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知道徐天對她有種特別的好感，但被蕭強這樣當眾說出來，還是很尷尬。

    “很高興馮警官能住進我們寢室，希望你能住得愉快?！狈芥峦ｎD了一下，繼續(xù)說，“蘇雅你就別擔心，我會讓她轉變態(tài)度的?！?/br>
    馮婧微笑：“我也很高興能再當一回學生，而且是和兩位這么出眾的美女同居一室?！?/br>
    “馮警官說笑了，我也要去上課了，先走了。”方媛告辭。

    第四章湖中水鬼（8）

    回到寢室，看到蘇雅正在悶頭悶腦的上網(wǎng)，對方媛的到來充耳不聞。方媛知道她怪自己沒有和她站在同一陣線上反對馮婧的入住，卻不點破，當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依舊和以前一樣笑著叫她：“蘇雅，還在上網(wǎng)？快到時間了，不去上晚自習？”

    蘇雅頭也沒回：“不去?！?/br>
    “又在釣帥哥？叫他發(fā)幾張照片來看看?！狈芥伦教K雅身邊，摟著她的肩。

    蘇雅在聊qq，打字如飛，劈里啪啦，同時和幾個好友聊天，看得方媛眼都花了。

    “我說蘇雅，你就不能專心點？怎么這么花心，同時和這么多帥哥聊？”

    蘇雅停下來，有些意味蕭索：“都是一群白癡，算了，不聊了。我去寫小說?！?/br>
    方媛只好站起來：“那我去圖書館，不打擾你了。多寫點，發(fā)了稿費請我去購物?！?/br>
    方媛收拾下課本，走出寢室，把門關好。

    晚自習一般都沒有老師，班主任也僅是偶爾來視察，缺課的現(xiàn)象相當普遍?，F(xiàn)在的大學生，學業(yè)固然重要，但談戀愛、上網(wǎng)也是不可或缺的，就那么點業(yè)余時間不夠用，只能擠占上課的時間了。這樣也好，最起碼，能來上晚自習的，大多數(shù)是想溫習功課的，不至于成為談情說愛的約會。

    方媛利用晚自習的時間去圖書館兼職，幫蕭靜整理圖書。實際上，蕭靜這兩年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他的工作幾乎都交給了方媛。幸好圖書館的另一個管理員體恤方媛，又是熟手，分擔得比較多，不然真夠方媛累的。

    今天，蕭靜的氣色卻很不錯。方媛來到圖書館時，他竟然整理完大部分圖書，還在進進出出地忙活。方媛怕蕭靜身體吃不消，趕緊上前幫忙。白天，蕭靜就一個人走到女生寢室去見秦月，現(xiàn)在又忙忙碌碌，仿佛痼疾痊愈了一般。

    蕭靜看到方媛進來，似乎很高興，扔下了手上的工作，也阻止方媛幫忙：“方媛，不要管這些，陪我出去走走吧?！?/br>
    方媛問：“那如果有人來借書還書呢？”

    蕭靜說：“管他呢，我都這種樣子了，還不能休息一下？”

    方媛想想也是，蕭靜重病在身，時日無多，一直悶在圖書館里。難得今天有這么好的興致，想出去走走，不好掃他的興。

    “那，好吧。”方媛去扶蕭靜。

    蕭靜拒絕了，豪氣沖天：“我這把老骨頭，還撐得住?！?/br>
    其實，蕭靜也只是剛到三十，長時間的疾病折磨，使他看起來更像個老人。

    兩人收拾了一下，把圖書館關了，漫步在醫(yī)學院的夜景中。

    晚風習習，涼爽宜人。月亮很好，斜斜地掛著，淡淡的橘黃，很柔和的顏色。校園里不時有成雙成對的學生情侶，卿卿我我，燕語呢喃，風景這邊獨好。

    蕭靜感嘆著說：“十多年了，醫(yī)學院還是老樣子?？墒怯行〇|西，卻永遠找不回來了。”

    方媛默默地看著蕭靜，不知怎的，心里酸酸的。在某種意義上，她把蕭靜當作自己的精神導師。

    蕭靜的聲音忽高忽低，自言自語，含含糊糊。方媛側耳聆聽，隱隱約約是一首宋詞。再聽得幾句，已經(jīng)明了，蕭靜正在吟唱的是，是蘇軾悼念妻子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蕭靜要死了。方媛想。這個念頭在方媛的腦海里是如此清晰地呈現(xiàn)。

    一路上，蕭靜都在吟唱詩詞，聲音低沉，憂郁悲傷。從頭到尾，蕭靜都沒有提秦月半字，可他最難放下的，依然是秦月吧。

    終于，蕭靜累了，不再吟了，走向蘑菇亭，坐在石椅上。

    “方媛，你是不是覺得好笑？一個快死的人，還這么多愁善感?！?/br>
    “不是的，我覺得，蕭老師，你很……”一時之間，方媛沒找到妥當?shù)男稳菰~。

    “很可憐，對吧?！笔掛o幽幽地說。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狈芥逻B連否認。

    蕭靜苦笑：“你不用否認了。其實，還有一個人比我更可憐，她的下場，恐怕還會比我悲慘。我只希望，那一天晚點到來?！?/br>
    方媛怔住了：“你是說——秦月老師？”

    第四章湖中水鬼（9）

    28、

    蕭靜望著死氣沉沉的月亮湖，默認了方媛的猜測，嘆息著說：“每個人都到這世間都不容易，生命的意義是讓我們好好的感知珍惜這個美麗的世界，不是來滿足人性中卑劣的欲望?？上?，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在各種各樣的欲望海洋中輪回沉浮。人生就如同一朵花，從出生，含苞，盛開，凋謝，其間經(jīng)歷風雨，不管多苦，由美至衰，都是一個很美麗的過程。因為它感知了這個世界，在這個世界活過。悲哀的是，我的生命之花，還沒走完這個過程，在半途就被生生扼殺了?！?/br>
    “不會的?！泵髅魇侵e言，卻又不得不說。

    “你不用騙我。你是個善良的人，可善良并不能帶來幸福。你要記住，無論什么時候，都要讓自己堅強起來。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公平，也沒有絕對的善惡。軟弱，只會讓你失去競爭力?，F(xiàn)在的社會，不相信眼淚，也不相信所謂的真善美，只講究實力。其實，我并不擔心你。方媛，在心理方面，你已經(jīng)遠遠超越了你的同齡人。我擔心的反而是秦月，她的財富，并沒有給她帶來幸福，反而會招到不懷好意的覬覦?！?/br>
    “可是，有錢的女人，并不止她一個。秦月老師那么聰明，不會有事的吧?！?/br>
    “她聰明？”蕭強冷笑，“她只有小聰明，沒有大智慧。真正聰明的人，防微杜漸，明哲保身，想方設法，不讓自己陷進危機中。而她倒好，為了金錢，自投羅網(wǎng)。要知道，她的對手是各種能力與智商都遠遠超過她的何劍輝。她用假結婚的方法騙取了何劍輝的財產(chǎn)，何劍輝能善罷甘休？看她現(xiàn)在的樣子，形容枯槁憔悴不堪，這兩年肯定吃了不少苦。你想想，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為什么會回到醫(yī)學院來？怕就怕，她即使躲藏到醫(yī)學院來，也是于事無補。對方既然已經(jīng)盯上了她，又怎么會輕易放棄？”

    蕭靜的身體雖然垮了，但他的邏輯思維能力還在。以前，方媛就覺得蕭靜很奇怪，他似乎能洞察別人的心事。其實，說穿了也沒什么，只不過是善于觀察與推理。

    “也許，事情并不如你想的這樣嚴重。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秦月老師可以報警。”

    “報警？難道靠警察保護一輩子？再說，她有什么證據(jù)報警？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她是被何劍輝逼回醫(yī)學院的。佛經(jīng)說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盛。秦月現(xiàn)在是八苦俱全，豈能善終？”

    方媛無語。其實，誰又能真正擺脫這人生八苦？她想起了以前聽過的一個佛學典故。五祖?zhèn)鞣?，得意弟子神秀作佛偈：身是菩提?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而不識一字的廚房小和尚慧能聽了后，自悟佛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如果真的能心靜如水，視名利為浮塵，無欲無求，或許能領會到那種禪境。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蕭靜竟然朗聲念起了佛偈?？上?，沒念多久，他就咳嗽連連，氣喘吁吁。

    方媛上前扶住他。蕭靜擺了擺手，示意她松手，慢慢地坐好，身體歪歪斜斜地靠在石椅上。

    “我現(xiàn)在口很渴，你去幫我買瓶水來吧。”

    “好的，可是，你現(xiàn)在的樣子……”方媛怕蕭靜支持不住。蕭靜今天的表現(xiàn)非常興奮，與他平時的羸弱判若兩人。

    這是個不好的兆頭，醫(yī)術精湛的都知道，病人在臨死之前，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回光返照”現(xiàn)象。方媛?lián)氖掛o隨時會油盡燈枯，壽終正寢。

    “快去買吧。”蕭靜顯得十分疲憊，緩緩閉上了眼睛。

    方媛只好起身。每走一段路，她都會回首望望，望見披著黑風衣的蕭強與灰暗的蘑菇亭融為一體，僵坐不動。轉過一個彎，已看不到蘑菇亭，這才快步向小賣部跑去。

    第四章湖中水鬼（10）

    幾分鐘后，方媛拿著兩瓶水回來，遠遠放見蕭靜的風衣，心下略安。但走得越近，越是心驚，直到進了蘑菇亭，心不由一緊。石椅上披著蕭靜的黑風衣，蕭靜的人，卻不見了。

    這么晚，他會去哪里？

    方媛佇立在月亮湖邊，放眼四望。月光皎潔，溫暖著夜色中的醫(yī)學院。雖然朦朧，醫(yī)學院的場景卻也能依稀看清，隨處可見三三兩兩的學生自由自在地打鬧嬉笑，一片溫馨景象。

    可是，蕭靜失蹤了。

    蘑菇亭邊，來去只有一條筆直的路。按理說，蕭靜即使離去，這時也應該會看到。再說了，他如果離去，為什么扔下他的黑風衣？要知道，他的身體，已經(jīng)瘦削成排骨了。如果不是黑風衣裹著，十分嚇人。

    “蕭老師！”方媛再次大聲叫，她的叫聲，引來了許多驚奇的目光。

    方媛卻沒時間理會這個，沿著湖堤慢慢尋覓。她走得很慢，仔細搜索，卻依然沒有發(fā)現(xiàn)蕭靜的身影。

    蕭靜，憑空消失了？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憑空消失。方媛沿原路返回搜索，目光開始望向月亮湖。

    如果不在陸地上，只能在湖水中。湖水很臟，現(xiàn)在幾乎墨一般黑，微微蕩漾，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迷離恍惚。

    方媛的瞳孔突然放大。

    湖水中，一個黑色的球狀物時隱時現(xiàn)，隨著水波微微晃動。方媛雖然看不真切，心里卻陡然閃出一個可怕的猜測——那是蕭靜的頭！

    方媛緊跑幾步，找到一個稍微近些的地點，找好角度，借著明亮的月光仔細觀察。這次，她看得很清楚。漂浮在水中的，的確是蕭靜。他的臉正對著方媛，嘴角還有幾絲詭異的笑容，因為痼疾折磨而嶙峋的臉上滿是傷口，似乎是被什么東西咬掉的，還在流著殷紅的鮮血。唯一不變的，是他的眼神，還是那么灰暗深邃，高深莫測地望著方媛。

    蕭靜死了！

    仿佛一座華麗奢侈的宮殿轟然倒塌，方媛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溫暖的淚水奪眶而出，朦朧了她的雙眼，滑過臉頰，流入嘴中，咸咸的，苦苦的。

    她終于再次體會到那種無法掙扎的痛苦。早就預知結果，卻沒辦法更改，只能眼睜睜看悲劇演繹。

    “怎么了？”

    “你沒事吧？”

    幾個學生圍了過來，好奇地詢問。

    此時，方媛已是淚流滿面，哽咽著，幾乎無法言語。

    她好不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緒，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蕭靜老師……掉到湖水里去了……找人救他……”

    學生們望了半天，也沒發(fā)現(xiàn)方媛所說的蕭靜老師。

    “沒看到啊?！?/br>
    “湖水里哪有人影？”

    “你是不是看錯了？”

    方媛抹掉淚水，望了望，湖水中，果然沒有蕭靜的影子。

    蕭靜，沉進水中了？

    方媛驚奇的發(fā)現(xiàn)，在原來發(fā)現(xiàn)蕭靜的湖水處，竟然冒著水泡，很多很多的水泡。湖水里開始出現(xiàn)不規(guī)則的水波，迅急振蕩，暗潮洶涌。

    方媛突然想起韓軍的話，難道，月亮湖里，真的有傳說中的水鬼？

    冷風乍起，卷起千重寒意，鋪天蓋地襲來。心莫名其妙地懸了起來，呼吸也不敢隨意，身體似乎被千線萬縷的線條繃緊，變得生硬起來。

    方媛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撲通、撲通”，一聲快過一聲，越來越快，窒息的感覺再度降臨。

    湖水下面，隱藏著什么？

    蕭靜，是被什么拖進了水中？

    第四章湖中水鬼（11）

    29、

    幾秒鐘后，方媛終于叫出聲：“我真的看到蕭老師沉到了湖中，你們快去救他！”

    方媛是對身邊的學生們說的?？墒?，這些學生，議論紛紛，卻沒有一個打算下水救人。

    “你確定看到了有人掉進了湖水中？”不太相信的學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