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邪惡的樂器聲更加得意了,節(jié)奏越來越快。方媛就這樣,身體隨著樂器聲的節(jié)奏動作越來越大,甚至開始試圖從欄柵的隙縫中鉆出去。她是不可能成功的,鐵門的隙縫實在太窄了,她的身體根本就擠不過去。 方媛的頭越來越痛,她越抗爭,所受的反噬力就越強勁??墒?,如果不抗爭的話,聽之任之,她很可能成為別人手上的傀儡。 這種情況,有點類似于"鬼壓床"的夢魘,多半在身體虛弱和疲憊時產(chǎn)生。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仿佛已經(jīng)睡醒了,有清醒的意識,能清楚的表達意愿,卻使喚不了身體。沒有視覺,沒有聽覺,沒有嗅覺,也沒有觸覺,更沒有味覺,有的只是光和影的碎片。所有的東西,都是非實質(zhì)的,沒有形狀,如空氣般。你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就睡在床上,用盡了力氣卻也睜不開眼睛。 方媛曾經(jīng)有過很多次這樣的夢魘。她在睡夢中反復(fù)驅(qū)使自己的意志試圖喚醒身體,累得筋疲力盡才能醒來。 但這次,情況明顯不同。樂器聲仿佛一個無孔不入的**,輕易地迷住了她的身體,無論她怎么掙扎也無濟于事。 就在方媛頭重腳輕、疼痛欲裂再也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連串的奇怪聲音,仿佛念誦佛經(jīng)似的,抑揚頓挫,綿綿不絕。 樂器聲明顯受到了影響,仿佛一條輕盈的溪水受到了阻礙,變得凝滯起來。方媛精神一振,疼痛感大為減輕,激動之余,腳步竟然停了下來。 方媛又驚又喜,全身酸痛,仿佛經(jīng)過了一場劇烈運動般。她沒有休息,而是掩上耳朵,撒腿往回跑。 樂器聲不甘心失敗,拋了個高調(diào),再次刺激著方媛的耳膜。與此同時,那種佛經(jīng)聲再次響起,隱隱有和樂器聲對抗的意思。兩種聲音糾纏在一起,仿佛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zhàn)爭,你來我往,近身搏斗。最終,樂器聲率先偃旗息鼓。 方媛急匆匆地跑進女生宿舍,爬上樓梯,沖進寢室。重重地關(guān)上門,反鎖,靠著門喘息。 燈突然亮了。蘇雅穿著睡衣一臉迷惘地看著方媛。 "方媛,你怎么了?怎么好像被鬼追似的?我剛才醒來,沒看到你,正想找你呢。" 方媛一下子就沖了過來,緊緊地抱住了蘇雅,全身因緊張而顫栗不已。 蘇雅被嚇住了,在她的印象中,方媛是一個特別堅強的女生,再可怕的事情都經(jīng)歷過。沒想到,她居然也會嚇成這樣? "方媛,別這樣。"蘇雅輕輕地拍著方媛,柔聲說,"好了,沒事了。有我在,不用怕。你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方媛一把推開蘇雅,哭笑不得:"你以為你在哄小孩?。? 蘇雅也笑了:"你剛才的樣子,別說,還真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讓蘇雅這么一鬧,方媛的情緒才稍稍穩(wěn)定下來。她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簡短地告訴蘇雅。 蘇雅聽完后,臉色也變了。就在不久前的幾個小時,她還在給方媛講死亡鈴聲事件。沒想到,方媛就這么快遇上類似事件。 "用音樂殺人?"蘇雅喃喃自語,"難道是《黑色星期天》?" 方媛知道《黑色星期天》的典故。它是一個法國音樂人制作出來的管弦樂曲,有著難以置信的憂郁和哀傷,先后有一百多人因為聽過這道樂曲而自殺,被稱為魔鬼的邀請書,遭到歐美各國的聯(lián)合抵制而銷毀,就連作者本人也因此郁郁而終。至今,連精神分析家和心理學(xué)家也對此無法作出圓滿的解釋。 "絕不是《黑色星期天》,因為那不是管弦樂。" "能夠勾魂的樂器聲?"蘇雅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難道,是傳說中的離魂曲?" "離魂曲?"方媛怔住了,"我只聽說過安魂曲,是基督教徒祭奠和悼念死者的典子,從來沒聽說過還有離魂曲。" "我也是偶然聽前幾屆的學(xué)姐們說的。她們說,三四年以前,醫(yī)學(xué)院就流傳著離魂曲靈異事件。凡是聽到離魂曲的人,都會魂飛魄散,成為行尸走rou般的僵尸,其中還有兩個女生因此而精神失常。我當時沒在意,以為她們故意編造出來嚇唬我的。"蘇雅沉思了一會,接著說,"你這次聽到的離魂曲,和我上次經(jīng)歷的死亡鈴聲明顯不同。死亡鈴聲只是利用了低頻率的聲波引起身體內(nèi)臟的波動而傷害別人,而離魂曲卻能控制別人的身體,明顯比死亡鈴聲更復(fù)雜和恐怖。" 方媛突然想起一個膾炙人口的童話《魔笛》。童話中,穿著花衣的魔笛手,因為小鎮(zhèn)居民的失信,吹著魔笛吸引了小鎮(zhèn)的所有小孩,用笛聲將他們引入了巨大的巖洞里,再也沒有回來。 古人語,人有三魂七魄?;隇殛?,魄為陽。七魄常在,而三魂唯有命魂常在,天地二魂時常游離在外,所以有招魂的種種傳說。清朝袁枚曾經(jīng)記載過這么一件事:他所居住的杭州有一種特別的風(fēng)俗,新娘子過嫁時須手持寶瓶。有一個姓梁的新娘子拿著寶瓶過城門時,因守門人索要錢財吵鬧而受驚,隨即精神恍惚。后來她對家人說:"我有三魂,一魂失落于城門外,一魂失落于寶瓶中,須向兩處招歸之。"家人按照她說的去做,招回兩魂,新娘的病才好。 "我很累,還是先回去睡覺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說。"方媛打了個哈欠,眼皮沉重起來,全身都感到疲倦。現(xiàn)在,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兩人轉(zhuǎn)身走向臥室,卻發(fā)現(xiàn)柳雪怡正站在臥室門口怔怔地望著她們。 柳雪怡的語氣怪怪的:"這么晚,你們兩人不睡,還在那里嘀咕什么?" 蘇雅沒有理她,徑直走進臥室。方媛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剛才頭有些痛,所以起來吹吹風(fēng),沒想到吵醒了你。" 柳雪怡說:"沒關(guān)系。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 方媛走進臥室,一頭栽倒在床上。她實在太疲倦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方媛沒注意到,柳雪怡和她說話時,眼睛閃爍不定。 寢室里又恢復(fù)了平靜。 黑暗中,有一雙眼睛熠熠發(fā)光,仿佛狼一樣。 那是柳雪怡的眼睛。 蒙面女巫(五) 柳雪怡睡不著,昨晚所發(fā)生的事情歷歷在目。 解剖大樓在月光的映照下呈現(xiàn)出凄迷的暗紅色,仿佛一塊凝固的血團。樓頂?shù)淖罡咛?,是一座空蕩蕩的平臺。柳雪怡正站在平臺的邊緣,慢慢地彎下腰俯視樓下的景物。 六層樓,十幾米高,樓下是堅硬的水泥地,只要閉著眼睛,輕輕一跳,就永遠和這個世界告別了。 夜風(fēng)呼嘯著撲面而來,卷起了幾張廢紙屑,久久地盤旋著不肯降落??諝庵醒笠缰环N陳舊的腐朽味道。 柳雪怡面向明月,緩緩地閉上眼。人生在世,仿佛大夢一場,亦真亦幻。這個世界,遠沒有文藝作品中描述得那么美好。至少,在柳雪怡的十八年歲月中,難得找到幾個溫馨的片斷。 在她的印象中,父親不是在牌桌上爛賭,就是在家中翻箱倒柜搜尋可以變賣的東西。而母親呢?只會用她所能想像到的惡毒語言攻擊和譏笑倒霉和可憐的父親。在別人依偎在父母的懷抱中享受親情時,她只能一個人餓著肚子躲在角落里無聲地哭泣。 直到有一天,負債累累的父親在和其他的賭徒的混戰(zhàn)中身負重傷。當她和母親去醫(yī)院守候手術(shù)室的父親時,她的內(nèi)心中竟然有著莫名的快意。那時,她甚至在心中詛咒父親永遠不要再睜開眼睛。沒有恨,也沒有愛,只是希望父親就這樣離去,遠離她的生活。 那天,她的詛咒靈驗了。父親再也沒有站起來,在病床上掙扎了兩天,終于不甘心地含恨而去。臨死的時候,他緊緊抓住她的手,殷切地望著她,一雙眼睛始終不肯閉上。也許,直到最后的時刻,他才想起,自己有這么一個可憐的女兒吧。 父親死了,母親解脫了。父親死去的日子就是母親重生的日子。在那之后,母親就再也沒有缺過錢,她再也沒有沒有挨過餓。圍繞在母親身邊的男人越來越多,越來越老,越來越有錢,她和母親相處卻越來越少,越來越難,越來越隔閡。如果說,妓女只是出賣她的rou體,母親卻是連rou體和靈魂一起出賣。有這樣的母親,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悲哀? 從小到大,她都不相信愛情,更不相信男人。事實上,她不相信任何人,連一個稍微親密的朋友都沒有,直到楊浩宇的出現(xiàn)。 不知道為什么,從第一眼看到楊浩宇的時候,她就有種心靈顫栗的感覺,仿佛被一種奇妙的自然風(fēng)景深深震憾住了。從那以后,她就深深地迷戀上了他。他喜歡那熟悉的欣長身影,喜歡那開朗磁性的笑聲,喜歡那成熟自信的男人味,喜歡他的一切。 這就是愛嗎? 不相信愛情的柳雪怡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那個叫楊浩宇的男孩。聰明的柳雪怡開始使用母親對付男人的那些手段。 慢慢靠近,戴上很傻很天真的偽裝,不經(jīng)意的邂逅,若有若無的暗示。 她的心血沒有白費,很快,她就和楊浩宇成了親密的朋友。他們一起去吃飯,一起去看球賽,一起去參加舞會。 直到現(xiàn)在,她還在懷念那短暫而幸福的時光。依偎在楊浩宇的懷中,隨著音樂翩翩起舞,那是怎樣的一種幸福??! 流光溢彩的美夢終將在現(xiàn)實的滾滾洪流中黯然失色。僅僅過了幾天,楊浩宇就抱歉地告訴她,他只是把她看作meimei、普通朋友,不想因為她的緣故而影響他和女友間的愛情。說話的時候,楊浩宇的女友,那個叫做仙兒的都市女孩正矯揉造作地裝出一副溫柔可人的模樣。 心痛,如千萬個螞蟻在噬咬。所有的夢,一瞬間煙消云散。曾以為找到了這個世間最值得她眷戀的,卻仍只是鏡花水月中的幻想。這個世界,還有什么值得她留戀的?在另一個世界中,可有永恒的愛存在? 柳雪怡緩緩地睜開眼睛,卻驚奇地看到,平臺的另一側(cè)居然坐著一個白衣裙的女孩,背向著她,兩條纖長的腿飄來蕩去。 她是誰? 這么晚,又有誰會來解剖大樓的頂樓呢?她的膽子怎么那么大?坐在那么危險的地方,不怕摔下去嗎? 難道,她不是人,是...... 柳雪怡的心臟猛然間悸動起來,"砰、砰"地加速跳動。聽說,解剖大樓一向是個不祥的地方,每年都有幾個冤死鬼。有鎖在地下室被火燒死的,有進行解剖實驗時突然被嚇死的,甚至還有就在這樓頂處跳下去摔死的。那個白衣女孩,會不會就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壯著膽子叫了一聲:"喂!" 白衣女孩側(cè)了側(cè)頭,似乎聽到了她的叫聲,飄蕩的兩條腿也停止了動作,仿佛一個雕像般突然靜止了,顯得特別的詭異。 柳雪怡耐心地凝望著白衣女孩的背影。果然,過了幾秒,白衣女孩又開始動作,慢慢地扭動脖子,似乎在回頭。只是,她回頭的動作,實在太慢,仿佛電影里的慢動作般,令柳雪怡感到一陣窒息。 終于,柳雪怡看到了白衣女孩的臉,一張被黑色絲巾圍住大部分面積的臉,只留下一雙亮晶晶的眼幽幽地望著她。 "你是誰?"柳雪怡打了個哆嗦,差點被嚇得摔倒,匆匆退后了幾步,抓住扶欄支撐身體。她的腿,有點發(fā)軟。 白衣女孩似乎有點驚詫:"你沒聽說過我?" 柳雪怡如夢初醒:"你是......" 她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因為她不知道怎么稱呼對方。她早就聽說南江醫(yī)學(xué)院有十大靈異事件,什么441女生寢室自殺事件、樹妖吃人事件、月亮湖水鬼事件、食堂剁刀聲音事件、解剖樓僵尸復(fù)活事件、蒙面女巫事件、冥火焚身事件、離魂曲事件、怨咒巫術(shù)事件、借尸還魂事件。有些已經(jīng)真相大白,而有些卻仍然隱晦難解,至今仍在醫(yī)學(xué)院的各個角落里流傳,其中就有一件就是蒙面女巫事件。傳說,只要見到了蒙面女巫,你的靈魂將會被她收走,生生世世無**回。 眼前的白衣女孩,絲巾蒙面,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蒙面女巫? "你知道就行了。"白衣女孩轉(zhuǎn)動頭顱,繼續(xù)背對著她,"怎么了,想跳樓自殺?"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柳雪怡深深地吸了口氣,竭力穩(wěn)住情緒。 白衣女孩嘆息著說:"失戀了,就想死,生命在你們世人眼中,真是如此不值嗎?" 柳雪怡咬了咬嘴唇:"你不是我,怎知我痛?" 白衣女孩冷笑:"些許浮云,就喊痛求死?你可知道,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遠比死亡更可怕、更恐怖。" 說完,白衣女孩突然從平臺上跳了下去。 "啊!"柳雪怡目瞪口呆。過了幾十秒,她才恢復(fù)過來,慢慢走向剛才白衣女孩所在的位置,探頭向下觀望。 樓下影影綽綽看不清楚。白衣女孩,該不會就這樣跳下去摔死了吧。她真的是傳說中的蒙面女巫? 柳雪怡有些失望,聽說,女巫精通很多巫術(shù),甚至可以讓男孩死心塌地愛著女孩。剛才,她應(yīng)該請求她幫忙的。 "現(xiàn)在求我,還來得及。"身后,傳來白衣女孩的聲音。 柳雪怡陡然受驚,身體失去平衡,一只腳踏空,眼看就要摔下去。 白衣女孩似乎早有預(yù)料,伸出瘦弱的手臂,抓住了柳雪怡的手。 "救我!" "救你?剛才,你不是想跳樓自殺嗎?" "我......我錯了,我現(xiàn)在不想死了。"柳雪怡哭了出來。她緊緊抓住白衣女孩的手,仿佛抓到了一塊冰條般,又硬又冷。 白衣女孩微微一笑,把柳雪怡拉了上來。 "謝謝你。"柳雪怡怯怯地道謝,"你真的能讓楊浩宇愛我?" "嗯。" 柳雪怡眼睛發(fā)亮:"我求求你,幫幫我,好嗎?" 白衣女孩依然在笑,只是笑得特別陰森,令人不寒而栗:"我們可以做個交易。我讓你所喜歡的男孩死心塌地地愛著你,而你呢?需要住進441女生寢室,幫我留意那個叫方媛的女生,向我匯報她身邊發(fā)生的事情。怎么樣?這個交易還算公平吧。" "441女生寢室?方媛?好,我答應(yīng)你!你什么時候讓楊浩宇愛上我?" "就在今夜,就在此時。"白衣女孩伸出慘白的手掌,掌心中是一株雙生并蒂的小花,兩朵花仿佛一對情侶似地依偎在一起。詭異的是,兩朵花都已經(jīng)干枯了,卻依然有生命般地不停蠕動。 "知道這是什么花嗎?這是愛情花,它們是永不分離的。只要你和你所愛的人分別吃下其中一朵,你們就會永遠相愛,至死不渝。"白衣女孩輕輕采擷下較小的花朵,遞給柳雪怡,"直接吞下去。" 柳雪怡接過愛情花,輕輕地放入口中。愛情花仿佛有靈性似的,如一條小蛇般直接滑進了她的喉嚨。 "明天,你穿上最好的衣服去找他就行了。還有,你答應(yīng)我的事一定要做到。否則,我將沒收你的靈魂。" "好的。"柳雪怡心中燃起了幾絲希望。只要有希望,再苦、再難的時刻都可以捱過去。 身后再次傳來白衣女孩的聲音:"記住,要特別留意一個眼睛會發(fā)紅光的女孩,如果遇到這個女孩第一時間告訴我,千萬別惹她。" 眼睛會發(fā)紅光的女孩?柳雪怡心中疑惑不定。她隱隱感覺到,自己也許卷入了一場巨大的陰謀中。走下樓頂時,她停住腳步,回首望過去,平臺上空蕩蕩的,哪還有白衣女孩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