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夜，被林綺瞳開解后消了氣的安佳寧，洗漱完畢就去客房休息了。

    林綺瞳躺在自己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就再次走回了院子里。

    另一頭，向景池回家后生了好大一通悶氣。比起被安佳寧嘲諷，他更介意林綺瞳立場鮮明的偏幫！

    少年不愿吵醒已經(jīng)睡下的母親，只能砸著自己的枕頭來出氣。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向景池的心情漸漸平復(fù)了下來?；叵肫鹨恢币詠?，林綺瞳對他其實也還是十分照顧的，于是神差鬼使的，他又悄悄爬上了自家和隔壁共用的院墻。

    ‘至少，把扔在別人家里的垃圾打掃干凈吧?！倌陝e別扭扭地想著。

    攀上高處，入眼的是這樣一幅畫面：圓圓的滿月下，林綺瞳一個人站在庭院中央，抬頭靜靜地望著月亮。

    她已經(jīng)過了肩的中長發(fā)披在身后，隨著微風(fēng)不時飄蕩；纖細(xì)的身形被月光投射在草地上，拉成了一道孤單的人影；清冷的目光，寂寥的神情，在波斯藍(lán)的輕紗睡袍暈染下，讓人錯覺她仿佛要就此消融在那蒼茫的月色當(dāng)中……

    向景池一時有些看呆了，攀爬的動作停了下來，拿在手里的清潔工具不經(jīng)意間擦著墻縫里的小石子簌簌滾落。

    聽見不遠(yuǎn)處傳來悉悉邃邃的響動，沉思中的人察覺到了外人的存在。

    “這么大剌剌地爬墻，你不怕被人當(dāng)作‘非法入侵’向你開槍？”

    向景池回過神來：“門鎖了……我……我是來清理……清理剛剛留下的垃……垃圾的?！?/br>
    他一反常態(tài)，說話竟有些結(jié)巴。等低頭一看，自己摔壞的碎片早被收拾完了。少年頓時更加窘迫，連忙把舉在手上的掃帚尷尬地收了起來。

    “下來說話吧，一直掛在墻上，你不累嗎？”林綺瞳看著自家只有一人高的圍墻，突然覺得有必要再把它加高一點。

    “那……你給我開門。”向景池略帶心虛地說。之前他mama讓他過來送宵夜感謝林綺瞳的幫忙，他聽見隔壁院子有人說話，就想偷懶直接踩著吧臺凳從墻頭把食物遞給對方了事，結(jié)果——

    林綺瞳大致也猜到了前因后果。

    “爬墻都爬一半了，還開什么門？自己跳下來吧。”偷懶誰不會，她也懶得去前院呢。

    “……”

    向景池不久前才恍惚有種‘眼前人好像淡雅的月下仙子’的感覺，現(xiàn)在他收回前言！什么月下仙子，壞心眼的女惡魔才對！

    他忿忿地真從墻上跳落。

    林綺瞳瞥了他一眼，然后招招手，示意向景池跟自己坐到之前和安佳寧夜談的長椅上。

    “那個，你心情不好嗎？”

    坐下之后相顧無言，少年憋不住了，主動問道。

    “有嗎？你想太多了?！绷志_瞳否認(rèn)。事實上，離開聶皓希之后，她‘思考人生’的時間確實變多了不少……

    笑了笑甩開諸多無謂的煩惱，她反問向景池：“你是來道歉的？可惜佳寧已經(jīng)睡了。”

    向景池聞言臉色一變，表情糾結(jié)，好半天才擠出一句：“為什么一定是我道歉？你干嘛對安佳寧那么好？”明明他才對林綺瞳更有用處，為什么林綺瞳卻總是更看重和偏袒那個女人呢？

    向景池心里也不知是惱恨還是嫉妒，林綺瞳護(hù)短的對象不是他。

    “合眼緣吧?！绷志_瞳不假思索。

    “就為了這個，你一路幫她？”向景池難以理解，“那我呢？你為什么幫我？”

    “為了拿資料?！绷志_瞳直言不諱。

    “……”向景池想摔袖子走人，“我問的是你對我到底怎么想的？”

    深吸口氣，他認(rèn)真地問：“你也像那個安佳寧一樣看我嗎？我對于你來說，只有提供資料的價值？”

    林綺瞳是目前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不問清楚她的真實想法，向景池就會一直心里沒底、惴惴不安。甚至最近他經(jīng)常在擔(dān)心，林綺瞳會不會一拿到想要的東西之后就一腳踹了他。

    “你真想知道？”

    “嗯。”

    “好吧?！币娚倌暌荒樂浅Ｏ敫菩闹酶沟臉幼樱志_瞳嘆了口氣：“我呢，其實不太喜歡跟人談心、灌雞湯什么的。不過今晚你自己找上門來了，我又正好悶得想說話。那么我就跟你分享一些我的看法好了，能不能接受，你自己決定?！?/br>
    “你說吧?！毕蚓俺卣f。

    林綺瞳于是語重心長：“先說安佳寧吧。我經(jīng)歷過你這個年紀(jì)，家里的人也或多或少有跟你父親一樣，身居高位卻在外頭有些‘不干凈’的事，所以我明白你為什么對安佳寧有偏見?！?/br>
    不分男女的那些富商高官們，跟豢養(yǎng)的小明星之間的風(fēng)流艷聞，大家都心知肚明，不需要贅述。但是安佳寧不太一樣。

    “你看過她演的戲嗎？”林綺瞳問。

    向景池：“沒有?！?/br>
    林綺瞳列舉了安佳寧的幾部經(jīng)典的代表作，又用手機(jī)調(diào)出了安佳寧的一些精彩演繹片段點評給向景池聽。末了，她總結(jié)：“安佳寧她是個敬業(yè)的演員，認(rèn)真、勤勉、有演技、有出色的作品，不是時下那些只會撈金、用爛片來敷衍的花瓶藝人，她對得起這份職業(yè)，所以應(yīng)該得到尊重。這就是我希望你向她道歉的原因?！?/br>
    “可是，她們姐妹跟很多亂七八糟的男人——”

    林綺瞳抬手打斷他：“就像你之前在倉庫里干苦工一樣，將心比心，你覺得她為什么要過那種生活？”

    向景池低頭不語。

    “誰都可能會有一些不堪的往事，與其抓著過去不放，不如把握當(dāng)下，給自己一個‘重生’的機(jī)會。安佳寧是，你也是?！?/br>
    林綺瞳打開話匣子，對他說了很多很多。

    向景池眼圈紅了。

    從前他爸爸在身邊時，也會像林綺瞳現(xiàn)在一樣，耐心地跟他分析問題、講解道理?？墒钱?dāng)時他不懂得珍惜，還經(jīng)常不耐煩、嫌爸爸嘮叨……

    “你說，我爸爸會坐牢嗎？”他吸了吸鼻子。

    “坐牢比沒命要好。”林綺瞳不想用謊話來安慰人，“在他沒有交代清楚‘重要問題’之前，是不會開庭公審的?！?/br>
    “說到這個……你上次要求我?guī)湍闳〕瞿惆职执嬖诤Ｍ獾腻X——”她頓了頓，“這筆錢如果在必要的時候交還國家，庭審的時候，你爸爸或許可以抵罪減刑。”

    向景池心中一震：“你的意思，我爸爸的錢……真是贓款？”

    “我查過了，是?！?/br>
    林綺瞳通過特殊渠道估算了一下向修彬的海外積蓄，需要按‘億’為單位來度量。這么巨大的數(shù)額，顯然不可能通過合法途徑獲得，當(dāng)初是她太小看這些官員們的斂財能力了。

    她問向景池：“你準(zhǔn)備怎么做呢？是留下這筆錢衣食無憂地過一輩子，還是一分不要去換你爸爸早日出獄。”

    林綺瞳在試探。

    不管向景池怎么選，向修彬的贓款她都不會幫他洗出來，這是重罪。從一開始，她就只打算在‘合理合法’的范圍內(nèi)幫忙。超過這個界限，她連‘擦邊球’都沒想過要打。

    不過以上并不妨礙她去探知少年究竟會如何抉擇。

    如果向景池本性不壞，那么林綺瞳愿意像對安佳寧一樣，施恩與他、資助他、培養(yǎng)他。反之——就別怪她過河拆橋，拿走資料以后把這種自私自利的小人打發(fā)得越遠(yuǎn)越好！

    “我……我想我爸爸能早些平安和我還有mama團(tuán)聚?！?/br>
    還好，少年沒有令她失望。

    “租房子的錢還有學(xué)費還有我媽的醫(yī)藥費……我一定會還給你的！我可以幫你干活！打掃衛(wèi)生、做飯洗衣服、去你公司打雜，我都愿意做！請你一定幫幫我，我想拿到學(xué)位，然后找工作賺錢……”

    向景池快哭了。假如沒人肯拉他一把，那他這輩子，就徹底完了。

    林綺瞳沉默不語。

    就在向景池要絕望的關(guān)頭，天籟一般的女聲終于響起，拯救了他：“嗯，我?guī)湍??！?/br>
    “謝、謝謝……”少年哽咽著，用力擦去眼淚。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幫忙’的細(xì)則。最后林綺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提醒道：“那個叫‘蕭霆’的男人，你以后盡量離他遠(yuǎn)點?！?/br>
    “為什么？”向景池不解，“難道他是沖著我手上的東西來的？”

    林綺瞳：“我不確定。但是他在這個時間點出現(xiàn)在這里，一定有特別的理由。”

    “那個人很厲害的樣子，萬一……你有把握對付他嗎？”不是向景池不相信林綺瞳的能力，而是對方看上去好像很難纏，他不得不感到焦慮，“對了，傅意澤！蕭霆跟傅意澤是好朋友，傅意澤又正在追你，要是你和傅意澤成了一對，那蕭霆——”

    “不可能！”林綺瞳斬釘截鐵打斷他向景池，“這話我不愛聽，要是不想我生氣，以后不要再說這個了！”

    利用身邊真心對待自己的人，這種事她決不會做！

    “哦……”向景池碰了一鼻子灰，慢慢把頭低了下去。

    林綺瞳按了按額頭：“我累了，你先回去吧。過兩天我在圍墻上開個小門，以后別再爬墻了?！?/br>
    “哦……”少年訕訕的應(yīng)了一聲，聽話地從正門離開了。

    林綺瞳回到房間，想著由于葉效庭出現(xiàn)而逐漸變得錯綜復(fù)雜的棘手局面，踟躕片刻，最終還是一橫心，登陸了‘無所不能’的黯網(wǎng)。

    在這個不受任何規(guī)則約束的虛擬世界，只要出得起高額的加密貨幣，無論想買什么、想做什么，統(tǒng)統(tǒng)都會有神通廣大的亡命之徒來幫忙實現(xiàn)你的愿望。

    林綺瞳熟練地找到黯網(wǎng)版本的維基百科，翻出了其中‘情資蒐集’的鏈接，鼠標(biāo)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