,說:“難為周公,還能想著律?!?/br> 祁律! 祁律一身太傅官袍,有條不紊的走進牢室,這一身衣冠黑肩再熟悉不過,往日里都是按在自己身上的,而如今…… 黑肩終于轉(zhuǎn)過頭來,說:“是天子下令了么?” 祁律點頭說:“正是。” 虢公忌父雙手猛地攥拳,手背青筋隆起,祁律笑著說:“虢公這么激動,叫旁人看了,還以為虢公隨時準備劫獄呢?!?/br> 虢公忌父一愣,緊握的手掌微微有些松懈,不知道是無力,還是被祁律參透了心事。 祁律笑起來,拱手說:“兩位不必焦慮,是律隨便開了個頑笑。傳天子諭,雖黑肩逆反,罪無可恕,然看在黑肩為我大周鞠躬盡瘁,天子寬宥,不忍殺師,特赦黑肩?!?/br> 他說完,果然見到一向游刃有余的黑肩,眼眸中露出無以復加的震驚,似乎給祁律的兩句話震傻了! 祁律笑著說:“恭喜周公,國人百姓與您的族人提著腦袋頂撞天子,為周公求情,天子已然既往不咎?!?/br> 黑肩吃驚不已,久久不能回神,一瞬間,眼淚突然從他的眼眶中涌出來,不知代表了什么,因著太過復雜,并不是一兩句可以說清楚的,只聽黑肩喃喃的說:“既往……不咎?!?/br> “嘩啦!”一聲,枷鎖發(fā)出劇烈的震顫,黑肩猶如單薄的枯葉,瞬間摔倒在牢室中,昏厥了過去。 “黑肩!”虢公忌父大喊一聲。 祁律趕緊讓牢卒打開牢室大門,忌父仿佛一頭野獸,大步?jīng)_進牢室,“咔嚓!”一聲,徒手掰開木質(zhì)的枷鎖,劈手扔在一邊,將昏厥過去的黑肩打橫抱起來,大步?jīng)_出昏暗潮濕的圄犴。 黑肩突然昏死過去,祁律和虢公都嚇壞了。祁律心想,自己苦心找了一個“金主”,可別突然掛了,那便得不償失了。 醫(yī)官查看之后,祁律與虢公均是松了一口氣,原是黑肩身體本就不是很好,一直如此瘦弱,又失血過多,還不用膳進水,所以這會子大悲大喜,瞬間餓暈了過去。 祁律笑著說:“周公并無大礙,只是有些體虛,明日律燉一些滋補的湯品過來,食補最為有效,吃上幾頓便好。天色不早了,律還要回宮復命,便勞煩虢公照看周公了?!?/br> 虢公忌父對祁律深深拱手,說:“忌父明白王上的性子,若是決定的事兒,不管是國人還是族人勸諫,都不會有用,這次勞煩太傅了?!?/br> 祁律說:“虢公言重了?!?/br> 祁律匆匆離開,上了輜車,又往宮中而去,這會子已經(jīng)晚了,到了宮門口,正好宮門關(guān)閉,祁律還以為進不去了,哪知道守門的士兵遙遙看到是祁律的輜車,立刻迎上來,說:“太傅,快請入內(nèi),天子已經(jīng)久等了。” 祁律下了輜車,一路往路寢宮而去,寺人守在殿外,說:“王上有命,倘或太傅來了,無需通傳,請直接入內(nèi)便是。” 寺人推開殿門,請祁律入內(nèi),祁律便走了進去,就聽到“嘩啦——”的聲音,好像是水聲。 繞過東序進入太室,剛欲作禮,祁律抬頭一看,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那水聲是姬林沐浴之聲。 祁律走進去的時候,姬林剛好沐浴完畢,正在擦身,高大的身軀在搖搖曳曳的燈火之下,水珠調(diào)皮的從姬林流暢的肌rou線條上滑過,留下一條條曖昧的水痕。 姬林平日里被宮人伺候著,所以并不怕被人看,見到祁律進來,也沒有忌諱,隨手將黑色的衣袍披在身上。 姬林的里衣也是黑色的,因著天氣熱,自然是最高貴的蠶絲,涼快又輕薄,薄薄的里衣披在身上,沾染了一些潮濕,立刻緊緊貼在年輕天子的軀體上,勾勒著那俊美的身材。 祁律心說沒眼看沒眼看,他剛要下拜作禮,姬林已經(jīng)笑著過來,不讓他行禮,燭火下,映襯著姬林那俊美的面容,簡直“更上一層樓”。 祁律一路有些匆忙,太傅的官袍又繁瑣,難免微微有些出汗,鬢發(fā)也微微散亂,祁律并沒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間還別著一片葉子。 姬林身上冒著沐浴的熱氣,突然輕笑了一聲,伸手過去,在祁律的鬢邊輕輕一撫摸,指尖還碰到了祁律的耳朵,“唰!”一下,似有若無,弄得祁律一個打抖。 姬林食指中指并攏,從他發(fā)梢上夾下一片樹葉,眼眸中充滿了笑意,活脫脫一個高顏值小鮮rou,笑聲低沉的說:“有勞太傅跑這一遭,如今宮門已然關(guān)閉,太傅今日便留下來……與寡人一起燕歇,可好?” 繼公孫子都的“今日夜里,來我?guī)ぶ小焙?,周天子又要和祁律一起睡,這次是真的一起睡! 祁律:“……”不好罷…… 第29章 “走后門” “這……”祁律眼眸微微轉(zhuǎn)動,面容十分恭敬的推辭說:“王上貴為天子,尊貴非常人能比,律不過一介小吏,幸得王上提拔,才能有如今的地位,實乃身份卑微之人,留在殿中過夜,恐怕沖撞了天子的威儀,還是……” 祁律一面拍著馬屁,一面準備拒絕,哪知道他的話還未說完,姬林突然挨近祁律一步,真的把祁律嚇到了,連忙后退半步。 試想想看,大半夜的,孤男寡男共處一室,而且姬林還“濕身誘惑”,剛剛沐浴完,連袍子都沒穿好,突然距離這么近,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平日里態(tài)度有一些許的暗昧不明,這年頭男人也不安全,祁律嚇得后退半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姬林突然上前,抬手輕輕搭在祁律的嘴唇上,一瞬間,祁律立刻噤聲,沒了聲音,簡直便是“噤聲利器”! 姬林認真的凝望著祁律,說:“倘或沒有太傅,便沒有今日之寡人,太傅心中為何會有如此尊卑之別?可是寡人平日里苛待了太傅,才會讓太傅有如此錯覺?太傅這是要委屈死寡人了?!?/br> 祁律:“……”我的頂頭上司,好像又講情話了。 祁律是個妥妥的直男,但是耳濡目染的,加之姬林的態(tài)度真的太曖昧了,所以才會有一種“被撩”的錯覺。 而姬林呢?祁律當真是冤枉他了,姬林每一句話都是發(fā)自肺腑,真心實意的,因著經(jīng)歷了這么多種種,一直是祁律在后背默默支持,所以姬林想要對祁律好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奈何一個直男,一個鋼鐵直男,腦回路就這么陰差陽錯的擰巴了起來…… 姬林笑著說:“今日無論說甚么,寡人不會放太傅離開的,必須在這里過夜。” 祁律眼皮一跳,只覺嗓子發(fā)緊,干笑了一聲,說:“這……其實律還有一件事兒,沒去處理?!?/br> 祁律想要借機會逃跑,姬林便問:“這么晚了,是甚么事兒?” 祁律機智的說:“周公黑肩已然從圄犴接出,只不過這些日子周公不進飲食水米,且失血過多,身子虛弱到了極點,所以律答應周公,明日送些滋補的湯品和水米過去,因著……律斗膽,還要乘夜去膳房一趟,將水米熬上,燉上一夜,明日才能送到周公府上?!?/br> 姬林一聽,是了,今日才讓祁律去赦免了周公黑肩,如今黑肩已然出獄,應是在家中養(yǎng)傷。 姬林聽到黑肩的事情,面容沉了下來,雖他聽從了祁律的進言,赦免了黑肩,但是心里難免有一個疙瘩,誰喜歡被人背叛,誰喜歡被人在背后捅刀?何況那還是自己最依賴的老師。 “天子?”祁律說完,沒聽到姬林放行的話,抬頭一看,少年天子正在出神,瞇著眼睛,眼神中的復雜交織在一起。 姬林被祁律的聲音喚醒,幸好,如今寡人又有了一位太傅…… 姬林咳嗽了一聲,說:“這么晚,太傅還要去膳房,當真是辛苦了,不若……寡人也隨太傅去,還能給太傅打打下手?!?/br> 不行!絕對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