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前方引路的火苗也搞不明白這幾個怪胎要干什么，只得掉頭朝我回來。

    借著火苗的光，我快速打量置身的這個黑暗巷道。

    非常狹窄的一個通道，最多只夠三個人并排通過兩邊是巖石，觸手滑膩潮濕，雖說算不上平整，但想找到一個剛才水下那種能夠容身的凹槽，根本不可能抬頭，巖石往上延伸，伸入未見盡頭的黑暗里。

    躲，沒有任何可能，無處藏身。

    迎上去，以一擋十，大開殺戒或者，轉(zhuǎn)身就逃，確保不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

    怪胎們的尾巴拖行在地上，發(fā)出異樣的窸窣聲。

    近了。

    “紫霞，紫霞！告訴我該怎么做！”我在心里對著火苗狂喊。

    火苗頓在半空中，仿佛在查看、思索。

    那好吧，我自己搞定。

    我站在巷道中間，慢慢提起手中的白骨利刃與其做逃兵，不如殺個痛快。

    火苗突然迅速一沉，從半空中落到了巷道正中的地上，然后在正中線上來回、緩緩飄移。

    紫霞是什么意思？

    我的腦子快速轉(zhuǎn)動，他是在給我什么提示？

    一個怪胎掀動它的尾巴、移動它的身體，向我靠近。

    就在它的尾巴邊緣正要觸掃到我的時候，我突然心似明鏡，一把將白骨利刃抱在懷中，縱向貼著我的身體，順勢躺下，將身子并緊，把自己攏成一個細(xì)長條，沿著巷道進(jìn)出的方向，躺在巷道正中的地上。

    我的耳側(cè)響起窸窣聲，數(shù)個怪胎分成了兩個縱隊(duì)，抬著一個黑烏烏的長方形箱子，貼著巷道的兩側(cè)，從我身上穿行而過。

    火苗就停在我的腦袋邊上，一動不動，好像也甚是緊張。

    幸虧在最后一刻，我明白了火苗給我出的主意：他讓我縱向躺在巷道地面的正中間。

    當(dāng)怪胎們從巷道深處抬了一個箱子出來的時候，它們分成了兩組，分別扛著箱子的兩側(cè)，而箱子的寬度，決定了它們只能貼著巷道的兩側(cè)前進(jìn)，這樣箱子下方，就空出來一個安全地帶，我，現(xiàn)在，就躺在這個安全地帶上。

    我屏住呼吸，縮緊了身子，忍受著怪胎們彌漫過來的腥臭氣息，不敢睜眼，也不敢閉眼，一動不動，只覺得身體左右兩側(cè)都是按序前進(jìn)的怪胎們的尾巴，擺動著、前行著，稍有偏差就卷到我的身上來了。

    只恨自己的身材在十六年的酣睡中養(yǎng)得太過豐腴，再怎么盡力，也無法把自己縮成像畫海那樣苗條的樣子。

    哦，jiejie的纖腰，多么美好。

    我眼一閉，心一橫，我得活著！

    為了有朝一日我的腰能變得像jiejie一樣細(xì)，我也得活著！

    耳邊的動靜安靜下去，我睜開眼。

    火苗已經(jīng)竄到半空，在等著我。

    “謝謝你，紫霞，好樣的。”我在心里對火苗說，輕輕爬了起來。

    借著火光，我看到那些抬著箱子的怪胎們已經(jīng)走遠(yuǎn)，便躡手躡腳跟了上去。

    心里不是不疑惑的：剛才那些怪胎離我如此之近，就算看不見我，也聽不到我的呼吸，至少能聞到我這個人類對它們來說的外來物種的味道吧，怎么它們完全沒反應(yīng)呢？

    我低頭看看自己，手里提的是被剔凈了的怪胎的手骨，身上沾滿了細(xì)細(xì)碎碎的魚鱗，臉上、脖子上還殘留著斷尾怪胎給我涂抹的黏液我是真的一點(diǎn)兒人味兒都沒有了。

    不知另一只火苗去搬救兵，怎么樣了，到現(xiàn)在都沒有動靜。

    我被困在這石壁夾縫里，而哥哥他們在地道里不知急成什么樣子了。

    一想到哥哥，我的情緒就有點(diǎn)不能自已，心神激蕩，身子晃了兩晃，我伸手扶住身邊巖石，忘了手里握著的白骨利刃，只聽白骨磕在巖石上、發(fā)出“鐺”的一聲輕響。

    火苗嚇得一個彈跳，我也嚇得定住了，背上一陣麻，寒毛一根根立起來。

    前面扛箱子的怪胎們停了下來。

    十個。它們一共是十個。箱子兩側(cè)，一邊站了五個。

    應(yīng)該是十一個的，有一個剛才在水里被我和魚群無聲無息地解決了。

    可現(xiàn)在是在岸上。我沒有幫手。

    怪胎們發(fā)出了嗚隆的聲音，它們在商量著什么。

    然后九個繼續(xù)扛著箱子、站在原地不動，右側(cè)那排的最后一個朝我發(fā)出聲音的位置移動過來。

    說實(shí)話，光線太暗，我無法看清楚這個怪胎在移動身體的時候，它的兩條代替腿的尾巴是怎么交替運(yùn)動的，我能做的就是在安靜的昏暗中，用耳朵拼命記下它的尾巴在劃過地面時發(fā)出的特殊的聲音。

    “嚓、嚓、嚓、嚓”我想我記住了。

    必須記?。∵@個特殊的聲響能救我的命！

    不待這個怪胎走近，我提著白骨利刃，向它迎了上去我拖動我的腳步，壓沉我的身體，我聽到我這刻意的姿態(tài)，發(fā)出了“嚓、嚓、嚓、嚓”的聲音。

    怪胎停了下來。

    借著火光，我看到它腦袋兩側(cè)那出奇大的耳朵，并沒有緊張地支棱著，而是微微放松，甚至有一點(diǎn)點(diǎn)下垂，它沖著我從嗓子眼發(fā)出了嗚隆隆的聲音它聽到了我移動時發(fā)出的聲音，它估計(jì)我可能是它的同類，向我發(fā)出聲音跟我確認(rèn)。

    我去！我還得記住這個聲音，這個從怪胎的嗓子里發(fā)出的聲音。

    還不行，我還需要再聽一遍。

    我沒有應(yīng)腔，只是在原地又蹭了蹭腳，再次發(fā)出了幾可亂真的“嚓、嚓”聲。

    怪胎遲疑著，漸漸抬起它的一條尾巴，朝著我的方向探過來我知道，那尾巴是可以伸縮，甚至可以再生，但當(dāng)它向我卷來的時候，而我已經(jīng)沒有魚群的保護(hù)，我無法遏制地渾身顫抖。

    它的尾巴還沒有碰觸到我，它又發(fā)出了跟剛才一樣的嗚隆隆的聲音。

    好吧，我就硬著頭皮試一下吧。

    我將一只手卡在嗓子處，定定神，發(fā)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聲音。

    忘言擁有靈敏非凡的嗅覺，畫海擁有惟妙惟肖模仿他人說話的本領(lǐng)，原來，我也不賴啊，我移動時發(fā)出的聲音、和我從嗓子里逼出來的吼聲，不夸張地說，當(dāng)你無法看到我的時候，你一定會以為我是個怪胎！

    我又試贏了。

    怪胎馬上放下了他已經(jīng)抬起來的尾巴，朝我走得更近些。

    暗綠色的臉上有一種如釋重負(fù)和埋怨的表情難道它以為我是那個落單的同伴那個已經(jīng)在水里被我解決掉的家伙？

    它張張嘴，似乎還想再說些什么，我沒有再給它機(jī)會。

    借著火光，我揮起白骨利刃。

    也許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又快又狠，所以它的頭顱脫離了它的頸脖時，噴濺出來的血液仿佛有了一種助推力，推著那頭顱，不墜反升，像一個漏了氣的球朝半空拋去。

    它的身子一軟，朝地面倒落。

    我迅速無聲倒臥在地，剛剛好接住它倒下的身軀，同時，我張開雙臂，將氣漏完了的球接在懷里。

    只要能不發(fā)出一點(diǎn)異響，我什么都愿意做。

    遠(yuǎn)處的怪胎，扛著箱子，發(fā)出嗚嗚啦啦不耐煩的聲響。

    我無聲地推開壓在我身上的怪胎身軀，被我攬?jiān)趹牙锏墓痔サ念^顱，癟了下去，從暗綠色變成了蒼綠色。我將它提在手里。

    “紫霞，沒有回頭路了，走吧。”我對火苗說。

    火苗點(diǎn)點(diǎn)頭，火光飄搖，照在我前頭。

    暗啞的光線中，我看到自己一身血污，心中是木的。

    如果救兵仍然不來，我還能撐多久？

    撐得多久是多久。

    如果現(xiàn)在我有一絲絲的膽怯和泄氣，那我就會萬劫不復(fù)。

    我一手提著斬下來的怪胎的頭顱，一手提著白骨利刃，拖著我的雙腳，發(fā)出“嚓、嚓、嚓、嚓”的聲音，朝那九個抬著箱子的怪胎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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