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公子鎮(zhèn)刑部（上）

    “不暴露我們的行蹤，不鬧出點事來，又怎能讓他來見我。”

    周繼君淡淡一笑道，他閉上雙眼，深吸口氣，nongnong的怨氣從四面八方涌來，在他頭頂凝成一團，扶搖而上，漸漸聚攏于京城之西的天頭，宛若烏云。

    異變陡生，街上的行人紛紛止住腳步，錯愕地抬頭望向天空，可沒過多久，他們看到了那個負手而立的男子。陰影之中，雪白的袍袖迎風飛揚，翩躚若舞，刺痛了每個人的眼球。白衣、銀發(fā)、赤足，男子緩緩回轉(zhuǎn)身子，掃過滿臉震驚的京城百姓們，嘴角微微翹起，卻是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笑。

    “君公子......”

    不知是誰先叫了出來，刑部大牢外的長街上，漸漸變得鴉雀無聲，京城百姓們面色復雜地望向那個接二連三讓京城動蕩不堪的男子，心中忐忑，卻并沒多少恐懼。君公子與大煜皇室互為死敵，可他卻從不會傷害普通百姓，京城人畏懼他，只是因為多年來耳聞目染慣了皇室對君公子的詆毀，而京城年輕人中，幾乎沒有人不崇拜這個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男子，在他們溢滿熱血的心底，能在亂世中闖出驚世功業(yè)，即便成為所謂的反賊又算得了什么。

    所有人都在猜測，不遠處的男子重回京城要做什么，就見他附在女童耳邊，輕聲說著。

    “為師父開門?！?/br>
    “是?！?/br>
    齊靈兒盈盈一笑，她從腰間抽出火紅的短鞭，身形如電飛射向刑部大門。

    “轟！”

    五丈高的鐵門在齊靈兒鞭下碎成兩半，余勢不減，周遭的石壁被震塌了數(shù)塊，傾倒向一旁。短暫的沉寂過后，刑部內(nèi)傳出咆哮怒吼聲，近百名重甲武士魚貫而出，手持名堂堂的斧鉞，滿臉怒容?？僧斔麄兡抗饴涞街芾^君身上時，卻齊齊一怔，轉(zhuǎn)瞬后，臉上的驚訝消散，轉(zhuǎn)而是nongnong的恐懼。

    “哼，君公子駕到，爾等還不速速下跪拜見?！?/br>
    齊靈兒好笑地看向呆若木雞的刑部武士，故意虎著臉喝道。

    “撲通。”

    卻是一名武士滿臉惶恐，一時沒能反應的過來，竟真的跪倒在地，半晌才回過神來，他連忙地站起身來，偷偷打量著面色鐵青卻不敢多說半句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滿臉躁紅。

    “咯咯咯咯......”

    看了眼笑得喘不過氣來的齊靈兒，周繼君微微搖頭，抬腳向前走去，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雷鳴般的馬蹄聲，而從天頭亦傳出幾道破空聲，正是金吾衛(wèi)察覺到異常，急匆匆地朝這趕來。

    “靈兒，你一直說要為師父殺人，今日為師準你在這大開殺戒?！敝芾^君淡淡地說道，隨即張口吐氣，武道蛇人騰身而出，如今的它已有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般高大。

    “武道，照看好靈兒?！?/br>
    說完，周繼君抬腳走進刑部，重甲武士紛紛退讓，竟無一人敢阻攔。在他身后，大煜兵馬已然趕到，女童左手執(zhí)長鞭，右手舞飛刃，穿梭在大軍之中，半柱香時間未到，刑部外的校場上已然血流成河。

    刑部內(nèi)首先是大衙，之后是官員起居室，再往后則是那終年死氣沉沉的大牢。

    周繼君信步走進大衙，只見衙堂上，數(shù)名官員正伏案處理公務，這些文官頭戴高冠，品秩不低，然而卻穿著簡樸的衣衫，竟隱約透出幾分清貧。而在堂下，兩名衙衛(wèi)正拖扯著一名囚犯走上來，卻是正要開始審問。

    “何人擅闖刑部！”

    眼角余光捕捉周繼君的身影，上首那名官員頭也不抬，張口問道。良久不聞回應，他放下手中的鐵筆，皺眉抬頭，目光落到周繼君身上，他的臉色陡然一變，陰晴不定，良久，他深吸口氣，微微欠身，拱了拱手道。

    “原來是君公子大駕，不知有何貴干？”

    “來找一位故人，聽說玉濯街的楊家被關(guān)在這里?！?/br>
    周繼君看向那名中年官員，眼露奇色，在這衙堂之上，其余的官員和衙衛(wèi)無不面如土灰，驚懼之色現(xiàn)于言表，唯獨那人卻從容鎮(zhèn)定，也只在開始有些驚訝，旋即平復。

    “玉濯楊家所犯的乃是勾結(jié)反賊之罪，如今看來似乎并未抓錯。來人那，提楊家四口上來。”

    那名官員重重地拍下驚堂木，張口喝道，可君公子在前，那些衙衛(wèi)哪敢亂動，偷偷望向周繼君，打量著他的臉色。

    “也好，那便將他們請來吧?！?/br>
    沉吟著，周繼君頷首道，衙衛(wèi)們?nèi)玑屩刎?，紛紛踉蹌著向?nèi)衙跑去。

    “不知這位大人尊姓大名，身處何位？”

    周繼君看向那名沉著臉絲毫不給自己面子的官員，嘴角浮起一縷意味深長。

    “不敢，下官名叫宋清滁，忝為大煜刑部右侍郎?！?/br>
    宋清滁不卑不亢地說道，他的目光從周繼君身上移開，望向那個面露喜色的犯人，重重地拍下驚堂木。

    “堂下何人！”

    眼見那官員竟然不理會自己，自顧自地審起犯人來，周繼君微微錯愕，隨即輕笑一聲，走向堂側(cè)的太師椅，坐定后，自有一名滿臉諂媚之色的官員獻上一盞新煮的茶水。周繼君雖隱于天吾山不問政事，可每五日都會有人向天吾山送來軍情，有關(guān)于戰(zhàn)事的有關(guān)于朝政，亦有關(guān)于大煜和白家的情報。宋清滁是大煜少有的能臣，圣德元年被提拔為刑部右侍郎，斷案公正無私，幾無有冤假錯案，斷案講究驗、查、看、想、問、閱，宋清滁正是依此而行，多年來甚得民心，口碑極佳。

    “小的，小的名叫皮二?！?/br>
    那名嫌犯小心翼翼地望向兀自飲茶的男子，眼見他朝自己望來，心中不由得大喜，匍匐在地上，大聲干嚎著。

    “小人冤枉啊，小人沒有殺那陳老頭?！?/br>
    “啪！”

    又是一聲驚堂木響起，宋清滁冷冷地盯著皮二，沉聲說。

    “肅靜！上月十五日，子時三刻，你在何處？”

    “小人在家中酣睡?！?/br>
    皮二有些畏懼地說道，他低下頭，眼珠子滴溜打著轉(zhuǎn)。

    “是嗎?！彼吻宄湫σ宦?，他翻開手中的案卷，看向皮二道，“你竟敢欺瞞本官，十五日子時三刻，你分明在青樓尋歡作樂，本官早已派人請來那日陪侍的粉頭，你可要喚她上堂對證？”

    “小的知錯，小的知錯，小的說謊只是怕丟人，并無他意?！?/br>
    皮二頭如搗蒜，連連叩首，可心中卻一陣輕松。他那晚的確夜宿青樓，爾后利用時差前往姘頭家中殺了那個欲要揭發(fā)他們的陳老頭，他撒謊說睡在家中是在故布疑陣，混淆視聽。此時堂上那個所謂的青天親口說出他在青樓過夜，卻是主動給他找了個不在場證據(jù)，正中他下懷。皮二只忙著叩首，他并未發(fā)覺到，宋清滁臉上一閃而過的寒意。

    “自作聰明的魚兒要上鉤了，傳說中的宋青天果真有幾分手段，這樣的能臣不能為我北朝所用，真是可惜呵?！?/br>
    周繼君靠著太師椅，輕輕撫摸著孟極雪白的皮毛，心中愈發(fā)篤定，一定要這個風骨極佳的宋清滁收入北朝，不僅是他，凡是能帶走的大煜能臣，哪怕用強也要將他們帶回北朝。煜德帝重武輕文，將心思全放在將領(lǐng)大軍和那些仙神修士身上，將領(lǐng)的俸祿遠高于文官，平日里賞賜也豐厚，光就這些早已讓許多文臣心生不滿，敢怒卻不敢言。

    “無論太平還是戰(zhàn)亂，文武當并重，否則便會陰陽失調(diào)，大禍從中生。煜德呵，你既然如此好武，那我就帶走這些你看不上的文官。日后你就會知道，他們都是王朝基石，卻被我一片片撬去?！?/br>
    周繼君輕抿了口茶水，喃喃低語道，耳邊傳來鐵鏈撞擊的聲音，周繼君心頭一動，抬眼看去。就見衙堂內(nèi)門口，當先的兩個老人正步履蹣跚地走上堂。

    ————————

    （貌似又到瓶頸了，這章寫的好痛苦，非常不滿意。每次爆發(fā)之前都會遇到瓶頸，晚上點柱香定定神.......）

    第三百四十二章 公子鎮(zhèn)刑部（下）

    在宋清滁的步步引誘下，皮二不知不覺中已然掉入了陷阱，可他自己卻絲毫未察，臉上甚至浮起幾分得色。

    “大膽賊子！”宋清滁鐵青著臉，重重拍下驚堂木，“莫以為我不知，你先以迷香熏暈了那粉頭，隨后又燃了一根五柱長香，用這個功夫潛入陳家，殺了陳老頭，后又回轉(zhuǎn)弄醒了那粉頭，讓她看到剩下的半柱香，誤以為你一直呆在屋里。檀香有積灰，你故作聰明將鼎中陳灰先挖去一半，卻不知鼎中積淀的香灰每層都不同，猶如樹木年輪一般，你告訴我，那香鼎中間缺失的陳灰去哪了！”

    聞言，皮二臉色陡然劇變，他剛想解釋，又是一聲驚堂木響起，將他的話堵了回去。

    “我來告訴你吧，缺失的那些陳香雖被你倒入花壇，可仍有不少附于你衣衫上。你殺了陳老頭，心中慌亂未及清理現(xiàn)場，卻不知滿地的血水中粘上了你從青樓帶來的陳灰?！?/br>
    “大膽皮二，你可愿俯首認罪！”

    “小的冤枉啊，大人明鑒，小的真是冤枉！”

    皮二連連叩首，不住狡辯著，可卻聲色俱厲。

    “來人，用刑！”

    宋清滁沉著臉，再次拍下驚堂木。

    不多時，兩衙衛(wèi)舉著五色大棒走上前來，伸腳將掙扎的皮二死死踩在地上，一棒重過一棒地擊打在他身上。哀嚎聲回蕩在衙堂上下，站在堂側(cè)的二老臉上露出畏懼之色，其中的老婦人更是呼吸急促，臉上浮起一團病態(tài)的紅暈，竟在這衙堂上抽搐了起來。身旁的老人連忙握進他妻子的手，眼底浮起痛苦之色。

    “娘......”

    卻是楊家女兒急匆匆地走了上來，扶住老人，輕輕搓揉著她的心口，眸中隱約閃爍著點點淚光。而那個同樣帶著腳鏈的年輕男子則漲紅著臉，死死捏緊拳頭，眼中有不甘、有悔恨亦有一絲絕望。楊家夫婦晚年得一子一女，自然對他們百般疼愛，家產(chǎn)藏寶什么的一概不隱瞞，自然也與他們說了曾經(jīng)救濟過君公子之事。隨著君公子身份地位愈發(fā)顯赫，成為大煜通緝令上第一人，楊家人對于這番往事也諱莫如深再未提起。

    此時的楊平心中懊惱不已，他千不該萬不該去那個酒肆喝酒，更不應該借著酒意炫耀他家和君公子的淵源。那君公子雖然神通廣大，可卻非天上仙神，怎么可能在千里之外得知眼下發(fā)生的一切，更何況，十幾年過去了，他已非流落街頭食不果腹的無助男童，如今的他貴為那個新崛起的王朝國御，世態(tài)炎涼，恐怕他早已忘記了那個危難時候救濟過他的楊家了。

    楊平嘴角浮起苦澀之意，他偷眼打量著衙堂各處，暗下決心，若是過會堂上大官也要對他們用刑，自己拼死也要將爹娘和meimei送出去?？赊D(zhuǎn)念一想，且不談粗通拳腳的他有沒有這般本事，就算真能成，可這刑部外依舊是京城腳下，即便爹娘逃出了這刑部大牢，可又怎么可能逃得出這京城。絕望之情染上眉梢，楊平心念俱灰，黯淡的目光流轉(zhuǎn)至某處陡然凝滯，卻是看到了那個似乎蒙在薄霧之中看不清面龐，正悠然自得坐在太師椅上飲茶的男子。那個男子也朝他這看來，楊平雖無法看清他的形貌，可總覺得那道深邃的目光隱約藏著些什么，就見那男子揚起手臂，袍袖翻飛，隨后身前的老母竟?jié)u漸平復下來，面龐也變得紅潤光滑。

    楊平心底一驚，臉上陰晴不定，那人端坐堂上，所有的官員衙役都對他敬畏有加，想必是大煜權(quán)貴，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絲毫沒有惡意，卻透著幾分好奇。

    即便二老氣色已經(jīng)好轉(zhuǎn)，可犯人的哀嚎聲傳來，他們?nèi)耘f一副惶恐的神情，身體微微顫抖。周繼君輕嘆口氣，他放下茶盞，站起身來。恩人在前，周繼君不愿自持身份，獨坐高堂。

    “宋大人，我來助你吧。”

    周繼君走到堂下，看了眼滿臉痛楚、驚惶之色的皮二，翻轉(zhuǎn)手心。白煙騰起，漸漸凝聚成光幕，有如一面圓鏡，光幕中，皮二正在和青樓女子歡*好，不多時云雨罷了，他不理會女子的怨氣，起身走到香鼎前，悄悄插上一柱迷香。等那女子昏迷過去后，皮二又從衣衫中掏出準備好的長香，點燃后小心翼翼地潛出青樓......詭道幻境中推算出來的，竟然與宋清滁所猜測的一模一樣，衙堂內(nèi)傳出驚呼聲，既是敬畏君公子神鬼莫測的手段，亦是驚嘆宋清滁神乎其技的斷案之能，而那皮二目瞪口呆，半晌臉上浮起絕望之色，渾身顫抖。

    “不愧是宋青天，斷案之準，連我都難以置信?！?/br>
    周繼君淡淡一笑，隨后轉(zhuǎn)臉望向楊家四人，眼波微微蕩開，卻是那些陳年往事不由自主地掠上心頭。

    “多謝相助。”

    宋清滁目光從漸漸隱去的光幕上移開，心底的驚詫卻一時半會難以消散，他理了理心緒，望向走到堂下的楊家四人，重重拍下驚堂木。

    “堂下何人？”

    聞言，衙堂內(nèi)其余的官員個個面色驚惶，紛紛打量起君公子的臉色，此時他們?nèi)暨€猜不到君公子和這楊家大有淵源，這十余年的官也算是白做了?？拷鲜椎囊粋€官員忍不住朝著宋清滁打起眼色，可宋清滁卻沉著臉，不為所動，看得一旁的官員背生冷汗。

    楊家二老互視一眼，滿目凄涼，就要下跪，而那楊平則死死捏緊拳頭，余光掃過周遭衙衛(wèi)，只等他們稍稍松懈，就暴起殺人奪路。

    “夠了?！?/br>
    冷漠的話語從楊平身后傳來，清風掠過，他心中一急，卻見那個疑似大煜權(quán)貴的神秘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爹娘身前，伸手止住他們下跪之勢。

    那人的容貌映入眼簾，銀發(fā)翻飛間，不單楊平，便是兩位老人都禁不住張大了嘴巴，先是震驚，爾后身體竟微微顫抖起來。

    “宋清滁，我惜你才華，因此才給你幾分面子。你真要得寸進尺，別說你宋大人，這刑部上下百十人沒有一個能活過半刻。”

    “撲通。”

    刑部官員和衙衛(wèi)紛紛跪倒在地，連連叩首，不住乞饒。而楊家四口皆滿臉驚駭?shù)赝蛏砬暗哪凶樱闹心莻€模糊的猜測，此時愈發(fā)篤定起來。

    “我身為大煜刑部右侍郎，上效帝王，絕不會徇私枉法。大煜法令，若有通敵之嫌者，先重打三十殺威棒，爾后再審?！?/br>
    宋清滁一步不讓，沉聲說道。

    “大煜右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