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胤禛似乎也能明白殊蘭的擔心,后宅多為婦孺弱小,放一只老虎一樣的猛獸,確實令人擔憂,是要快點處置才行。 他安撫了殊蘭幾句,便出了屋子。 佛前的香火裊裊升起,宋氏將經(jīng)文默念了一遍又一遍,額爾瑾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這樣念一遍她的心里就舒服一點,若停下來,就好像再次被火燒油煎一般痛苦,她念夠108遍就緩緩的停了下來,好像是接受過洗禮一般,眉目舒展。 一旁侍候的小丫頭見宋氏念完了經(jīng),忙走到宋氏跟前扶起她,一面又道:“主子日日都為福晉念經(jīng)祈福,一時一刻都不落,奴婢看著都覺得難得,主子爺若是知道了,必定會對主子另眼相待的?!?/br> 小丫頭剛剛說完,見著宋氏猛然轉(zhuǎn)頭看向了她,那眼里晶亮的光閃得她忙垂眼了眼:“可是奴婢說錯了什么?” 宋氏收回目光,自嘲的笑了一聲:“你沒說錯,說的很對?!?/br> 罔她自詡聰明絕頂,卻忘了做的太好就是做的不對,她的破綻怕是已經(jīng)露出來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吩咐小丫頭:“侍候我換衣裳,在將前些日子給賢側(cè)福晉做的兩雙鞋子收拾出來,我送過去,在不穿,時令過了就沒機會了?!?/br> 小丫頭忙應(yīng)了一聲。 殊蘭帶著幾個孩子吃剛做的水果沙拉,弘晝吃的滿臉都是,麗惠撒嬌要殊蘭喂,不肯好好吃,納穆坐的端端正正剛吃了小半碗,殊蘭正在表揚:“看你們哥哥吃的多好?舟舟和麗麗也是乖孩子,要學著哥哥?!?/br> 弘晝看了看納穆,胳膊就在臉上擦了一把:“舟舟乖?!?/br> 麗惠又撒嬌耍賴:“膊膊(胳膊)疼,娘喂?!?/br> 殊蘭正要說話,外面的丫頭道:“福晉,宋格格過來給福晉送鞋子了?!?/br> 殊蘭一怔,頓了頓道:“鞋子收下,就說我今天沒有時間見她,改日在好好閑話?!?/br> 小丫頭應(yīng)了一聲退了下去,殊蘭卻多了一重心思,吩咐一旁的小丫頭:“從側(cè)門出去,把明姑娘請過來,說我有些事情想跟她商量,快一些。” 宋氏聽得小丫頭說殊蘭不見她,笑了笑:“那行,改天我在來吧?!?/br> 小丫頭一直看著宋氏走遠才折了回來。 等在書房的胤禛聽得蘇培盛道:“主子,宋格格失蹤了!” 胤禛一怔立時站了起來:“快派人去賢側(cè)福晉那里。” 他一面說著,自己也往外走。蘇培盛快步跑出了屋子。 102 孩子們玩了一會都累了,紅撲撲的臉蛋靠在一起睡的很香甜,丫頭們都退了下去,安靜的屋子里,橘黃色的陽光溫柔又靜謐,窗外吹進來的風里還帶著不知名的香味,清新誘人,就仿佛是很多年前一直就是這樣的,安靜美好,陽光透過雕花的窗在孩子的臉上留下明亮的印記,歡快又讓人眷戀。 殊蘭淺淺的呼吸歲月的美好,就好像曾經(jīng)夢到過一樣,熟悉幸福的讓人心頭發(fā)顫,指尖上還殘留著鮮花的清香,抿一抿鬢角便連眉眼都帶上了香氣。 她伸手握住孩子柔軟的小手,忽的覺得滿滿的已經(jīng)別無所求。 輕盈的腳步聲如同蝴蝶煽動翅膀,若不足夠敏銳,幾乎無法察覺,殊蘭轉(zhuǎn)頭看,見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女子站在門口看她。 這女子真的很美,她有一雙能夠攝人心魄的眼,璀璨奪目如浩瀚星空,看她的眼就仿佛看到了智慧和浩瀚,她靜靜的站在門口,帷幔翻飛,若隱若現(xiàn)。 殊蘭垂了垂眼也站了起來:“宋jiejie來啦?!?/br> 宋氏翩然前行,就如獨舞的蝴蝶,優(yōu)美誘人。 殊蘭幾乎沒有看到她是怎么走,她便已經(jīng)站在了殊蘭面前,近的可以嗅到她身上清淺的蘭花香,空谷幽蘭,高潔又高傲。 殊蘭淺淺的嘆息了一聲,這女子真的很美:“jiejie來啦,坐吧?!?/br> 宋氏輕笑,猶如蘭花盛開,滿室清香:“你到是一如既往的讓人意外,你什么都知道了,真的能這么平靜?一點都不怕我?” 她一面說著帶著滿眼的笑意又往殊蘭跟前湊了湊。 殊蘭抬手理了理鬢發(fā),離的太近差一點觸到宋氏的臉頰,只感覺到溫熱:“怕能怎樣不怕又能怎樣?jiejie心里有數(shù)?!?/br> 宋氏伸手挑起殊蘭的下巴,細細的打量她,嘖嘖的贊嘆:“美人就是美人,越細細的看,越覺得美不勝收,讓人留戀不已,也難怪胤禛如此寵愛與你,若是我我也把持不住?!?/br> 她叫胤禛的名字仿佛是在說一個跟她毫不相關(guān)的人。 殊蘭抬起眼眸,依舊霧蒙蒙的江南三月的煙雨一般,看不真切又誘人在繼續(xù)看,越看越覺得那眼里一定還有些什么,一切都印在了眼里,一切又都沒有在眼里。 “jiejie為什么要害年meimei?” 宋氏一頓,又輕笑了起來:“你既然想問我就告訴你,我不喜歡她,看她不順眼很久了,恰巧泰蘿撞見了我的秘密,剛好一舉多得?!?/br> 她捏著殊蘭下巴的手慢慢收緊,眼里閃現(xiàn)著瘋狂地光芒:“我看你不順眼也很久了,本想著等等在收拾你,不想你這么聰明,也看出了破綻,如今連胤禛都容不下我了,你說我若不殺你,怎么對的起我自己?” 殊蘭淡漠的詢問:“那jiejie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想要胤禛所有的女人都死了,所有的孩子都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 “jiejie何苦這樣?爺并沒有虧待jiejie?!?/br> “沒有虧待?!”宋氏的手猛然收緊:“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他虧欠我的太多了!我剛剛進府三個月就懷了孩子,是他把我推倒在地上,我三個月的孩子就流了!才三個月大就流了!”她看上去極其痛苦,臉上的神情也扭曲了。“額爾瑾進府沒多久我又有了身孕,我不敢讓人知道,額爾瑾肯定是看出來了,那個毒婦整日的要我立規(guī)矩,整日的少吃缺穿,生怕我的孩子生在她前面,她給我的孩子下藥,下藥!我三個月大的孩子又流了!” 之后的事情殊蘭多少知道,宋氏再次懷胎生下了胤禛的第一個孩子,那孩子生下沒多久就去了,大抵也有額爾瑾的作用在里面。 宋氏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回憶里,淚流滿面:“我的丫頭剛生下來跟一只小貓一樣,哭都哭不出來,她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看一眼我這個額娘就去了,還沒來得及吃一口我的奶就去了!都是你們這些賤人,都怪你們這些賤人!” 她哈哈的笑著,猙獰又恐怖:“知道弘暉是怎么掉進水里的嗎?是我嚇唬他,說他額娘快死了,在不跑快點就見不上了,是我?guī)椭暨M水里的。知道弘昀是怎么死的嗎?是我告訴武瑩蓮弘昀對花粉過敏,或可致死,是我告訴李氏你對弘昀心懷不軌,絕對不能讓你搭手施救。知道額爾瑾毒害她女兒的毒是從哪里來的嗎!也是我給她的,哈哈哈!那個賤人,真是惡毒,連自己的女兒都下的了手,二格格就算好了,這一輩子也別想生育了,她要是活著就要給她那個卑賤的額娘贖一輩子罪!” 宋氏的聲音吵醒了弘晝和麗惠,兩個孩子哭著要殊蘭,宋氏猛的看向了兩個孩子,殊蘭的心陡然提了起來。 宋氏看著麗惠的眼神有些迷蒙:“丫頭啊,你來看額娘啦,快來,到額娘跟前來?!?/br> 她看上去暈暈乎乎的神智已經(jīng)不清楚,殊蘭嚇的抱起了麗惠:“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沖著我來,孩子沒有錯!” 宋氏已經(jīng)聽不見殊蘭在說什么,她依舊想要抱起麗惠。 殊蘭看向了她的身后。 那個喜歡穿一身黑衣的男子,滿目焦急與暴躁,薄唇抿出一條鋒利的劍,黑眸暗烈,好像是從天而降的神祗。 殊蘭微微閉上了眼,擋住了弘晝的視線,捂住了麗惠的眼。 她可以清晰的聽到利劍刺破rou體時的聲音,就好像在唱一首生命消逝的歌,唱著聽不懂的詞,卻一如既往的哀婉,這個神秘又悲哀的女子,鮮血流了一地,就好像是在說明她生時的繁盛和耀眼。 胤禛用力的擁住了殊蘭和殊蘭懷里的麗惠,心尖銳的痛才漸漸緩解。 后面跟著的人悄無聲息的將宋氏抬了出去,地毯也很快換過,又點了熏香,屋子里霎時又恢復了原來的寧靜,除過尚且留在殊蘭身上的鮮血,一切仿佛都未發(fā)生過。 弘晝已經(jīng)不哭了,站起來要殊蘭抱他,麗惠以為殊蘭在跟她玩游戲,咯咯的笑著:“看不見麗麗了!” “幸虧我來的及時,幸虧你們無事?!?/br> 殊蘭用臉頰蹭了蹭胤禛的側(cè)臉:“無事,一切都安好?!?/br> 這個世界或許有很多不為人知的黑暗,有一些恰巧被你發(fā)覺,但只要你轉(zhuǎn)身面向太陽,陰影就留在了身后。有時候不是這個世界缺少光明,而是你恰巧把自己放在了黑暗里。 什么樣的人注定看到什么樣的世界。 殊蘭深吸了一口氣,空氣里不知名的清香又涌入了肺腑,太陽還是靜謐美好的橘黃色,透過雕花的窗照了進來,光明又溫暖。 她因為害怕宋氏會傷害到孩子,零時配置了一些迷藥裝在了衣服里,她抬手整理鬢發(fā)的時候就已經(jīng)撒了出去,越是激動越容易讓藥效發(fā)作,也因此宋氏后面看上去神志不清,以至于胤禛刺向了宋氏,宋氏都沒有察覺。 103 入了九月天氣就已經(jīng)驟然冷了下來,營帳里已經(jīng)擺上了炭盆,納穆跟在老爺子的身側(cè)看著他跟下頭的大臣們說話,安靜懂事,看見的大臣們心里都多了一層想法,皇上如此厚愛,可有效仿朱元璋之意? 老爺子處理完了政事,牽著納穆的手往外走:“草原的風景好,一望無際,看的人心胸開闊,成大事的男子,胸襟都要博大,不能為小事所牽絆,否則苦的都是自己。” 納穆是不懂的:“納穆記下了,大了慢慢就會懂的。” 老爺子笑了笑,摸了摸孫子的腦袋,又將目光投向了遠處,九月的草原萬物凋零早沒了生機,荒涼又壯闊。起了風吹的云從頭頂快速飄過,又露出浩瀚的藍天,純凈悠遠。 時間大抵是快到了吧。 皇上二廢太子,快的讓所有人措手不及,老爺子快刀斬亂麻,廢太子一事猶如巨石投入水中,又迅速歸于平靜,似乎所有的苦難都只被囚禁與咸安宮的廢太子所承受,有大臣在提立太子一事都被老爺子處置,沒多久便在無人敢提重立太子一事。 歷史上從來沒有哪一個太子在二度被廢之后還能再次問鼎大寶,德行有虧,難當大任。所有有野心的人都看到了新的希望。 八阿哥皺眉搖頭,并不同意十四的做法:“如今不過是面上看起來安穩(wěn),若我們有一絲一毫的破綻必定會萬劫不復?!?/br> “八哥如今是被嚇破膽子了,那東西又不是以前沒有動用過,現(xiàn)在這么好的時機 ,不拿出來收買人心,還要等到什么時候去?”十四看上去很是氣憤不平。 九阿哥在一旁勸道:“十四,你聽八哥的準沒錯。”他看上去最信任的還是八阿哥。 十四的眼眸深了深:“我說的話你們都不愿意聽?” 他這樣一問,屋子里的人都不好回答,八阿哥拍了拍十四的肩膀:“我們同舟共濟,最終還是為了大家好,不是愿不愿意聽的問題,你要……” 十四猛的一拍桌子:“我在說一次,太子被廢在無問鼎大位得可能,朝臣們蠢蠢欲動都在重新站隊,老爺子的年紀眼見一天大過一天身體也越來越差,若不把握住這么好的機會,以后便是想收買都沒有多大機會了!” 眾人的眼里還是有贊同的,八阿哥嘆息了一聲:“既然要做,就務(wù)必確保萬無一失?!?/br> 他的威信猶在,他若同意,大抵上就沒有多大問題了,十四的眼里有的野心如大火一般又燃燒了起來。 赫舍哩笑的雍容大度,就是拉著明彥華的手不放開:“……多大年紀了,老家是哪的,愛吃什么,平時都做些什么……”她問的太多,坐在一旁的殊蘭都不好意思了起來,笑著打岔:“您也真是的,人家是個姑娘家,哪經(jīng)得起您這么詢問?” 明彥華垂著眼眸看不清眼里的情緒,只是身上的冷漠似乎有些裂縫。 殊蘭從她緊握的雙手里看出了她的掙扎,這姑娘通透懂事,見過鄂容安大抵還是有些好感的,只是所要考慮的太多,赫舍哩明顯的示好對她來說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赫舍哩呵呵的笑了笑,拉著明彥華在身邊坐下,裝模作樣的又跟殊蘭討論鄂容安:“……懂事的很,他同窗都有了通房丫頭,就他一個不要,這一點我就最高興,咱們家里不出那樣的人,他們兄弟幾個以后誰敢納妾我第一個不答應(yīng)!” 殊蘭聽的尷尬,又不好擋著赫舍哩明顯的誘惑,便低頭喝茶。 赫舍哩說著又笑呵呵的跟明彥華說話:“前幾日去別人家作客,她們家姑娘我是見過也是知道的,賢良淑德,針線管家樣樣精通,但我就是不喜歡那樣的姑娘,太賢惠了管不住鄂容安,千篇一律的大家閨秀咱們家不要?!彼筒钫f,你是什么樣的,我們家就喜歡什么樣的。 殊蘭看見明彥華握著的手慢慢松開,朝著赫舍哩福了福身子:“彥華還有些事情就先退下了,改日在陪夫人閑聊。” 殊蘭搶在赫舍哩前頭答應(yīng)了一聲:“你忙你的去吧,若有空在過來陪我?!?/br> 明彥華應(yīng)了一聲。 十月的天氣府上的丫頭們都穿上了夾衣,依舊穿的單薄的明彥華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她又想起赫舍哩說的那句話“賢良淑德,針線管家樣樣精通?!倍跞莅惨院笠呱鲜送?,他所需要的就是那樣的妻子,而不是她這樣的,手上還有練劍留下的老繭。 她大抵是無法為了鄂容安改變的,無法做到一個合格的豪門妻子。即便現(xiàn)在在相愛,時光流逝世俗打磨最終又能剩下多少?與她而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離開的時候晨霧還未散盡,她在曾經(jīng)相遇的地方黯然垂首,又似乎因為曾經(jīng)相識而覺得甜蜜溫暖,這個尚且陽光羞澀的男子將會刻在她的記憶里,但多年后的某一天在見面他們便在無法相識,因為她愛他只是在那時。 鄂容安因為明彥華的突然離開,黯然了很久,他常會一個人在高處獨坐,期望可以看見遠處的正在獨行的白衣女子,他張開雙手清晰的看見手掌上的紋路,就好像一個人要走的路,也許會有很多岔路口,但你知道有一些路是你必須要走下去的,就如現(xiàn)在,他不能拋開他的家人他的夢想去追逐一個遠去的靈魂,他們都有他們需要做的事情。他漸漸懂了,若無法相守,也只能相望。 傷痛遲早會被填平,因為生活每時每刻都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