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隱：“騙人可是，你和兩個月才來一次的燕玲之間，不可能把這一切說完的”

    我終于忍不住開口說道，可是語氣卻很微弱。有一些東西讓我很在意。

    邑那“溫室管理室里的那臺個人電腦上，有和外部相連的通信環(huán)境哦。我和她每天都在交談”

    “在維修溫室的時候，讓她曾經(jīng)照顧過的從業(yè)者幫忙，偷偷通了一條光纖線路呢”

    那么，在管理室的個人電腦畫面里出現(xiàn)的股市情況，并不是游戲的畫面嗎。是真實的東西啊。這么說來，在文件柜里陳列的資料，就是在制定那些計劃時的參考資料？

    “我們在那個溫室里，制定了各種各樣的計劃”

    “我們將許多人逼至破滅。把他們從公葉隱：開除，用瀆職作為證據(jù)把對手扳倒，讓很多公葉隱：破產(chǎn)，使很多人無家可歸”

    “我們助長某個非洲國家的混亂和悲慘，cao縱政治家廢除了好幾個法案，還利用反對公害的市民團體毀了其他公葉隱：的新設(shè)工廠”

    “雖然也有些事情是她自己的個人行動，不過就連那些我也全都聽她說過。我知道那些事情。沒有阻止她?！?/br>
    邑那“因為，我們是，在這世界上只有兩人的地方里，僅有的兩個人”

    葉隱：“只有兩個人？”

    邑那“是的。我們，是在這世界上只有兩人的王國中，僅有的兩個人。”“領(lǐng)土是溫室一間，國民是兩個人”

    “我們對敵人，還有阻擋在我們前面的存在，一點也不留情”

    “你裁斷她的那些話，也就等于是裁斷我的話”

    “我和她經(jīng)常談起你的事情。我們不否定你所說的話。因為我們做不到，不僅如此還有些羨慕你”

    邑那“而且，就是我們，也對那些曾經(jīng)踐踏過的許多人的遭遇感到心痛。但是，我們沒有一絲的后悔?！?/br>
    “要說為什么的話，因為那是讓我們不再哭著忍耐，而是為了得到一些東西而生存下去的，唯一的方法”

    “那是被關(guān)在屋子里的我，和被在上海貧民窟的角落里撿來的她，從那里脫身的唯一方法”

    “就算想后悔也不能去后悔，僅有的唯一一條路”

    “我們，要以這個廣大的美術(shù)館做武器，讓我們的敵人，破滅到體無完膚”

    “而且，如果不那樣做的話，我們就會失敗了吧”

    我們，她所說的其中，沒有包括我。這讓我難以忍受。我站了起來，匆匆忙忙地結(jié)帳之后，從自助餐廳飛奔著跑了出去。我一邊跑，一邊對著手機喊道。

    葉隱：“邑那！你不是想做那種可怕事情的人！你不是讓別人破滅的那種人！”

    一邊跑著，我一邊環(huán)視著周圍。雖然我以為她穿著那樣夢幻的衣服，所以馬上就能找到，但是卻找不到她。找不到獨自一人的女孩子的身影。

    葉隱：“邑那還在受那個家伙欺騙！那家伙只是想把她做過的事，讓邑那認為是自己做的事情！”

    沒有回答。不過，手機的另一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聲“小邑！小邑！”

    爽朗的聲音。雖然那和平時聽到的聲音完全不同，我還是聽出了是誰。那是燕玲，那個冷血而又無情的女人的聲音。

    邑那“要下裁定的話，請至少先稍微了解她以后再說吧”

    “阿燕！”

    可能她是把手機藏在某處了吧，從感覺稍微遠點的地方，傳來邑那愉快的聲音。

    葉隱：“嗚”

    邑那到底在哪里？我為了尋找線索，仔細盯著手機屏幕。

    燕玲“小邑。好久不見”

    邑那“沒有那種事啦。只是兩個月不見，跟以前是一樣的”

    是把手機藏在附近的樹叢里了吧，距離稍微有些遠，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卻看得到兩個人的表情。

    燕玲“這么說來也是呢。不過，最近幾天，感覺時間過得很快”

    燕玲的聲音，顯得爽朗、親密而又平靜。邑那的聲音聽起來也很高興。而且，燕玲用小邑來稱呼邑那，邑那則叫燕玲為阿燕她們在用只有兩個人獨處的時候的，隨隨便便的昵稱來互相稱呼。而且，她們能在這里碰頭，也就是說像邑那所講的，確實有和外部聯(lián)絡(luò)的手段。

    在哪兒！？到底是在哪兒?。?/br>
    我來回跑著尋找著邑那，雖是冬天卻已經(jīng)汗流浹背。

    不過，沒有、沒有、沒有。

    燕玲“話說回來，把男朋友放在一邊，到這種地方來可以嗎？之后會被刨根問底的哦”

    貼在耳邊的行動電話里，不斷地傳來兩個人愉快的聲音。

    邑那“阿葉隱：感冒了啦。陪同我來的那位老師，正在自助餐廳看書呢”

    邑那“而且，今天是想，和阿燕約會呢”

    燕玲“花心的家伙呢。不過，那是我的光榮”

    可惡。到底在哪里??？這個地方怎么會這么大??？我為了冷靜下來做個深呼吸，停住了腳步。

    在我的眼前，那座雕像聳立著。愛與支配的博物志系列作品35號無題。制作于1999n我不禁哼了一聲。由光滑曲面構(gòu)成的讓人聯(lián)想到人型的巨大青銅塊，抱著一個小人型。那和之前看的時候并沒有什么變化，但是，給我的印象卻完全不同。沐浴著冬日的陽光，發(fā)出寒冷光輝的巨大青銅塊，看起來就像是就要把抱在內(nèi)側(cè)的小人型捏碎的巨大手掌一般。被壓碎的人型，就像正在發(fā)出痛苦的慘叫聲一樣。我不禁屏住呼吸，不能動彈。從被捏碎的人型身上，我聽見咯吱咯吱的碾壓骨頭一般的聲音。聲和慘叫也聽得到。聽起來就是那樣。明明不可能聽到，卻又聽得清清楚楚。不過，我那樣停下腳步，可能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愉快的對話把我拉回到現(xiàn)實。

    邑那“那么，感覺如何呢，這種打扮。作為挑選它的當事人，感想是？”

    燕玲“啊，抱歉。啊哈。有點，太夢幻了呢。這種程度真是”

    燕玲“嗯，他的反映如何？”

    邑那“立刻就剝開包裝，從頭開始被吃掉了呢”

    燕玲“啊哈哈哈”

    就像邑那說的那樣，燕玲的笑聲既可愛又清爽。那個女人會發(fā)出這樣的笑聲嗎，這樣無邪的聲音。也許是我，對李燕玲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吧？

    邑那“那么大概，還能維持多久？”

    我注意到她聲音的語氣變化，不禁向手機的液晶畫面看去。

    燕玲“醫(yī)生都說想把他做成標本了，雖然心臟還可以所以活到現(xiàn)在，不過就在這幾天了”

    邑那“還有幾天嗎要是危險的話，不管什么時候，拜托你聯(lián)絡(luò)我”

    燕玲“嗯。我知道的。不過”

    邑那明顯地攔住話頭，換了一個話題。

    邑那“從和阿燕相遇以來，到現(xiàn)在有多少年了呢？”

    燕玲“是從我來到這個國家1年后左右的事情吧，已經(jīng)差不多十二、三年了呢”

    畫面上兩個人近處的雕像，從我所在的地方看不到。不過，看一看游園指南的話，就應(yīng)該能知道這個雕像在哪了。不知何時，我跑著跑著慢慢停了下來。我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從手機里傳來的對話。雖然找到那座雕像，也就意味著可以發(fā)現(xiàn)目標了。不過，現(xiàn)在我更在意她們兩個人的對話。

    邑那“初次見面的時候，彼此都沒想到，這種交往會持續(xù)這么久呢”

    燕玲“是呢小邑啊，是個超陰沉的孩子，學習也很不讓人滿意，最重要是一點干勁也沒有，我想，要不是蘆部家的小孩我早就逃走了呢”

    邑那“我是想，反正這個人，是為了接近并混進蘆部一族，才會做我的家庭教師的吧”

    燕玲“明明互相之間的印象那么差，可是在那一天，一切都改變了呢”

    邑那“嗯不過，阿燕居然是那樣一個性情中人，我到那天為止，從來都沒有想過呢”

    那天？

    燕玲“我才是，自己居然會有那么寬容，從來都沒想過啊”

    “不過呢，第一次參加蘆部家開辦的聚會，明明一族人都在，卻不知為何唯獨缺我的不可愛的學生”

    “而且就算問大家關(guān)于小邑的事，所有人都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就像覺得她不存在似的”

    “會很在意也是沒辦法吧”

    邑那“不過，普通來說就算很在意，也不會從聚會里溜出來飛車趕來看我吧”

    燕玲“是是。我是個外國人，又沒有朋友，很寂寞嘛。所以就算只是單純的學生也會很在意的”

    邑那“因為阿燕其實在感情方面很脆弱呢”

    燕玲“我的寬容，可只是對小邑一個人的哦”

    邑那“我知道的。很光榮啊。我那時候，看到你來了，很是吃驚呢”

    燕玲“我才是吃驚呢。獨自一人在一片漆黑的房間里，喝著咖啡，吃著點心”

    燕玲“而且一看到我的臉，一瞬間那表情就像要哭出來似的”

    我一邊來回走動著，頭腦中浮現(xiàn)出一幕景象。在漆黑的房間，角落的小桌旁，一邊想著虛假的朋友，一邊吃著點心的女孩子。

    邑那“因為我在那些日子，很寂寞的時候，就想對自己說，我雖然是自己一個人，可我還是有朋友的”

    燕玲“所以，就一個人在超黑的房間里，吃我給你買來的點心呢”

    邑那“房間黑的時候就感覺比較狹就不會覺得太寂寞了”

    燕玲“嗯，雖說根本就不是什么朋友呢。而且當時小邑，對這一點知道得清清楚楚真是一點也不可愛呢”

    邑那“阿燕來的時候，我就想，好朋友游戲已經(jīng)要結(jié)束了呢”

    邑那“和祖父的關(guān)系既然已經(jīng)被知道了，就已經(jīng)”

    燕玲“我可是很吃驚呢。一開始就冷不防地對我坦白說，我是那個妖怪的小妾之類的”

    燕玲“不過，被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有不少事情確實如此呢”

    邑那“我自己對別人說這些事情，那還是第一次呢”

    燕玲“是這樣?。窟@我可一直都不知道呢”

    邑那“我想，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就把真相都說出來吧可是阿燕卻突然”

    邑那“為什么要把這種事告訴我啊這樣說，就像要把我說的話甩開一樣呢”

    我就像被吸引著一般，緊緊盯著液晶畫面?？粗?，聽著，感覺她們將要說的話是我必須知道的事情。

    燕玲“然后小邑就說了呢”

    燕玲“因為這些事情，老師早晚都會知道的。而且因為老師你對我比其他人稍微親切一些”

    邑那“我”

    燕玲“我知道的，包括都是演戲的事情。還有，因為我是蘆部一族的人，所以才對我這么親切，我也知道”

    燕玲“我還知道，老師你還不知道我是什么，所以才會這樣”

    十幾年前，在黑暗中，表情就像要哭出來的小女孩，和難得為感情而行動的女人在對峙著。當時她們說的對話，就是這樣的吧。而且現(xiàn)在這兩個人，是互換了臺詞?？峙拢齻儽舜?，已經(jīng)把這件事完完全全地記在心里了吧。

    燕玲“不過，我想假如這不是演戲的話我會多么高興啊而且不只一次這樣想過”

    燕玲“說不定，萬一，雖然那不可能，可是這萬一不是演戲呢”

    邑那“是演戲。全都是”

    燕玲“老師好殘酷呢。明明，可以對我說這不是演戲的”

    邑那“讓觀眾看穿的話演員也就該退場了吧？”

    燕玲“是場好戲呢。就算是，對想要被騙的觀眾來說也是”

    沉默悄悄降臨在兩個人之間。恐怕，剛才，她們兩人再現(xiàn)的，是她們最最重要的記憶。絕對不會忘掉的記憶?？峙逻@就是成為她們兩人之間，誰都不能介入的羈絆的，堅實的基礎(chǔ)。

    燕玲“嗚哇我自己都覺得難為情呢?；ハ嘀g的話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也不差”

    邑那“我也記得，所以彼此彼此”

    邑那“從那之后過了不久，我們之間開始互相相信，彼此之間不再是算計和演戲”

    燕玲“嗯。那之后可是真愉快呢互相談自己的很多事情，一起聊天，一起出去玩”

    她們用充滿懷念，而又顯出至今依然彼此互相珍惜的語調(diào)，開始聊了起來。夏天的泳池，博物館，美術(shù)館，公園，百貨商店，棒球場。從她們口中流淌出來的回憶，全都閃著耀眼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