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jié)
第九十三章 沙漠 吐谷渾軍失利的消息到達薛崇訓(xùn)中軍時,許多人都感到意外震驚,王昌齡生氣地說:“默啜主力尚在漠北,吐谷渾三萬鐵騎打一座空城竟成如此局面!首戰(zhàn)不利,如何使得那些觀望的部落離默啜而去?” 眾人紛紛議論,有人要求派使者去責問斥罵吐谷渾汗王作戰(zhàn)不利。薛崇訓(xùn)初時也有些惱怒,但吐谷渾名義上是唐朝屬國、汗王自稱臣子,也不能像內(nèi)地朝臣那樣隨意罷免降職,敗都敗了斥責也是于事無補。在眾文武的喧鬧聲中,薛崇訓(xùn)忽然想起了慕容嫣,記起那時自己躲在一個柜子看她的百般風情…… 過得一會兒薛崇訓(xùn)嘆息道:“成敗得失、人生聚散,也是一個緣。” 他沒頭沒腦地這么一句,大伙完全沒品味過來是啥意思,陸續(xù)都安靜下來。大家回頭看薛崇訓(xùn)時,只見他正眺望遠處不知在想什么,加上剛才那句感嘆,似乎道家悟道一類的玩意了。 這時張九齡不動聲色地說道:“軍報上突厥提前調(diào)了一萬騎兵增援,加上守軍在人數(shù)上只比鮮卑軍少一半,兵法云十而圍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吐谷渾人沒有絕對優(yōu)勢卻受命取城,又遠道而去,失利本有可能。吐谷渾人在打一場唐人的戰(zhàn)爭,為我朝流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等也不能太過怪罪他們。” 大伙聽罷覺得有些道理,王昌齡道:“只是耽誤了我們的戰(zhàn)略?!?/br> 就在這時,忽然有軍士報到中軍,外藩使節(jié)求見。薛崇訓(xùn)便傳見來人,使者原來是東北烏羅護派來的人,這個部落也是鮮卑人后裔,在東北勢力交錯的地盤上發(fā)展不開,一心想為唐朝立功分得漠南地區(qū)的部分牧場,所以國小卻調(diào)兵二萬幾乎是舉國出征加入聯(lián)軍為唐軍效力。 黑沙城一戰(zhàn)名氣很大,又加上突厥人到處宣揚,烏羅護人也得到了消息,這才立刻快馬派人趕來找唐軍,請求出兵第二輪攻擊黑沙城立功。 但薛崇訓(xùn)幕府拒絕了使者的請求,因考慮到慕容宣部進攻失利,又沒能給黑沙城突厥軍造成重創(chuàng),另一股人數(shù)更少的聯(lián)軍奔襲過去機會很小。其實薛崇訓(xùn)一開始決定讓慕容宣快攻黑沙城也不是出于想控制漠南地區(qū)的目的,主要就是為了造勢,如今戰(zhàn)略失敗不可能再去冒一個更大的風險,唐軍主力還沒出動并未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 令薛崇訓(xùn)等人沒想到的是,烏羅護人膽子挺大,他們根本沒等回信,一面派使者一面已經(jīng)出兵……首領(lǐng)宇文洪舉全部精兵西征,打算度過戈壁地帶,就從漠南草原長驅(qū)直入攻擊黑沙城,然后等待唐朝援兵一到立得頭功,分取漠南東部地區(qū)的牧場。 算盤是打得噼啪直響,心想突厥主力在漠北,正是鉆空子的好機會。這個機會本來給了薛崇訓(xùn)的親戚慕容氏,宇文洪認為慕容宣太草包了,早讓他們打頭陣不是什么都解決了么? 一幫穿著獸皮、零星有些皮甲鎖甲的游牧騎兵浩浩蕩蕩地在宇文洪的率領(lǐng)下向戈壁深處進發(fā)。他們頭頂烈日在寸草不生的亂石之間走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一早剛剛拔營行軍,忽報南邊出現(xiàn)了大股騎兵。斥候跑進隊伍中大聲喊道:“是契丹人!” 驚慌的部落頭領(lǐng)們說:“咱們與契丹人并無仇怨,他們也是被迫投靠突厥人,如今為什么要攻擊我們?” 有人馬后炮似的明白過來:“契丹人一直就想吞并咱們?yōu)趿_護,有這一點就夠了!” 敵兵臨近,宇文洪也顧不上那些道理,唯有先行迎戰(zhàn)一條路可走。當下帶領(lǐng)著烏羅護騎兵調(diào)轉(zhuǎn)方向面對南方擺開。過得許久,就看見遠處死氣沉沉的石頭中間塵土彌漫起來,馬蹄轟鳴聲中,灰黃的戈壁中出現(xiàn)了一條黑線,遠處的馬群猶如黑色的洪水一般。 契丹人根本不派人來說說大道理或者喊幾句投降優(yōu)待什么的,大股騎兵一刻也沒停下直接向這邊蜂擁而來。戈壁灘上高地崎嶇,契丹人馬也沒什么陣型,黑潮如蟻群一般漸漸吞噬眼前的沙漠,臨近時就快速沖鋒過來,“哇哇”亂叫聲和馬蹄聲響成一片。烏羅護人也吶喊著沖了上去,很快就短兵相接殺聲震天。 血灑在干涸的亂石沙子中很快就干了,頭顱和殘肢斷臂掉在地上也蒙上了灰塵。殘酷的殺戮如同這殘酷的生存環(huán)境,弱rou強食沒有任何道理可言。 烏羅護人不敵大敗而奔,向東跑了幾十里,丟下了無數(shù)的尸首和傷者,那些斷了腿受傷的人在這了無人煙的地方遲早也是個死。宇文洪中軍在撤退中不幸被側(cè)面迂回的一股契丹兵合圍,部族四散,自己也死在了亂兵之中。 契丹取得勝利之后,分兵向烏羅護人活動的地區(qū)進軍,兵放出話來,讓宇文洪的兒子過來投降就放過他的族人。 ……唐朝中軍獲悉烏羅護被契丹擊敗的消息時,也正在打斷度過一片沙漠。這片沙漠位于三受降城的南部,但北部的三城和單于都護府并不稱為漠北,漠南漠北是以瀚海都護府那邊的戈壁帶劃分的。 烏羅護人不聽朝廷命令擅自出動,可是首領(lǐng)宇文洪都已經(jīng)死了,部落也被滅掉,薛崇訓(xùn)幕府也是無可奈何,只能送給他們一句:自己找|死。 張九齡說道:“在慕容鮮卑人進攻黑沙城時,契丹按兵不動站在墻上觀望,烏羅護宇文洪估計也沒想到契丹人會忽然半道襲擊。這也說明黑沙城一戰(zhàn)的失利讓契丹等部落又向突厥傾斜了,咱們再不扭轉(zhuǎn)形勢,恐怕前期的準備將白費力氣了?!?/br> 因為突厥汗國的默啜可汗主力如今的消息仍在漠北對付鐵勒諸部,眼前能開戰(zhàn)的地方仍然是黑沙城。不過唐軍主力現(xiàn)在還在三城南面的沙漠地帶,到達三城后進擊黑沙又有數(shù)百里之遙,短時間之內(nèi)大軍難以到達,周圍各族聯(lián)軍也再難找到可以有實力襲擊黑沙城的人馬了,一時局面陷入僵局。 這時右武衛(wèi)大將軍杜暹進帳請命道:“請晉王授命臣率明光軍奔襲黑沙?!?/br> 薛崇訓(xùn)一時愣了愣,杜暹又抱拳道:“若不能破城,提頭來見!” 一旁的張九齡勸杜暹道:“杜將軍切勿一時沖動,孤軍深入本是兵家之忌,明光軍乃中軍之精銳,尚未與突厥主力交兵不應(yīng)輕露鋒芒,更不適合拿去冒險。” 杜暹搖頭道:“騎兵本來就是出其不意尋找戰(zhàn)機快速奔襲,鮮卑人不行,試試咱們大唐的鐵騎如何?王爺三思,若不在此時扭轉(zhuǎn)局面,等到主力會戰(zhàn)之時,高句麗舊部契丹部落等軍為默啜賣命,咱們的敵人可能增加十萬鐵騎!若是讓明光軍一試鋒芒,也許不能讓那些墻頭草依附過來,至少能讓他們抱著觀望的心態(tài),對咱們就十分有利了?!?/br> 薛崇訓(xùn)聽罷再不猶豫,語重心長地說:“不僅明光軍是我看重的人馬,杜將軍也是我掛心的人,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待你們北出之后杜將軍應(yīng)省勢度時好自為之?!?/br> 杜暹忙道:“定不負王爺之重托!” 杜暹正待要告辭出去準備,薛崇訓(xùn)叫住他說道:“咱們再合奏一曲《出塞》如何?” “榮幸之至?!倍佩弑Φ?。 軍士拿來鼓和蘆管,薛崇訓(xùn)依然用管,杜暹擊鼓相合。薛崇訓(xùn)拿起橫笛又忍不住嘆了一聲:“成敗得失人生聚散皆是緣,珍惜歡聚之時啊?!?/br> 眾人聽罷若有所思,神色都有些悵然。很快鼓吹之聲就在千軍萬馬的中軍大帳中響起,曲調(diào)依然走音,但聽起來依然那么搭配默契而中聽,樂到好處,王昌齡大聲唱道:“侯旗出甘泉,奔命入居延。旗作浮云影,陣如明月弦!” 一曲罷,薛崇訓(xùn)放下橫笛,取下腰間的佩刀遞給杜暹道:“杜將軍出塞后,我會非常懷念與你的鼓吹合奏。" 薛崇訓(xùn)配的都是些普通的橫刀,不過刀鞘上鑲嵌了幾顆寶石而已,好刀他是用不長的,上回太平公主在他出征前送的霜雪直接就遺失了。但貴的不是刀,而是一份恩寵,杜暹大為感動,跪接佩刀。 薛崇訓(xùn)又叫人拿來酒水,就當作是為杜暹送別了。他端起酒杯說道:“勸君更盡一杯酒,北出三城無故人?!?/br> 第九十四章 晚會 黑沙城內(nèi)外火光通明熱鬧非凡,要不是有樂聲歌聲,那模樣就跟發(fā)生了火災(zāi)似的。篝火熊熊燃燒,把天上的月亮都映襯得黯然失色,地上一群人敲著鼓吹著牛角圍著一團團火堆載歌載舞好不快活。 這無疑是一場歡樂的晚會,默啜可汗快馬派了使者回來嘉獎小可汗托西作戰(zhàn)得力守城有功,又升暾欲谷為左賢王也算是論功行賞。托西雖然沒有實質(zhì)的升遷,但他作為內(nèi)定的繼承人,得到可汗的嘉獎就足夠了,比誰高興。同時契丹人果斷攔截攻擊烏羅護的事兒默啜也表示了贊賞。 “李公子真是智勇雙全,太厲害了!”一個充滿了崇拜和愛意的聲音毫不掩飾地夸贊道。她不是別人,自然就是公主阿史那卓,她了解了大戰(zhàn)的經(jīng)過,對李適之的才能真是崇拜得無以復(fù)加。 李適之謙虛道:“哪里哪里,如不是突厥勇士善戰(zhàn),再好的謀略也是枉然?!彼陬^上謙虛客氣著,卻滿臉得意和笑意,何來“哪里哪里”之意? 小可汗托西和左賢王暾欲谷因為受了嘉獎封賞,而李適之卻沒有什么實質(zhì)的好處,他們當然不會吝嗇幾句好話。托西心情大悅之下還叫來薩滿為他祝福,薩滿拿著一個火把在李適之的頭上亂繞,還把李適之給擔憂得用手掌護住發(fā)髻,怕把他的頭發(fā)給燒著了。大約是突厥人覺得他的動作滑稽,便起哄著大笑起來。 不過每當有歡慶的場合,里面總是有一兩個人的心情格格不入。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開心,暾欲谷的孫子亓特勒就滿肚子的怨恨的嫉妒,特別是看見心儀的公主對李適之的眼神和言語,他就恨不得把李適之的骨頭都給絞碎!在這次守城之戰(zhàn)中,亓特勒領(lǐng)兵沖殺非常勇猛,他一個人就斬首十級,本來期望著能得過突厥影響之類的稱號,當然突厥勇士的美名也可以,哪想得自己根本就仿佛被遺忘了,好像那點勇猛和李適之動動嘴皮子比起來非常微不足道,特別是公主阿史那卓更是對此漠不關(guān)心。 歡慶的場地上放著一個狼圖騰,上面雕琢著一頭狼的頭顱,但是圖騰的眼睛死氣沉沉的,因為它本身就不是個活物。相比之下,亓特勒的眼睛此時卻閃爍起了惡狼一般的光芒。 這時阿史那卓在不經(jīng)意間觸到了亓特勒的目光,全身頓時一冷,她隨即皺起了眉頭,打心眼里生出一股子厭惡來。左賢王暾欲谷在阿史那卓看來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沒想到竟然有這么一個令人不想靠近的孫子。 亓特勒帶給她的不快一會兒就被周圍的氣氛給沖淡了,中間的婦人們在一邊唱一邊跳,看得阿史那卓也技|癢,很快也加入了進去。有些突厥勇士也找到未出嫁的姑娘跟著歡笑舞蹈起來,像托西、暾欲谷等人則在侍衛(wèi)的簇擁下坐著吃rou喝酒把酒言歡。 這時有個突厥小娘見李適之長得俊俏,就走上來邀他一塊兒跳舞,李適之忙擺手說不會跳,他不會說突厥語,那小娘又不會漢語,整得交流困難手足舞蹈地比劃糾纏了好一陣才擺脫。李適之回頭見暾欲谷等人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便故作君子的神態(tài)隨口嘆道:“沒想到突厥的婦人如此熱情?!?/br> 小可汗托西笑道:“沒出嫁的女子就可以膽大一些,一旦出嫁了可就不能隨便和別家的男人跳舞了?!?/br> 李適之也趁機和突厥上層打成一片,閑扯道:“這倒和咱們漢人百姓家的婦人剛剛相反,沒出閣的小娘管束得緊,出嫁之后倒是可以隨意上街或者和左鄰右舍打交道了?!?/br> 暾欲谷哈哈大笑:“你們的規(guī)矩倒是奇怪,閨女雖是自家養(yǎng)大的,遲早是別人的女人,何苦管著她?娶過門的才是自己的女人??!” 托西道:“可汗對李公子的才能很賞識,你不如娶個突厥婦人在這里安家落根,讓可汗給你封個官位好了?!蓖形饕幻嬲f一面瞧了一眼阿史那卓,他和默啜可汗基本上是一個鼻孔出氣,此時倒想撮合李適之和阿史那卓,借此離間前可汗家和暾欲谷的關(guān)系。 李適之托詞道:“還不到想那些私事的時候,薛氏應(yīng)該不會就此善罷甘休?!?/br> 提到正事托西的神色也稍稍凝重了一些:“李公子戰(zhàn)前說的話很對,薛氏的意圖就是想打壓咱們的聲望,欲將我們突厥汗廷搞得眾叛親離。不然怎么會兩番派兵來打黑沙城?這座城池對唐朝并沒有多大的好處!” 李適之沉吟道:“他第一次調(diào)遣慕容鮮卑人進襲黑沙城倒也不是很讓人意外,可失利之后為什么又派遠在東北的烏羅護出擊?契丹人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再袖手旁觀豈不是得罪了突厥汗廷,況且契丹人也有吞并烏羅護的意圖。第二次出兵在我看來簡直是個昏招……難道我高看了姓薛的?” 托西道:“不用再琢磨太多了,昨日父汗的使者已經(jīng)帶來消息,父汗擊敗了西北三姓,正趕著行軍回來。待咱們的主力四十萬鐵騎(號稱)歸來,還怕他薛崇訓(xùn)派多少兵馬來么?別說兩次襲擊,就是十次也不怕!” 旁邊有人附和道:“對,來一個死一個,來多少死多少!” 左賢王暾欲谷也樂觀地說:“唐朝大軍行動緩慢,不可能趕在可汗的騎兵回來之前進攻黑沙城。等唐朝集結(jié)了人馬要打的時候,在這種情況下契丹等族少說也能湊出好幾萬騎兵相助,屆時擺開了決戰(zhàn)咱們并不吃虧。如果唐軍不來,耗到下雪之后今年也就沒仗可打了,漢人可受不了咱們草原上的冬天,更別提打仗了?!?/br> 托西哈哈大笑:“挨過今年,明年回過氣兒來咱們就南下劫掠,讓所有部落都滿載而歸!” “還有漢人小娘,嘖嘖就是皮嫩,做老婆不行,玩起來真是不錯啊,哈哈哈……”眾突厥興致高漲,舉杯相慶。 第九十五章 如虎 杜暹部在中受降城稍作停留,就沿著慕容鮮卑人以前行軍的道路向東北行軍。黑沙城突厥人實在想不到唐軍還會在這個時候再次進襲,當他們的斥候發(fā)現(xiàn)了這股騎兵報到城中時,很多人都懷疑是謊報軍情,但陸續(xù)其他路斥候也報來了同樣的消息。唐軍身穿新造的明光甲,衣甲整齊一色實在太容易辨認了,瞎子都認得出來。 事實擺在面前,確定了人數(shù)后,黑沙城眾貴族謀士認為唐人大軍難以這么短時間內(nèi)集結(jié),故而只能派這么一股騎兵部隊過來。他們議定故技重施打退來犯之敵,只等默啜可汗歸來。 唐軍行軍速度奇快,上午報得離城一百五十里,剛過了晌午就說只有百里地了。托西立刻派全部騎兵出城沿途襲擊機動作戰(zhàn),誘敵到城下再向上次那樣拒敵。 下午申時剛過,突厥騎兵就尋到了唐軍的位置,他們并不正面阻擊迎戰(zhàn),而是從北面向唐軍側(cè)翼徑直而來。一切就像是上次的重演,突厥騎兵的戰(zhàn)術(shù)連一點變化都沒有。 杜暹聞得方位,便回顧左右部將道:“突厥人只攻側(cè)翼意在襲擾,否則何不從我正面來擺開了決戰(zhàn)廝殺?我軍無須因此耽誤行程,樊書虎何在?” 一員中等身材的精悍武將策馬上前抱拳道:“末將在。” 杜暹道:“你立刻率一部人馬向北迎戰(zhàn)突厥騎兵,若敵兵退不可遠追,只需用側(cè)后跟上大軍,于北側(cè)繼續(xù)行軍。” “得令!”樊書虎沒有多話接了令旗就走,也不問敵兵不退該怎么辦,一副雷厲風行的急性子。 不多一會兒樊書虎部二千人便從左翼分兵離開了大部隊,沿著突厥人過來的方向迎了上去。他將十個騎兵營面向北方一字擺開,橫著行軍。唐軍的隊列陣營顯得多少有些呆板,卻比游牧族的整齊多了,每團之間的旗幟和位置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一眼就能看出究竟有多少人馬。 西邊的太陽因風沙顯得灰蒙蒙的,反倒是唐軍士卒身上的盔甲亮錚錚的十分明亮,特別是胸前的兩塊圓鏡反光最是引入注目。甲胄匡匡作響,一個個騎士打扮得像鐵人一般,不過跟著隊伍的馬匹卻都沒具甲,在唐朝軍事人才的觀念里馬甲影響機動。 對面的突厥人滿地涌來了,或許他們按照部落劃分是有組織的,但在衡平豎直的唐軍隊列的比較下看起來簡直就是亂哄哄一大群人。兩相對比,這邊甲胄鮮明那邊混亂黑乎乎的,就如正規(guī)軍在和一群野人的角逐。 只不過突厥騎兵抱團之后人數(shù)較多,樊書虎把軍隊橫向擺開后顯得陣營十分單薄。靡下的將士都是從內(nèi)地各軍中挑選出來的“猛士”,不過他們湊一塊兒打仗還是第一次,畢竟戰(zhàn)場上并不全靠個人的武藝高下,此時大伙兒面對五倍于己的敵兵很多人多少有些懼色。有將領(lǐng)建議道:“突厥人多,將軍如此布陣很容易被敵兵洞穿陣營,還不如收攏隊列形成方陣?!?/br> 樊書虎瞪眼道:“你也說敵軍人多,咱們不擺開了哪來機會攻擊側(cè)翼策應(yīng)中軍正面破敵?傳令中軍出擊,接敵后左右立刻向中間夾擊,殺他個片甲不留!” 稍得片刻就聽得唐軍在馬上大吹鐃歌,人們吶喊著向前推進。而突厥人馬本來是來進攻襲擾,見唐軍壓上來了,他們反倒沒能馬上發(fā)動沖鋒進攻。 中央四個團齊頭并進,樊書虎本部一團的位置很快就超過其他人馬,二十排騎兵變換隊列以隊為單位橫擺成四股攻擊隊形,只聽得一聲大喊“殺”,主將就自己帶著本部率先沖了過去。其他三團人馬也隨后奔跑起來,中間的騎兵前后落差正面形成一個弧形,真如一道明月之弦! 突厥人也哇哇亂叫著迎面沖了上來,“砰砰……”一陣弦響,陽光憑空出現(xiàn)了一陣“雨點”,落到唐軍這邊的雨點又似變幻成了冰雹,打在甲胄上叮叮當當一陣亂響,人員幾乎沒有傷亡但不少馬匹中箭一些騎兵滾落下來。此時的一輪騎射幾乎對戰(zhàn)局沒有影響,頃刻之間騎兵就沖到了一起。 騎士們抬起馬槊等各種長兵器,直接向?qū)Ψ降纳砩蟶插,沖鋒到一起時速度極快,什么武藝招式都沒有用,照面最多就能使出一下子。頓時金屬碰撞的沉重聲音和慘叫一并響起,晃眼的護心境光芒和鮮艷的血點齊飛。雙方都cao|起長短兵拼殺一團。 “他|娘|的披虎皮就得玩命,不然回家種地!”樊書虎揮舞著橫刀破口大罵。身邊的部將也張口各種污言穢語,紅著眼睛見人就砍,殺入敵營的將士跟著沒命地沖殺,突厥人大愕大片的人群紛紛后退。 初時唐兵還按照平日被上峰訓(xùn)練的樣子布陣有模有樣,這會兒中軍哪有什么陣法可言,都在一塊兒使勁對著突厥人亂砍,刀劍舞動亂作一團。這時左右各三團也列隊奔了上來,二千唐軍全部出動,突厥前軍抵擋不住亂哄哄地瞎炮,許多人掉轉(zhuǎn)馬頭就奔。后面的一部突厥人馬見狀也不沖鋒,只是擋在那里,邊射箭邊退,其他幾股人馬已開始撤退了。 樊書虎帶兵殺贏了一陣,血氣上涌就原形畢露,把大將軍杜暹的命令忘得一干二凈,跟著突厥退兵后面殺得高興,追得太陽都快下山了還不停。 ……黃昏時分,唐軍主力側(cè)翼再次預(yù)警突厥襲擾,杜暹愕然道:“樊書虎呢?半個時辰前不是上報打退了突厥?他在哪里!” 部下無人知道樊書虎的去向,反正沒聽有軍報說他被擊潰,更沒見著潰敗過來的士卒。 此時杜暹只得先不管樊書虎部的情況,下令停止行軍將大軍轉(zhuǎn)向面對突厥騎兵迎戰(zhàn)。杜暹初時已經(jīng)分兵一部策應(yīng)側(cè)翼,此時再不敢分兵冒進,本來兵力就不算多,太過分兵實乃大忌,因此耽擱下來。 奔襲的敵兵并不過來拼命,杜暹無甚壓力卻又不得不防,不然真給他們空子那些突厥騎兵也不是人畜無害的主。 天色漸晚,突厥撤兵,杜暹便下令大軍尋得一處高處駐防扎營,一面修整一面搜尋樊書虎部的下落。好在天黑之后總算得到了樊書虎的消息,他們正趕著回來。 杜暹獲知了來龍去脈勃然大怒:“此人目無軍法,是怎么當上將帥的?名冊卷宗上還寫他是一員猛將,在我看來連個隊正都沒資格當!將造冊明光軍的官吏查清楚,與樊書虎一并定罪!” 手下一個幕僚說道:“此人在地方做過守捉,本來品級高所以編入明光軍軍職也高……只不過我有所耳聞樊書虎做守捉是因有兄弟在任某州長史。又有錄案樊書虎在任守捉時平定反賊勇不畏死,故官吏為他寫一筆‘勇猛過人’也非言過其實?!?/br> 杜暹本來打算一等樊書虎回來解除他的兵權(quán),換一個飛虎團出身的沉穩(wěn)將領(lǐng),但他聽到這里忽然想到人總有長短,得看主事者將人才怎么合理使用。稍后攻城說不定正需要樊書虎這樣的人。 這會兒不少武將也為樊書虎求情說好話起來,畢竟將領(lǐng)們聚在一起訓(xùn)練了好幾月了多少有些友誼,再說大家彼此之間本就不是很熟,相處起來厚道一些總沒有壞處。 杜暹便口氣稍緩道:“按律軍中違令者斬,但念在他首戰(zhàn)告捷功不可抹,以此抵消死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等戰(zhàn)事稍定再與他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