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僵凍咒
風(fēng)間立于當(dāng)?shù)?,直挺挺站著,一動不動。一只手抬起來,似乎想要去招呼身邊的忘言,但不知被什么打斷了,而且是瞬間打斷的。臉上有古怪笑意,涎著嘴角,下嘴唇似乎在微微打顫。一張臉上最生動的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睛,仿佛是被凍住了,凝成一塊黑白分明的石珠,堪堪嵌在眼眶里。 她的皮膚!她裸露出來的皮膚,臉、頸脖、手臂,不知何時,轉(zhuǎn)變成一種陰郁的灰藍(lán)色。如同被死神的翅膀光顧過,在她整個人身上投下濃重的陰影。 我打了個冷戰(zhàn)。只覺一股寒氣從四周漫過來。 忘言迅速伸手過去,將手掌搭在風(fēng)間臂膀,面色端凝。轉(zhuǎn)臉對著哥哥道:“風(fēng)間似是中了某種劇毒!”他向來淡定,但此刻語氣已失去鎮(zhèn)靜。 哥哥搶身上前,掀動風(fēng)間眼皮查看,又輕輕掰開她的嘴唇,回頭道: “不能確定是否中了劇毒,但,已經(jīng)凍僵了?!?/br> 凍僵?我再看風(fēng)間,她的面頰、腦袋已罩上一層薄霜,身子僵硬,嘴唇烏紫! 只聽得那蝙蝠打個哈哈,盤旋頭頂,尖聲怪氣道:“侍同親自傳信與我,讓我來這摘星峰下、悠然谷里、夢河潭邊,與眾位相見,怎的全然忘記了?無妨,”他說著,收回他一邊翅翼,將翅翼上的一只小爪探進(jìn)他的一只巨大的耳朵里,掏啊掏啊,掏出一個小卷,望過去好像是個紙卷。蝙蝠將那紙卷拋給哥哥,黑豆眼睛至始至終沒有瞅一眼僵立的風(fēng)間。 jiejie悄悄湊近我,在我耳邊低語:“那小姑娘怎么突然就成了這個樣子了,莫非……” “被下了咒語?!甭溆⒃谝慌岳淅浣忧?。 “什么咒語?恁厲害!”寄城搶了我要說的話。 “誰下的?!”我急問。 “嘿嘿,若你那900歲的哥哥都看不出來是什么咒語、誰下的,那——真是白活了。”落英閑閑道。 哥哥拿著紙卷并未展開。只是盯著風(fēng)間,面色微沉不言語。忘言看看哥哥,又看看風(fēng)間,極其克制地沒有發(fā)問,突然將風(fēng)間攬在懷里,將她帶離了蝙蝠的翅膀陰影,站在了艷陽之下,應(yīng)該是想給她一些溫暖。我看到風(fēng)間眼似冰湖,眉毛已掛上白霜,頭頂像是籠了一頂白絨絨的帽子。 蝙蝠催促道:“信箋內(nèi)容還請侍同過目,我好回去復(fù)命?!?/br> 哥哥突然抬頭,揚聲對那蝙蝠道:“信使施的可是‘僵凍咒’?還望信使快快解咒。那姑娘命已危在旦夕!” 忘言緊摟風(fēng)間,猛然抬頭,盯著哥哥道:“果真?” “侍同果然厲害?!甭溆嵴戚p笑。事不關(guān)己的輕松笑意。 那蝙蝠不以為意,尖聲道:“既然侍同堅持不當(dāng)面閱過,那我就只能如實匯報??傊乓阉偷剑@就別過,我即刻返圣星堡……這該死的太陽,真是讓人無處可躲!”說完,就大力撲閃雙翼,作勢要飛。 說時遲那時快,哥哥和忘言同時縱身而起,要去拽那蝙蝠翅膀。忘言在起身之前,一把將風(fēng)間朝我推了過來! 藍(lán)影晃過、寒氣迫人,風(fēng)間就已經(jīng)在我懷里了。這還是那個笑意盈盈、豐神俊朗的姑娘嗎?臉頰手臂已成冰藍(lán),映得她那白色長衫也成雪藍(lán)色了。眼神凝固,掩在已成細(xì)小冰柱的睫毛后面,生氣全無。我抱著她,冷冽滿懷,想要丟開,知道不能。 畫海將手搭在風(fēng)間手腕上,低聲道:“幾乎已沒有跳動,甚是微弱。她快凍死了?!?/br> “把我這長衫給她穿上!”寄城一邊說一邊就要伸手解自己衣袍。 “你到底是天真還是無知?”落英出言嗆聲寄城:“那‘僵凍咒’,是蝙蝠用來襲擊敵人時的一種可怕咒語,咒語念出之時,蝙蝠的翅膀要拂過敵人的耳朵,咒語就可以通過翅膀的顫動傳達(dá)進(jìn)敵人的耳內(nèi),一路傳顫進(jìn)敵人的心臟,從心臟開始結(jié)凍、僵化,由內(nèi)向外,漸次到達(dá)體表。待到旁人發(fā)現(xiàn)時,基本已是一具冰凍僵尸?!?/br> “你怎么知道得如此詳細(xì)?”jiejie轉(zhuǎn)臉問道,語氣很是警覺。 “我之所知遠(yuǎn)超你之所想。”落英淡淡答她。 “剛才又不說?!奔某堑吐曕洁臁?/br> “快看!”我驚呼一聲,指著天上。 只見那棕色蝙蝠的巨大兩翼上分別懸著一個人,哥哥和忘言攀住翼上尖爪,正在奮力將那蝙蝠向地面拖拽,防他飛走。 蝙蝠一邊長翼一振,將翼下的忘言拋入潭中,另一邊被哥哥拽著的長翼稍稍傾斜,像是想放下哥哥,似乎并不想傷他。 紅龍潛入潭中去救忘言。哥哥兩腳挨地,但手不肯松開蝙蝠的翼上尖爪,喘著氣說:“再不解咒就來不及了!” 那蝙蝠被哥哥拽得身子幾乎失去平衡,呲牙惱怒道:“不錯!這咒是我所下,但那人類無知小兒也忒狂妄無禮!我久未踏足塵世,甫一露(lou)面就受此羞辱,我怎能忍得!” “信使所言,穿云理解。但信使實在無須與這人類小小少女計較。年少輕狂,我們都有過,吃些虧碰碰壁,說話行事自然老道。信使年輕時候的荒唐事現(xiàn)在不都化作韜光養(yǎng)晦的穩(wěn)穩(wěn)城府了嗎?”哥哥不松手,且循循善誘。 “你這哥哥倒是老jian巨猾!”落英冷笑低語。 蝙蝠扇動翅膀的幅度小了下來,仿佛是心思有所松動。 哥哥趁熱打鐵道:“如此這般教訓(xùn),于那女娃已經(jīng)足矣,放她一條生路。信使塵世之行,沒的沾染些閑氣。穿云和候選諸君還期待著下一次信使的降臨呢!” “侍同這話真是說得我心豁亮許多!”蝙蝠無聲地笑了,一張丑臉皺成一坨道:“但,很是可惜,我那解咒之物并未隨身攜帶?!?/br> “哥哥,莫要再同他廢話!他分明是不肯解咒!風(fēng)間縱使說錯話得罪他,但也罪不至死?。∫痪湓捑鸵∪诵悦?,真正是氣量狹窄、心腸歹毒之人!不,他才不是人,他不過是一只丑蝙蝠!”我濁氣塞胸,不吐不快。 “就憑你說的這些話,誰會相信你憨睡了16年!”落英在旁奚落。 “你給我收聲!”我轉(zhuǎn)臉對著落英一聲暴喝:“你除了在一旁嘰嘰歪歪、冷嘲熱諷,你還會干什么?!事情出了,不是想著法子怎么趕緊解決,只顧顯擺你看得透、懂得多,有個屁用!你有天大的本事,你倒是露一手??!你把風(fēng)間救回來算我服你!” 我急赤白臉對著落英一陣亂吼。 落英被吼懵了(這可是長了十幾年沒被吼過的主兒啊),奚落我時嘴角的一抹嘲弄之笑還來不及收回去,凍掛在原處。一雙妙目停留在我臉上,定定然,眼神干凈,如同我醒過來時吹拂在白色窗紗上的清風(fēng),我抓不住它,但我感覺得到它。那風(fēng)掃過我心底,微微打個旋兒,飄散而去。 我的手仍沒有松開風(fēng)間,已經(jīng)凍僵的風(fēng)間。我的手臂仿佛已經(jīng)跟她的身子凍成一體。我望著紅龍已從深潭中將忘言托出,馱著他朝我們過來。 落英的臉在改變。他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仿佛有一群馬在他臉上奔騰踏過,揚起一陣塵沙,他的臉就隱在那風(fēng)沙之后,一雙妙目變寒星,隱隱約約,閃爍不定。 我一陣心慌。恐懼的小火苗在心底轟然綻放。一陣突如其來的顫抖,我聽到牙齒打顫的聲音。我是怕的,還是凍的,我不知道。 落英緊抿嘴唇,跨前一步,一把鉗住我手腕,將我一扯!我一個踉蹌,另一只手臂還勉強環(huán)抱著風(fēng)間。 “你要怎樣?”我說。語氣已沒有剛才那么雄壯。 “你不是要看我‘露一手’嗎?隨我來!”扯了我便要前行。我看他一臉冷峻,緊閉雙唇,下巴的線條美得瘆人。一雙眼睛烏亮,盯住我,似要榨出我那虛張聲勢下的懦弱。 他,完完全全,好像變了一個人。仍然是俊秀難以方物,但你已經(jīng)根本無法看到他的美,你只會瑟縮著他的嚴(yán)威。 畫海和寄城同時搶身上前,就連一直安靜不出聲的小藍(lán)龍也欺身過來。 “落英!你干什么?!”畫海叱喝一聲,寄城伸手就想要拉下落英那只拽我的手。 落英手中一頓,定神朝他倆望去。眼神如冰鑄之劍,寒光橫掃,竟逼得jiejie和寄城朝后一閃! 落英拖拽著我,既不松手,亦不張口,小藍(lán)龍挨身過來,落英伸手將我懷里已僵成冰柱的風(fēng)間一推,推到藍(lán)龍面前,眼都不帶眨一下,拽著我徑直來到那蝙蝠的翼下,正正就在蝙蝠的利爪之下。 我低頭看著落英鑲在我手腕上的他的那只手。如同某種細(xì)爪生物,雪白纖長,骨節(jié)發(fā)藍(lán),清秀疏離,卻又戾氣十足,緊緊纏繞,不肯罷手。 落英一手扯我,一手向那蝙蝠招呼:“你,過來。”語氣極為冷淡卻攝人心魄。 那蝙蝠正自跟哥哥拉鋸,總是不肯交出解咒之物。不知為何,聽了落英召喚,竟然乖乖俯身下來。一片陰影籠上落英的臉。 只見落英懶洋洋伸手繞到頭頂,取下他那根綰發(fā)髻的細(xì)細(xì)長簪,輕輕放到被他鉗著的我的手里。我一頭霧水,不知他意欲何為,但見他突然一手扯住蝙蝠巨大翅膀,另一只手拿住我的手,將那長簪朝翅膀狠狠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