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琢磨著，魚立本說的太平公主要把高氏弄到道觀去的事兒恐怕多半是真的，他太明白自己的母親了，這樣的事確實像是她的風(fēng)格。那么高氏應(yīng)該很絕望才對，為啥不在信里向自己求救？

    怕自己勢利冷漠坐視不管，她要留一點尊嚴？薛崇訓(xùn)想到這里不禁露出了笑意，很有意思的一個女人。

    不過最近確實是對高氏太冷淡了，因為公事已不需要她協(xié)助，薛崇訓(xùn)一時沒想到上面去。變法的事和新國策沒定下來，他想那些東西去了，而且家里幾個女人最近好像挺熱情的搞得他疲于應(yīng)付，完全就沒顧得上視線之外的高氏，連金城公主都沒顧得上。

    現(xiàn)在收到了書信，薛崇訓(xùn)自然是很想幫忙，不是壓力特別大的時候他其實并不愿意太絕情……不過一想到母親那性子，薛崇訓(xùn)還是有點堵，她是那種想要所有事情都按照她的意思來辦的人。不僅高太后這件事，就是國家大事產(chǎn)生了分歧也是個麻煩，二元政治便是如此總會有些矛盾和分歧。

    第四十四章 寵信

    次日正逢五日一次的大朝，李承寧在含元殿接受了滿朝文武及外國使節(jié)的朝賀，薛崇訓(xùn)自然也去參加了。時下來長安進貢的使節(jié)同樣非常多，像日|本國、新羅國等一來就是組團一群人，造成唐廷接待的官署應(yīng)接不暇，多次下詔限制來使人數(shù)但效果并不好。

    這次大朝又來了新的使節(jié)，來自西南方向的蒙舍詔（南詔），是西南“六詔”中實力較強而且親唐的一支，正使名叫張建成受南詔首領(lǐng)皮邏格派遣入朝。他們想皇帝進貢了地方特產(chǎn)珍寶等物之后，還向太平公主和薛崇訓(xùn)等權(quán)貴特意準備了禮物。

    太平公主的禮物是一條珍奇的“百鳥裙”，這種裙子安樂公主等受寵的公主曾經(jīng)擁有過，太平公主年輕的時候也有一條這樣用各種奇珍異鳥的羽毛編織的裙子。她當(dāng)時非常喜歡，皮邏格打聽到這事之后專門收羅工匠用當(dāng)?shù)氐娘w鳥羽毛打造了這份禮物，果然讓太平公主非常高興。

    她在紫宸殿和大臣們見面時，特意穿上了新裙子，見薛崇訓(xùn)也和相公閣老們一起來了，便愈發(fā)心情好了。

    見禮罷，太平公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輕盈地轉(zhuǎn)了一圈，笑吟吟地看著薛崇訓(xùn)道：“你們覺得這裙子怎么樣？”

    竇懷貞首先就很夸張地奉承起來，表情就像看見了大象在天上飛一般，大聲說道：“正視旁視，日中影中，各為一色，百鳥之狀，并見裙中……天下只有殿下配得上這樣的珍貴之物啊！”

    眾人也紛紛贊美起來，但薛崇訓(xùn)只是隨口附和了兩句情緒不高的樣子，這讓太平公主高興之余有些許失落。

    但贊美奉承之聲漸漸平息后，她想了想便不動聲色地問道：“崇訓(xùn)，你覺得變法可是利國利民之事？”

    突然問起這段時間大家都關(guān)心的事，薛崇訓(xùn)微微有些吃驚，急忙站出來抱拳道：“張相公變法之前曾與兒臣秉燭夜談變法利弊，兒臣以為此法利大于弊，頗有遠見，可施行也?！?/br>
    大伙頓時安靜下來，十分期待地等著太平公主的答案。這時她露出笑容道：“既然崇訓(xùn)也如此說，那便按原來的政令繼續(xù)施行，不必更改了。”

    在場的人愣了愣，張說率先高呼道：“殿下英明！”接著人們便跟著附和起來。

    就連薛崇訓(xùn)也沒料到母親會在那件大事上決斷得如此快速，心下大喜。他暗忖莫不是她今天心情好的原因？不過太平公主并非那樣的人，多半是已經(jīng)想好了，曾氣氛融洽時說出來讓大家再輕松一下而已。

    他覺得現(xiàn)在的時機很好，便又說道：“稟母親大人，兒臣還有一請……聽聞高太后要搬到三清殿道觀去，兒臣認為她并不信奉道教，如此安排是否有些不妥？”

    太平公主的臉色頓時一沉，剛剛還雀躍大喜的大臣們也急忙按奈下來。她前不久才因服用了道家的仙丹康復(fù)，對道家自然十分推崇……看她那樣子可能要發(fā)火了。薛崇訓(xùn)也站在殿中等著，反正從前到今就是經(jīng)常惹母親生氣的主，多一回也無所謂。

    卻不料太平公主淡淡地說道：“崇訓(xùn)言之有理，就依你所請罷?！?/br>
    薛崇訓(xùn)很意外，趕緊抱拳說了些好聽的話，他納悶今天母親好像對自己千依百順的，實在和以前有很大的區(qū)別。不管怎樣他倒是輕松了一頭，高太后的事兒總算是盡到了一些幫助，她大概不會認為自己過河拆橋過分勢利了。

    太平公主道：“南詔酋長皮邏格恭順有禮乃番邦表率，來人，宣南詔使節(jié)張建成入內(nèi)見面?！?/br>
    侍立一旁的宦官魚立本尖聲大喊了一聲，下面的奴婢傳下話去，門口的人就急忙宣旨去了。過得一會，就見一個身作少民服飾的人走了進來，衣服和頭巾都是以白色為主。

    站在薛崇訓(xùn)旁邊的竇懷貞便給科普道：“酋長皮邏格家的‘烏蠻’，太宗時從‘白蠻’張樂進手里得到的位置，這個張建成也是‘白蠻’?！备]懷貞這廝愛阿諛奉承是一回事，但本身還是多有學(xué)識見識的一個人。

    張建成一進來就伏倒在臺下，態(tài)度十分謙恭一個一口臣，漢語竟然說得十分流利，口音雖然帶著劍南那個方向的地方口音，但并不影響表達。

    上位的太平公主無疑十分滿意，她最愿意看到的就是四方臣服威名遠揚的狀況，當(dāng)下便對張建成好言道：“六詔中唯南詔對朝廷最忠心，我心甚慰。今上也曾念及（關(guān)李承寧鳥事），欲加封巍州刺史（南詔酋長皮邏格）為登臺郡王，以示表彰。”

    張建成立刻大呼道：“臣代使君叩謝朝廷隆恩！長久以來南詔子民深受大唐之恩，高宗時蒙嶲詔多番侵擾民不聊生，幸有天兵馳援，我方能擊退蒙嶲詔殘暴之徒，并有陽瓜州之地。使君每感懷圣恩，常往北而拜叮囑臣僚勿忘國恩，以效忠大唐皇帝為己任。故五詔反復(fù)無常之輩受吐蕃人威逼利誘，忽而奉唐忽而奉蕃；而我南詔從未變節(jié)，只尊大唐詔令，是不敢忘朝廷之恩德也！”

    太平公主面帶笑容道：“皮邏格進獻的百鳥裙非常合身，難得他一片孝心。我漢皇倡忠信仁義，凡有心向之者定不虧待?！?/br>
    張建成掏出一份奏章來說道：“使君遣臣入朝尚有一件大事稟報，請殿下過目。獲悉河蠻諸部已勾通吐蕃人心懷不軌，有叛唐之心，請朝廷準許南詔出兵討伐以儆效尤?！?/br>
    太平公主接過奏章象征性地翻了一下，好像并沒怎么放在心上。畢竟那是邊陲之地，而且他們又沒要唐軍出兵增援，也就不必阻止了。

    片刻之后太平公主放下手里的奏章，正欲說話時，薛崇訓(xùn)站了出來說道：“母親大人不必馬上回應(yīng)，可與今上商議之后再回書南詔。”

    太平公主聽罷意識到薛崇訓(xùn)有什么話要說，便點頭道：“正是如此，過幾天朝廷會給予答復(fù)，你們且在行館住下等候旨意便是。”

    張建成只得謝恩告辭而出。等他退下之后，太平公主便問薛崇訓(xùn)道：“剛才你有什么話要說？”

    薛崇訓(xùn)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問竇懷貞道：“竇相公是禮部尚書，我便隨意問一下朝廷奉行的外交策略是什么？”

    竇懷貞摸了摸胡須左右看了一番同僚，愕然道：“自然是歸附者封官并修參天可汗道，反叛者舉兵討伐。譬如安東都護之地，初時有高句麗、百濟、新羅割據(jù)，新羅一向承認大唐為宗主執(zhí)禮甚恭；而高句麗百濟之民桀傲不遜，故朝廷調(diào)兵與新羅兵合擊高句麗百濟，終于平定安東相安無事了?！?/br>
    薛崇訓(xùn)皺眉道：“如果依此主張，那么我們要坐視西南統(tǒng)一，讓他們形成一個實力較強的藩國在我大唐臥榻之側(cè)？”

    竇懷貞道：“西南有六詔，晉王怎知他們會合并為一？”

    “此次張建成入朝，朝貢之余又四處送禮，目的已是十分明顯。無非就是野心膨|脹準備擴張，欲先獲得朝廷的默許再步步蠶食周邊各部，如果能得到唐軍相助更有助力。我們?yōu)樯兑гU夷，有什么好處？得到的那點朝貢根本用處不大于國無益?！?/br>
    這時一個大臣插話道：“如今大唐四方諸藩中心腹大患者，吐蕃國。南詔親唐，可用其在西南方牽制吐蕃一部分兵力，于大局有利也?！?/br>
    薛崇訓(xùn)道：“吐蕃為大唐之患，六詔之地亦是隱患，自秦以來便反復(fù)無常極難王化。且在林山脈之處，不利大軍行進攻伐不便尤甚于吐蕃，如有朝一日他們不聽朝廷詔令，我朝出兵討伐定然極為艱難，有損朝廷之威也……

    所以維持西南各蠻分裂規(guī)定界限對朝廷最是有利，當(dāng)某部落反叛時，朝廷可拉攏其他部落熟悉當(dāng)?shù)厝宋牡孛舱邩O易施以懲戒，以維護大唐朝廷在西南的霸權(quán)。向使吐蕃分裂數(shù)塊內(nèi)耗，如今怎會成為我大唐心腹之患，以致朝廷徒耗數(shù)十萬兵力防備、每年國庫軍費消耗無算?”

    薛崇訓(xùn)言罷轉(zhuǎn)身抱拳對太平公主說道：“母親大人是曠古絕今的圣明之主，胸懷威服宇內(nèi)之志，戰(zhàn)馬能跑到的地方都要向您稱臣，讓大唐的霸權(quán)光照四方!如此既能減少外族蠻夷對中原的威脅，保障漢皇之安，又能獲得無數(shù)錢糧玉帛富庶天下子民，世人焉有不頌之理？”

    太平公主最愛聽這種話，也充滿了對功業(yè)名聲的渴望，聽罷大為受用，拍了拍寶座側(cè)邊的護手眼睛閃閃發(fā)光：“諸位對崇訓(xùn)所言國策有何建議？”

    中書令張說站出來道：“臣附議。”于是政事堂的宰相們紛紛響應(yīng)。太平公主點點頭，又垂目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百鳥裙嘆道：“倒是難為了皮邏格的一番心意。”

    張說道：“殿下已答應(yīng)張建成晉封皮邏格為郡王，受此殊榮便應(yīng)懷感恩之心，而事關(guān)社稷大事的國策，卻不必受羈州外臣的影響?！?/br>
    第四十五章 來往

    含元殿的大朝和紫宸殿的小朝會之后，太平公主回到承香殿，召薛崇訓(xùn)前往見面，薛崇訓(xùn)自然義不容辭。這幾天在朝政上太平公主對他是千依百順，不僅通過了天啟變法國策，還支持他的外交政策，甚至在高太后住所這樣的宮廷內(nèi)務(wù)上也聽從薛崇訓(xùn)的意愿。這讓薛崇訓(xùn)對母親十分滿意，自然要在其他事上盡量遷就她。在這種時候，母|子合心顯然能壯大共同的權(quán)勢穩(wěn)固現(xiàn)有格局，裨益匪淺。

    薛崇訓(xùn)來到承香殿時，被宦官告知太平公主不在星樓，被帶到了后殿中。但是剛往里走了一陣，他就被宮女?dāng)r下了，這讓薛崇訓(xùn)有點生氣，瞪了那幾個宮女一眼。他把大明宮當(dāng)成自己家似的，一向想去哪就去哪，幾乎沒人敢阻攔。

    宮女忙道：“殿下尚在池中沐浴多有不便，請王爺稍后，奴婢去稟報殿下?！?/br>
    薛崇訓(xùn)頓時感到很尷尬，站了一會轉(zhuǎn)身欲走時，有宮女在身后異樣地說道：“殿下讓王爺進去坐會等著……浴池外有簾子遮著不要緊?！?/br>
    薛崇訓(xùn)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進去，他的情緒腦中又浮想起那日發(fā)生的一切，但是又本能地抵觸那樣的浮想，完全不愿意承認自己的齷齪心理。就在手心里出了一陣冷汗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確實比較封閉，前面層層的幔帷放下之后完全密不透光，這才松了一口氣。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這里他還是第一次來，大抵是承香殿的宮廷貴婦們沐浴梳妝的地方，不是男人該來的，就連宦官也沒見著。他等了一會，就有人來喚他進去見面，太平公主應(yīng)該忙完了。

    奴婢們掀起一層層的綾羅幔帷，薛崇訓(xùn)走進去之后果然見有一個小游泳池大小的池子，四周用木料鑲嵌，里面的水還熱氣騰騰猶如溫泉一般，上面漂著一些花瓣。太平公主已坐在對岸的椅子上，幾個宮女忙著給她擦頭發(fā)。

    薛崇訓(xùn)從池子旁邊走過去便執(zhí)禮道：“兒臣拜見母親大人?！?/br>
    太平公主隨手指了一下旁邊的胡床，說道：“這里到底不如華清池，特別是冬天的時候在溫泉里還能賞雪?！?/br>
    “是?！毖Τ缬?xùn)應(yīng)付了一聲，不經(jīng)意間看了一眼太平公主，心下又是一陣翻江倒海。她的身上雖然穿了一件長裙絲毫不見暴露，但剛剛沐浴后顯然沒有穿太多的衣服，皮膚也濕漉漉的以至于有些地方的布料緊緊貼在身體上。薛崇訓(xùn)甚至看到了她飽|滿的胸脯在衣服下面撐出的完整輪廓，因為離得很近，連那乳|尖印在衣服上的形狀也是清晰可見。那日情緒失控薛崇訓(xùn)投進了她的懷里，當(dāng)時就感覺她的胸又大又軟能叫人呼吸不能產(chǎn)生窒息之感；今日太平公主穿得薄，方才目測到她的胸圍實在壯觀。

    “我想把華清池修繕一番，等冬天到了好過去呆一陣子。”太平公主淡淡地說道。

    薛崇訓(xùn)忙收回忐忑不安的情緒，心道母親應(yīng)該是把我當(dāng)成一家人才會不拘小節(jié)。他便鎮(zhèn)定下來說道：“劉安的鹽政變法之后能為國庫增加大量收入，錢法實行前期通過印紙幣也能實質(zhì)獲得一大筆錢，一處溫泉的開銷不過是小小的預(yù)算，母親盡可派人將華清池修得舒適一些。只有母親稱心如意，兒臣才能盡到一點孝心?！?/br>
    太平公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還是崇訓(xùn)最能替我作想?！?/br>
    薛崇訓(xùn)道：“我們本就是不分彼此的一家，和當(dāng)初三郎與咱們家是兩回事。母親尊貴不上，兒臣亦能受萌福；兒臣立功辦了好事，也能為母親分憂解難?！?/br>
    “你能這么想我很高興，但愿親情不會因歲月改變罷。”太平公主慈愛的笑容中仿佛露出了一絲隱隱的憂郁。

    薛崇訓(xùn)完全理解她，不說他們母子，就是當(dāng)初李隆基登基之后發(fā)動政變，除了對付他們太平一家子，也是在對付李隆基自己的生父太皇后李旦。就算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德常綱約束，也無法阻擋背叛……

    此時他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忠信仁義的諾言也并不像鉆石那般堅固。薛崇訓(xùn)沉默了片刻，便站起身伸手要了宮女手中的木梳，給太平公主梳起長發(fā)來了以示親近。

    太平公主很受用地閉目養(yǎng)神了一會，緩緩說道：“今晚你就留下吧?！?/br>
    “?。俊毖Τ缬?xùn)愣了愣，手里的木梳險些掉到地上。

    “怎么？”太平公主也有些詫異，轉(zhuǎn)而頗有深意地笑了一下，“你在想什么事兒？我的意思是你去陪陪金城，金城不是在承香殿么?！?/br>
    薛崇訓(xùn)這才說道：“是，兒臣遵從母親的意思?！彼幻嬲f一面心道：母親以前是不喜歡金城公主的，這會兒倒是為金城著想起來，應(yīng)該是為了盡量消除母子間的隔閡……她能這樣考慮的話倒是很有好處的。

    太平公主又道：“既然你們兩情相悅，事已至此我要勸說你也是無用。我倒是給你想了個法子，讓金城先出家為道除去世俗身份，然后再封她做偏妃。外面那些閑來無事者自然要說長道短，但并沒甚要緊的?！?/br>
    這一招太平公主倒是覺得很好用，當(dāng)初她才十幾歲的時候吐蕃人點名要她和親，高宗和武則天很寵愛她都舍不得，她本人當(dāng)然打死也不想去吐蕃，于是出家做道士。然后好好的嫁了個英俊瀟灑的世家貴族，被人捧在手心里不敢有絲毫怠慢，比離開爹娘遠嫁他方好多了。

    于是薛崇訓(xùn)依照太平公主的意思留宿在承香殿，在宮廷中與皇室公主柔情蜜意纏綿一晚不在話下。他自然也與金城公主說及了母親為她的名分作想的設(shè)想，并囑咐金城盡量修繕與太平公主的關(guān)系，以期減少內(nèi)部矛盾。

    ……他第二天一早才回晉王府，從薛六那里得知南詔使臣送了禮物過來。這種禮儀往來不僅是私交，孫氏和薛六便都沒有出面，而讓親王國那邊的官吏接待了。

    薛崇訓(xùn)直接來到親王國，王昌齡等人就來說那事了。他們把一個盒子搬進殿中打開，只見里面裝滿了五顏六色的珍珠寶石，以珍珠最多都是南方出產(chǎn)的貴重東西，看樣子價值不菲。

    不過薛崇訓(xùn)并不為所動，毫不猶豫地說道：“這些人下本送禮有所圖謀，我要是收下了不替他們說幾句話會顯得沒有誠信，而且我也并不貪圖這點東西，送還南詔人罷！”

    王昌齡道：“薛郎明鑒，我倒是覺得這樣的禮物不算賄賂。幾年前太平公主未當(dāng)政時，各地進獻的宮廷貢品都會專門為她準備一份，連外國使者進京也從來不會少了那一道，正是天下人對太平公主地位的承認。如今南詔進京專程為薛郎備了厚禮也應(yīng)該不是賄賂，咱們收下無妨，退回去反倒讓人難堪。”

    薛崇訓(xùn)道：“昨日母親在紫宸殿接見南詔使節(jié)張建成，張建成狀告河蠻諸部攀附吐蕃，欲興兵討伐。六詔之地距離長安數(shù)千里之遙，山高密林，咱們一時根本沒法確認其中真假。我認為南詔有吞并周邊的野心，這才遣使入朝謀求擴張的合法性。雖然南詔現(xiàn)在親唐可以作為牽制吐蕃的一股實力，但是我主張的外交策略你們一向都知道，自隴右起到現(xiàn)在從未改變：不能過分信任外族；分割削弱諸夷，壯大漢民武備。因此我無法支持張建成的奏呈，財物就受之有愧了?！?/br>
    王昌齡沉思了一陣，“既然如此，親王國確是不該收納這些珠寶?？涩F(xiàn)在退還又有些不近人情，畢竟南詔一向奉大唐天子詔令從未叛變，我們與之亦無過節(jié)……我倒是想到一個兩全之策?！?/br>
    薛崇訓(xùn)坐下來端起茶杯，很隨意地道：“少伯但說無妨?！?/br>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們也回贈同樣價值的珠寶便可，既維持了面子，也無礙公事?！?/br>
    薛崇訓(xùn)一聽樂道：“這辦法好……親王國好像沒有存有珠寶，這事兒我得問問內(nèi)府。”

    他要問的人當(dāng)然就是孫氏，只有孫氏才喜歡并且有財力收藏金銀寶石。不過也不讓她白給，薛崇訓(xùn)說罷便叫人把南詔送的盒子帶上，心說用南方珍珠換她的西域?qū)毷闶橇恕?/br>
    薛崇訓(xùn)回去之后尋到孫氏，把滿盒子的珍珠首飾遞給她，果然孫氏見到十分驚喜。不過她很快就詢問東西哪里來的。薛崇訓(xùn)便把前因后果給說了出來，讓孫氏估價挑出一些收藏的西域?qū)毷刭浤显t人。

    孫氏喜歡珠寶首飾，但也是個識大體的人，當(dāng)下就滿口答應(yīng)道：“我放著的那些東西多半也是薛郎給的，只是幫你放著而已，用得上的時候給我說便是……回贈同等價值的寶石倒是顯得咱們家小氣，按照長安市價來算多給些罷，也讓南詔人知道咱們大唐的親王不缺他們那點東西。”

    薛崇訓(xùn)笑道：“大人所言極是，在這種財物小利上我泱泱大國正應(yīng)如此。

    第四十六章 大小

    大唐禮部行館內(nèi)，幾個穿或白或黑少民戴環(huán)形頭巾的人正席地坐在地上。還好這里的木質(zhì)地板擦得一塵不染，一個中年人雙手撐在背后一臉舒適的樣子用蠻語嘆道：“長安真大，這屋子也大?！闭f話的人正是張建成。

    旁邊一個年齡較大的花白胡須的老頭子正拿著一顆鳥蛋大小的紅寶石在燈下照，眼睛盯著看了許久然后放在盒子里，拿出另一顆來敲。過得一會老頭便說道：“咱們送了一份晉王府的禮，如今看來反倒是賺了?！?/br>
    張建成冷笑道：“跑了數(shù)千里路，幾番周折就為了賺這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