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意，過來?！备绺鐔疚?，嚴(yán)肅又溫和。

    我從忘言隔絕的世界里回過神來：“好的，哥哥?！?/br>
    “忘言君，美意年幼，天真憨厚，有得罪之處，還望您莫與小兒計(jì)較。”哥哥聲音平淡、語氣謙遜：“以后盡量不給忘言君添麻煩，我這做哥哥的要多費(fèi)些心了?！?/br>
    我聽著哥哥的話，感覺怪怪的，這哪里是怕我給忘言添麻煩，這明明是讓忘言別來摻和我的事兒。

    “哥哥……”我話還沒說完，哥哥將我一帶便走。

    忘言淡淡笑著，不以為意。

    他那么聰明的人，當(dāng)然明白哥哥的意思，但他什么也沒說，亦不辯駁，很沉得住氣。

    “有些話聽聽就好，這世界到底什么樣子，不需要?jiǎng)e人來告訴你；你要成為什么樣的人，也不需要?jiǎng)e人來安排你。”哥哥說，與我并肩，去追走在前面的小奈和畫海。

    “你也不行嗎？”我輕聲問。

    “我也不行。你得靠自己。美意?！备绺绲穆曇衾镉幸环N隱隱的無奈和狠氣。

    我突然感到一陣蒼涼，如同孤鳥，無枝可棲。

    我伸出手在暗中劃拉，希望拉住哥哥的手。

    哥哥接住了我的手……我突然一聲驚叫，哥哥的手倏然縮了回去！

    我心跳得如同擂鼓，一口氣喘不上來，說不出話。

    因?yàn)椤驗(yàn)閯偛沤幼∥业哪侵皇?，根本就不是哥哥的手?/br>
    哥哥的手，我太熟悉了，而剛才那只……我心中一陣恐懼和惡心，那只手，一握之下，冰冷、滑膩，似乎還滴著粘液，更讓人驚悚的是，那只手好像不足五根手指，四根、或者三根？

    “你怎么了！美意??！”哥哥看我嚇成這個(gè)樣子，聲音都變了。

    我抓起哥哥的兩只手——當(dāng)然不是！

    我推開眾人，在淡金色的光影中仔細(xì)尋找。

    這是一條漫長的、陰暗又潮濕的地道，狹窄，不高，四周都是暗黑色的巖石。

    不久之前，它還是一條水道，所以，巖石摸上去非常濕滑，縫隙中仍有滴滴答答的水珠滲下。

    地道中腥氣撲鼻，是一種水底生物特有的氣息，它們曾經(jīng)生活在這里，但此時(shí)，它們不知都去了哪里。

    心中的恐懼催促著我，我前后左右不停尋找，查看巖壁的縫隙，但，一無所獲。

    “你在找什么？要幫你一起找嗎？”風(fēng)間問道。

    “你們查看一下，看這地道的石壁縫隙中有什么異物沒有？”我喘著氣說。

    “我聞到一種很奇怪的腥臭味，不是平常的魚類或其他水中生物的味道。”忘言說。

    我直起身子，走向忘言。我想起來，他曾經(jīng)說過，他對(duì)氣味極其敏感。

    “味道更重了?！蓖哉f。

    我走到他的面前，舉起手、那只被握過的手，伸到他鼻端。

    昏暗的光線中，我看到我的手指上還沾著那樣?xùn)|西留下的粘液，仿佛是暗綠色的。

    “是這個(gè)氣味?！蓖苑浅？隙ǖ卣f：“美意，你摸到什么了？”

    “是‘什么’摸了我，那東西握了我的手，我開始以為是哥哥的手，等我發(fā)現(xiàn)不對(duì)，大聲尖叫時(shí)，那東西就丟開了?！蔽乙种谱拹汉涂植赖母杏X，盡量清楚地說。

    “你沒看到他的樣子嗎？”風(fēng)間搶著問。

    “沒有，只感覺到像是一只手，在暗中，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消失到哪兒去了?！蔽艺f。

    “會(huì)不會(huì)是幻覺？”寄城問道。

    “幻你個(gè)頭啊，你看看這是什么？”我將手戳到寄城的面前去。

    寄城向后閃避，不好意思地說：“不是不相信你，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東西……也許是你腳下一滑，伸手扶了一下石壁？我看這石壁上滑膩膩的不知長了些什么東西，苔蘚？還是曾經(jīng)水下的生物死了黏在這里？”

    “你們不覺奇怪嗎？”畫海突然輕聲問道：“這里曾經(jīng)是水道，美意將其改為地道后，那些魚呀、蝦呀，還有各種各樣的水中生物都跑到哪里去了？”

    “這個(gè)可以問我?！奔某钦Z氣中有點(diǎn)小得意。

    “好啊，你說。”畫海倒也謙遜。

    “這個(gè)……這個(gè)……”真讓寄城說，他又口拙起來。

    “趕緊說??！”風(fēng)間不耐煩起來。

    “剛才我認(rèn)真查看了這地道中的巖石，發(fā)現(xiàn)……這是我很熟悉的一種巖石，”寄城的語速利索起來：“這種巖石，石表堅(jiān)硬，但內(nèi)里中空，很容易形成石內(nèi)夾縫，而且夾縫可以去到很大，大到有生物在其中生存也不成問題，所以……”

    “你怎么會(huì)對(duì)這種巖石這么熟悉？”我問。

    “那是……那是因?yàn)樵谖覐男￠L大的黃薔堡中，有這樣一座巖石質(zhì)地的石山?！奔某敲黠@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了，語氣不知怎的，突然變得非常柔和。

    “我想起來了，”畫海輕聲叫到：“是那座黑乎乎的、一棵樹都沒有的、偏偏還被叫做‘黑影林’的石山嗎？”

    “是它，你小時(shí)候去黃薔堡的時(shí)候，還爬過的。”寄城羞澀地笑了。

    “居然同這地下水道的石壁是一種巖石？”畫海也輕輕笑了起來，想來是憶起了和寄城在一起的兒時(shí)時(shí)光。

    那時(shí)候，他們談天說笑、爬山玩耍。而我呢，我在干什么，我躺在床上睡覺。

    我心有些忿忿然。

    “沒有一棵樹，還是座山，干嘛叫做‘黑影林’？老早就想問你了，居然現(xiàn)在跑到這個(gè)地道里問你這個(gè)問題?！碑嫼＝又终f。

    “這個(gè)……這個(gè)得問我族中大人，這山的名字是他取的，”寄城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失神：“據(jù)說是大人總在那山附近看到……莫名其妙的影子。”

    “寄城君，請繼續(xù)——釋疑，回頭再敘舊不遲?！憋L(fēng)間脆聲道。

    “哦，抱歉?！奔某浅L(fēng)間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道：“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是這種特性的巖石的時(shí)候，我就做了個(gè)大膽的猜想：那些魚類生物在水道改成地道的時(shí)候，都陸續(xù)從巖石的縫隙中進(jìn)入了石內(nèi)夾縫。夾縫中的空間甚大，空氣不成問題，只要有水就成。想到這一點(diǎn)，我就將耳朵貼在石壁上和我們腳踩的石道上，我聽到了非常清晰的水流聲，我?guī)缀蹩梢詳喽ǎ切┧械纳?，并沒有失蹤或者死去，而是遁入了巖石中，繼續(xù)生存著——可能環(huán)境會(huì)相對(duì)艱苦一點(diǎn)，但至少，仍然活著。”

    “那落英呢？他說他‘被封存在石壁中’，是不是像你分析的那樣，水道變地道后，他就進(jìn)入了石壁夾縫，卻……卻無法再出來？”畫海控制著聲量問道。

    “可問題是，落英君那么大的一個(gè)人，他當(dāng)初是怎么進(jìn)入這石壁的縫隙里去的？”風(fēng)間不解地問。

    “我不知道?！奔某菗u搖頭：“但想來，他進(jìn)入石壁縫隙的時(shí)候，應(yīng)該還是一條魚。”

    “可是我們剛才看到的他，已經(jīng)是人身了——所以他出不來？”風(fēng)間仍是疑惑。

    “讓我聽聽?！碑嫼Ｕf著，將身子靠在石壁上，耳朵貼著石壁上的一條縫隙。

    我緊張地盯著她，觀察她神情的變化。

    她皺著眉頭，眼睛盯著某處，在極專注地聆聽。

    “怎樣？”我輕聲問她。

    “我確實(shí)聽到了水聲?！碑嫼Ｌ痤^，望著哥哥說。

    “但好像有其他的聲音，有些嘈雜，我再聽聽?！碑嫼Ｔ俅螌⒍浜兔骖a貼到了石壁上。

    我回頭望望小奈，小奈低聲道：“不管是姑姑信上所寫，還是小葵告知我的，我知道的和你們知道的一樣多，我給不了建議，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br>
    我拍拍她的肩膀，回頭再看jiejie。

    突然發(fā)現(xiàn)jiejie面頰一緊，整個(gè)頭往石壁縫隙里縮！

    我來不及喊出聲來，就竄到j(luò)iejie身邊，拽住她就往外拔！

    只覺好像有個(gè)力量在吸著jiejie，我嚇得心都不會(huì)跳了，手里想要下死命拉，卻突然一陣酸軟，使不上勁。

    還是寄城機(jī)靈，嘴里喊了一句什么，就沖了過來，拽住畫海的身子。

    緊接著，哥哥和忘言也沖過來了，七手八腳將jiejie從石壁邊拖開。

    畫海一跤坐在地上，面皮透亮，已無人色。

    眾人將她圍住，黯然的地道里，只聽得到粗重喘息的聲音，此起彼伏。

    “有人……有東西……在吸我的臉?！碑嫼＝K于開口，失精無魂。

    “啊——”風(fēng)間低叫出聲，聲音里全是惡心和驚恐。

    “我……我第二次湊近那石壁縫隙的時(shí)候，就聽到石壁后傳來動(dòng)靜，但根本聽不清楚，我努力想貼得更近些，然后就感到有東西對(duì)著我的耳朵吹氣……我想離開那石壁，但好像有一條濕答答的……舌頭從那縫隙中伸出來，卷住我的耳朵和半邊臉……我又害怕又惡心，已經(jīng)叫不出聲，只想拼了命地掙脫出來，沒想到，那舌頭好像有吸力，我……我居然掙脫不掉！”jiejie抖著聲音，堅(jiān)持完整地說了整個(gè)過程。

    忘言走近她，頓了一下，對(duì)眾人說：“一樣的氣味，就是握住美意的手的那東西的氣味。”

    我蹲下身子，看到畫海的半邊臉頰上也留下了暗綠色的粘液。

    同我手上的一模一樣。

    我伸手給她擦拭。

    非常惡心。但我不想那粘液在jiejie的臉上停留。

    忘言遞給我一塊手帕。雖然可惜了，但我不能不擦。

    擦完，我隨手塞在自己懷里，低聲對(duì)他說：“謝謝，回頭洗凈了還你?！?/br>
    他搖搖頭，什么也沒說。

    哥哥出聲，喚眾人聚攏，聲音很是嚴(yán)肅：“看來這石壁夾縫里，隱藏著什么東西，是人是鬼，是魚是妖，我們不得而知，而且，我們在明，他們在暗，我們必須非常小心了——小奈，你的jiejie小葵是走過此道的，她從未跟你提起過這水道里的異常嗎？”

    “從未?！毙∧挝⑽⑥侵劬Γ吐曊f：“也許她也想跟我說，但還沒來得及，她就……死了?！?/br>
    “沒有回頭路可走，我們只能這樣，”哥哥看著大家說：“前進(jìn)的時(shí)候，盡量不要靠近石壁，美意她們幾個(gè)女孩子走在中間，我走前面，忘言君，還有寄城君走在兩側(cè)……”

    “我走后面吧。”我拍拍腰間的金羽衣說，不管怎樣，這可是來自地獄的東西，論邪惡之氣，沒什么比得上它的了。將這件衣袍纏在腰間，恐怕再厲害的家伙也不敢動(dòng)我。

    “再說還有紫霞呢！”我又拍拍右肩頭，嘿，這家伙居然不在，上哪兒去了？

    “紫霞！”我揚(yáng)聲喚道。

    “我在這兒……”紫霞的聲音從暗處傳來，聽上去有些虛弱。

    我眼皮一跳，那僵尸貓一向的聲音都是陰冷硬氣，幾乎沒聽過他這般有氣無力。

    循著聲音，我看到紫霞癱臥在一塊稍稍有些突出的巖石的后面，瞪著眼珠子，豎著毛發(fā)，一動(dòng)不動(dòng)。

    “你怎么了，紫霞！快起來??！”我伸手想將他提起。

    “沒用了，”紫霞?xì)馊粲谓z：“我的后背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給吃掉了，我站不起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