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列?
書科取仕,最初全權(quán)由天院負(fù)責(zé),也為寧國選拔了不少書法人才。不過再好的一鍋粥,多少會混幾顆老鼠屎。由于書道日漸,作弊造假,選拔一些不入流的世家子弟入仕,時有發(fā)生,寧國國主礙于世家門第的龐大,一直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直到有一日,蕭不惑直言不諱地講出了書科,不應(yīng)該成為世家門閥的家考,這才一改舊習(xí),也和儒生一樣,寒門子弟都有書科入仕的機(jī)會,只是即便如此,希望還是渺茫。 筆法傳承,便是書法之中的不二要素。 失了筆法,這字,就等于失去了靈魂。 書科改制以來,分成二試。這一試,就是蘇云之前考的填空題,雖然不是那種難題,但比較注重背和記,要是真沒兩三年的苦功夫,還真是不好考。這一試,由州府當(dāng)?shù)刎曉喊殃P(guān),篩去那些濫竽充數(shù)的混子,這就等于給寧國天院設(shè)了一道門,想要入此門者,先過貢院這一關(guān)再說。 當(dāng)然,那些門閥世家也不是好糊弄的,其中不乏有在天院位高權(quán)重之中,你給設(shè)卡,那我也設(shè)卡,反正最后還得繞到天院來,于是這書科的二試,就成了考書科之人的“噩夢”,一年難過一年。 潁州貢院之中,閱卷井然有序地開展起來。 一試成績,除了甲乙丙三等之外,當(dāng)然還有不列。這不列就相當(dāng)于不及格,也就將你鎖死在了門外。 “你們看看這陽縣柴家的小子,居然連《字林》頭章頭節(jié)的內(nèi)容都寫不全,此等豎子,自以為懂些家傳筆法就想入仕,老朽若是放他過關(guān),老朽也不用在貢院混了!不列!不列!” “韓老,消消氣。您這今天已經(jīng)圈閱了十份卷子,一半都給了不列,當(dāng)中不乏陽縣柴家,大柳村賀家,這些都是我們潁州的書香門第……” “書香門第又如何?難道書香門第出來的每一個都是金疙瘩不成?老朽最看不上這些不學(xué)無術(shù),仗著家學(xué)筆法自以為是的世家子弟!不列!統(tǒng)統(tǒng)不列!” 幾個輔官連聲嘆氣。這統(tǒng)統(tǒng)一棍子打死,別說到時候天院那邊過不去,就是太守那里面子也掛不住啊。 “韓老!韓老啊,喝杯茶消消氣?!?/br> 韓正元出身寒門,考中舉人之時已經(jīng)年過花甲,后留任潁州貢院,當(dāng)了此地的院務(wù),這幾年混下來,雖然是原地踏步,可無論年紀(jì)還是資歷,在這貢院之中都是一等一的,就連如今的太守,都要在他面前稱一聲“學(xué)生”,可見這位的地位不凡了。 “你們說說,這書科一試,有這么難嗎?年年都是框定《字林》和《說文》二書,這比當(dāng)年我們?nèi)∈艘菀椎教爝吶チ耍瓦@,還答非所問,文不對題,如何說得過去,如何讓老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韓老說得是……”那位輔官拿過一份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脑嚲砜雌饋?,然而就越看越看不明白了,“韓老……您之前說得都有到底,可是這份卷子,您給個不列,可就說不過去了啊。” 韓正元眼里最容不得沙子,聽到輔官質(zhì)疑,便放下茶盞,說道“拿來我看。” “您再過目過目。我看這上面答得都對啊?!?/br> “哼!這份卷子……”韓正拿著自己圈閱之后用朱筆批的不列二字,說道“你們看看這上頭的字跡?!?/br> “有什么問題?恕下官眼拙?!?/br> “這字扁長,丑陋不堪,呆滯無奇,咱們是書科取仕,是替國主選拔書法人才,此等劣字,即便他答得再好,也是榆木腦袋,不堪大用!” 那位輔官看不下去,說道“韓老,您這可就有些雙標(biāo)了啊。方才您還說這些世家子弟倚仗筆法,不學(xué)無術(shù)。這個昆縣的蘇云,據(jù)我所知,可非世家子弟,人家答得工整無暇,也就最后一道題出了疵漏,怎么就不堪大用了?” 韓正元輕笑道“這就是此子不堪大用的地方了。前面這十幾題答得滴水不漏,可見已將《說文》和《字林》二書爛熟于心,試問如此滴水不漏的答案,為何在這最后一題上馬失前蹄呢?很明顯,這是——”韓正元頓了頓,故作了然于胸地?fù)u擺著頭。 幾個輔官相互而視,都不懂這位老學(xué)究究竟想要說什么。這特么都是什么毛病,好好的改卷,怎么就成了攻心戰(zhàn)了?我的天啊,這都按他韓正元的改法,這次書科就沒有優(yōu)秀的人才了!這如何向太守交代? “請韓老明示?!?/br> 韓正元眼珠子一瞪,“字取橫勢,卷末露拙,這是對考官的蔑視和挑釁!不列!不列!不列!” 輔官甲“……” 輔官乙“……” 輔官丙“……” 。 。 。 。 。 。 “阿嚏。” 蘇云放下飯碗,打了個重重的噴嚏。 姚嫻問道“是不是昨兒考試著涼了?” 蘇云搖了搖頭,他自從墨韻灌體之后,就連冷都不怎么怕了,又怎么會著涼。難怪他聽說,那些書生大夫,即便是如今這樣的隆冬時節(jié),都是一身單布衣,風(fēng)度翩翩,感情是有“暖寶寶”護(hù)體啊。 “云哥啊,你到底考得怎么樣???” 蘇云笑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啊,考上童生了?!?/br> 趙春秋一臉不相信的樣子,說道“你誆我呢?這都還沒放榜,你就知道自己中了?到底考得如何?” 姚嬸要關(guān)心地問道“是啊,到底如何?” 蘇云很認(rèn)真地收起自己的碗筷,說道“真的,真的考中了?!?/br> 姚嫻和趙春秋面面相覷,看著走向灶臺前的蘇云。 “娘啊,云哥不會是……得了癔癥吧?” “別胡說!” 趙春秋嘬著筷子,小聲道“不是啊,昨兒一從考房出來,云哥就興奮地說自己考中了。我當(dāng)時以為他跟我開玩笑呢,今天還這么說,而且也不像是開玩笑,我看真的得找個大夫看看啊?!?/br> 蘇云自從在考院墨韻灌體后,耳聰目明,自己雖然在灶臺,可清楚地聽得到趙春秋這小子在飯桌上嘀咕的聲音,笑說道“我可沒得癔癥,姚嬸你別聽他的?!?/br> 趙春秋瞳孔瞪得老大,楞楞地說道“娘啊,你看看,云哥的耳朵也出毛病了,我都這么小聲了,他在灶臺邊居然都聽得到,這下真出大事了!” 蘇云“……” 姚嫻心疼地說道“你莫要給自己壓力太大。就算考不上一次,來年再努力就是了,頭上的傷,有沒有發(fā)作?暈不暈?要不要再找個大夫看看?” 蘇云默默地端起盛來的飯碗,“我沒病。” 趙春秋一臉震驚地說道“娘,你看。云哥之前撐死了就吃半碗稀飯的,今天這是第三碗了吧?可怕!太可怕了!” 蘇云盯著趙春秋一頓嘆氣。 “趙春秋,我吃你家大米啦?。俊?/br> 趙春秋聽到蘇云的“怒吼”,弱弱地扒了幾口稀飯,小聲說道“可不是我家的大米嘛……” 蘇云竟無言以對。 姚嫻用手敲了敲趙春秋的腦袋,念道“什么你家我家,你們倆兄弟難道要?dú)馑牢覇???/br> “我錯了,嬸……”蘇云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