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回去
形勢比人強(qiáng)。 有時候,形勢比人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強(qiáng)。 正如甄柔和周煜,雙方都那樣努力,走到了過大禮這一步,最終卻無疾而終。 那一天,周家的聘禮在相府外僵持了一整天,始終沒有抬進(jìn)大門,挨到傍晚終是被抬回了周家。 這樣一場聲勢浩大的定親宴,又是下邳最有權(quán)勢的人家,在下邳可謂無人不知。 這個年歲,是沒有什么娛樂生活的,雜技歌舞一類的班子表演,除了貴族鄉(xiāng)紳能隨心所欲觀看取樂,尋常人家也只有在過節(jié)那些大日子的時候,等官府組織民間演繹時看上一看。而時下最盛行的對弈、蹴鞠,還有斗雞走馬,也都不是普通百姓有足夠的財帛閑暇可以耍樂。 是以,對于甄柔和周煜的婚事,在下邳不僅高門大戶密切關(guān)注,就是布衣末民也多有留意,以為自己增添一些茶余飯后的談資。 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也不知從哪里走漏了風(fēng)聲,甄柔與周煜的婚事黃了,袞州牧曹三公子已先一步下聘禮了,這類流言不到一天功夫就傳開了。 周家乃下邳有名的百年望族,在當(dāng)?shù)貥浯蟾?,自是很快知道了整個事情原由。 家有兒子的人都知道,世上絕大多數(shù)君姑,都不喜歡被兒媳婦壓一頭。 甄柔家世遠(yuǎn)在周家之上,自己的兒子看上去又對甄柔十分在意,且還有薛世子在旁虎視眈眈,于情于理周母都不會喜歡甄柔這個兒媳婦。 卻架不住兒子喜歡,周母無法,只有上門去提親。 等見到長子抬了聘禮回來,又獲悉了外面的傳聞,周母并無任何遺憾,連受辱之感也未生出。 轉(zhuǎn)過身,立馬讓家仆收拾了四下掛的紅綢,連聘禮也逐一清點(diǎn)入庫,仿佛已經(jīng)知道這門親事做不成了。 周母吩咐完這些,才來到小兒子周煜的院子。 天已擦黑,蒸騰一日的暑氣有些消下去了。 也終于有了一絲風(fēng)兒,只是晚風(fēng)一吹,正前方屋里那一股濃烈苦澀的藥味散得更遠(yuǎn)。 甫一踏入,周母就聞到了這股熟悉的藥味。 降匪已經(jīng)快半個月了,院子里的藥味重沒散過,不由又想起她生龍活虎的兒子,被奄奄一息抬回來的樣子,周母心里極為難受。 在院門口的石階上難過了片刻,聽見正面屋子里傳來sao動的聲音,立刻又打起精神,勉強(qiáng)抑制住自己,對身邊的仆婦說,“老天若有眼,應(yīng)當(dāng)保佑甄三娘早些遠(yuǎn)嫁曹家,讓二郎也能好生尋門相當(dāng)?shù)挠H事。” 說完,下了石階,走過庭院,進(jìn)了屋子。 屋子里,周煜中午從相府回家后,心里總是覺得不安。這會兒,聽仆人報去送聘的兄長回來了,急欲知道相府發(fā)生了什么事,要強(qiáng)行下榻去問。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周煜和匪頭單挑獨(dú)斗時,是受了好幾處傷的。 匪頭用得長槍,手段狠辣,鉆究過人xue位,專挑周煜身上的要害下手。 這樣幾槍下了皮膚、xue位上,周煜傷情比起筋骨還要重上幾分。 他本就沒好,中午的時候又強(qiáng)行披甲握搶去相府,這一動身上的傷口跟著裂開,傷勢自是又加重了。 周煜才下榻,身上的傷處就是一痛,渾身的力氣也不知哪去了,兩腳站立不住,“噗通”倒了下去。 只是到底年輕力壯,又是行伍之人,右手先一步撐在地上,人也就只是單膝跪在了地上,沒有完全栽倒。 周母進(jìn)屋就見兒子這個樣子,心疼得沒法,趕緊跑上前去,卻不及開口,周煜已經(jīng)抬頭,急切的問:“母親,大哥回來怎么說?聘禮送過去沒?” 一個半人高的油燈已經(jīng)點(diǎn)著了,燈盤上的火芯捻得高,燃出很亮的光,就放在榻頭邊上。 周煜離燈很近,燈光一照,清楚可見他額頭上布滿了汗珠,眉宇間盡是強(qiáng)撐之色。 周母看得心痛,人卻停在了屋中,看著極為虛弱的兒子,淡淡地“哦”了一聲,道:“是回來了,不過聘禮沒有送過去。袞州牧曹勁昨日就已經(jīng)下聘求娶甄三娘了。” 說到這兒,見周煜人才站起來就猛地一震,身子晃動,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去般。 周母閉了閉眼,強(qiáng)忍心痛,繼續(xù)往下說道:“曹、甄兩家門當(dāng)戶對,想來不久兩人就要成婚了。你就別再惦記甄三娘了,為娘會再為你尋一門親事……” 雖氣兒子怎么就突然迷障了,把自己弄成這個模樣,但到底護(hù)兒心切,說到后來已忍不住走上前勸慰起來。 只是周煜已失魂落魄,聽不見周母說什么了,耳邊回蕩的全是甄柔要另嫁他人的話。 驀地,眼前浮現(xiàn)今日在相府,甄柔冷漠下逐令的樣子。 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一個事實(shí)——甄柔不會嫁給他了!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周煜一邊搖頭一邊喃喃自語,只在這時,渙散的目光突然一明,看著門口說了一句,“不會的,我去找公子問清楚,不能就這樣誤會阿柔!”說著,就往門口大步奔去。 兒子身體都這樣了,還穿著褻衣,哪能出去? 周母焦急道:“快!攔住二郎!” 屋子里有侍候周煜的兩個男仆,和周母自己帶來的一仆婦,他們一聽趕緊隨周母追了上去。 周煜身體已經(jīng)強(qiáng)撐到了極限,白色的褻衣上有猩紅血漬浸出,剛一把推開門口,人已頭朝地的栽了下去。 “二郎!”周母哭喊了起來。 周煜讓門檻絆倒在了廊檐下。 周母跨出門檻趕到,屋外高掛的羊皮燈籠下,周母臉上淚水縱橫。 周煜倒在地上看得一默,可是他沒法,只能嘶啞著嗓音道:“母親,對不起,可我只想再見她一面……” 她是誰,不言而喻,周母仰天,半晌,閉眼妥協(xié)道:“現(xiàn)在太晚了,你精神也不好,明天吧!” 聽到母親允諾,周煜一下平躺在地上,望著頭頂?shù)臒舨粍恿恕?/br> 而甄柔自是不知道周家發(fā)生的事,她正在收拾行李,第二天她就要回彭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