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奇長袍下方的裝飾，再次像剛才一樣閃耀出了瞬間的光影，一片宛如眼睛的羽毛閃過，仿佛是有一只眼睛在這瞬間睜開一樣。

    而芬奇的周圍的場景，竟在這一剎那變了，附近千瘡百孔的峭壁和地面，都在恢復(fù)。

    最令人驚奇的是，他的身旁居然出現(xiàn)了克拉赫、“腐鞭”、“尸偶”、“寒魔”等等當(dāng)初在這里戰(zhàn)斗過的人！

    這些人，仿佛是在經(jīng)歷著時間的回溯一般，動作全都在快速地倒退。

    有點奇怪的是，在那羽毛虛影閃過之后，這里所有的一切，就變成了墨綠色。

    因為，芬奇現(xiàn)在看到的，其實并不是真正的世界，而是過去。

    場景，終于回到了“腐鞭”和“尸偶”初遇克拉赫的那一刻。

    芬奇目光微微一閃，沒有進(jìn)行任何動作，這場景就自己停住了。

    他掃了“腐鞭”面前戴著烏鴉面具的男子一眼，他是誰，芬奇當(dāng)然知道。

    但是，不是通過這里，而是通過帝都那場他和海博科以及法歐的戰(zhàn)斗。

    原本，芬奇應(yīng)該是去帝都的，在那里的希羅斯廣場上，他可以非常方便地觀察一切。

    但，無奈他因為一些恩怨，不能踏足帝都，否則的話，他也不必大老遠(yuǎn)地跑到屠風(fēng)山脈了。

    同樣，“天罰”事件過后，他也曾考慮過不顧一切地去被邪藪鬼堂毀滅的諸神圣殿獲知信息，可惜他不能，原因，和他不能去帝都是一樣的……

    芬奇的目光，很快便從克拉赫處移開，但卻并不是移向“腐鞭”與“尸偶”，而是坐在峭壁上喝著飲料的芬特海姆。

    “沒有任何魔物的波動……”芬奇的身體緩緩地飄起，停在芬特海姆的旁邊，仔細(xì)地打量了一番。

    接著，他對著芬特海姆伸出手，輕聲道：“一目瑰羽?睚眥?！?/br>
    隨著羽毛的虛影亮起，一道像是從那好似眼睛的羽毛發(fā)出的rou眼可見的犀利目光猛然對著芬特海姆射出。

    這目光，和那虛影一樣，僅僅是剎那便消失。

    芬奇的表情，卻少有地變了變。

    他微微蹙著眉，喃喃道：“居然完全無法探測到他的魔物氣息……”

    之后，芬奇也不再停頓，他意念一動，整個場景便開始正常地運(yùn)轉(zhuǎn)起來。

    克拉赫拿出了那把催命的手術(shù)刀，“腐鞭”和“尸偶”對此毫無抵抗能力，被徹底地壓制，不久，“寒魔”三人登場……

    芬奇就這么默默地看著，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卻全都在芬特海姆這里。

    當(dāng)芬特海姆正全神貫注地玩著一只蜘蛛，而“尸偶”卻要趁機(jī)偷襲他的時候，克拉赫那明顯有點慌張的舉止，瞬間吸引了芬奇。

    但，他并沒有暫停場景而開始思考，他決定先看完這一切。

    場景繼續(xù)下去，芬特海姆玩弄尸酸的過程被打斷，暴走，瑟勒幾人到場，寒魔被輕易秒殺，烏列出現(xiàn)……

    芬奇的眼睛，在烏列出現(xiàn)的剎那瞇了一下。

    但，他依舊沒有停止場景。

    烏列對著克拉赫發(fā)了火，然后復(fù)活了被“死夜”殺死的瑟勒等人。

    這一系列不符合魔物作風(fēng)的舉動，沒有讓芬奇的內(nèi)心產(chǎn)生一絲波動。

    魔物，就是魔物，他們就算有著和人類一模一樣的感情，也是人類的敵人。

    芬奇，自認(rèn)為是理智的，他才不會因為魔物的這一點點好似極為富有人性的舉動就天真地認(rèn)為對方是可以與之進(jìn)行溝通的。

    芬奇的注意力，轉(zhuǎn)到了瑟勒幾人身上。

    烏列復(fù)活他們的魔法，顯然不是什么圣勢魔法。

    在芬奇看來，這魔法邪惡而可怖到了極點，而被復(fù)活的瑟勒幾人，身上的氣息也變得同樣可憎起來。

    之后，烏列與瑟勒幾人的對話，使芬奇更加在意。

    他們談到了一個叫普莉奧的人，看樣子，她被邪藪鬼堂擄走了。

    而以此為要挾，烏列要求他們?nèi)サ鄱枷嘁姟?/br>
    過了一會兒，幾人的對話結(jié)束，烏列通過一道傳送門離開了，而瑟勒幾人也很快消失在了這里。

    芬奇的大腦，卻沒有停止活動。

    事實上，他的腦海里充滿了疑問。

    第一，邪藪鬼堂為何會對攝冥會出手？這個問題，從整個戰(zhàn)斗的過程看下來，都沒有得到解答，芬特海姆似乎只是因為想要看個熱鬧而讓克拉赫出手的。

    第二，克拉赫和烏列使用的那由漆黑色霧氣組成的魔法，是什么魔勢？可以肯定的是，那絕對不是暗魔勢。那么，能是什么魔勢呢？混沌魔勢嗎？芬奇不知道。

    第三，芬特海姆被激怒之后，模樣發(fā)生了極大地轉(zhuǎn)變，而在那一剎那，他身上魔物的氣息便暴露了出來。是什么魔法，給了他如此徹底地隱藏自己魔物身份的能力？

    最后，邪藪鬼堂為什么要擄走那個叫普莉奧的人類，又為什么要復(fù)活瑟勒幾人呢？芬奇腦海中的種種猜測里，沒有一個是因為烏列仁慈。而最令他相信的一種，便是烏列要利用這幾個人類。

    可幾個實力極為低下的人類，對于充滿了強(qiáng)大魔物的邪藪鬼堂來說，又有什么可以利用之處呢？

    他們?nèi)祟惖纳矸荩?/br>
    恐怕不是，芬特海姆那隱藏魔物氣息的魔法，就連芬奇都無法看透，他們根本不需要人類來充當(dāng)他們的眼線或間諜，何況，以邪藪鬼堂的手段，必定擁有著大量探查人類情況的方法，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地來脅迫幾個不愿合作的人類。

    顯然，這里面藏著什么其他的原因。

    而這個原因，恐怕只能通過去帝都他們相見的地方才能看到了。

    可惜，芬奇不能去。

    為了圣陸，為了人類，那個私人恩怨原本應(yīng)該先放在一邊。

    但，這不是他能決定的，因為不讓他踏足帝都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而一旦他違背了這個諾言，后果絕對不堪設(shè)想。

    想到此，芬奇在心中悠悠地嘆了口氣，世間之事，為何總是如此復(fù)雜？即使它們有著絕對正當(dāng)?shù)睦碛桑餐鶗龅竭@樣那樣的阻撓。

    但，他也沒有消沉，而是將場景再次倒回。

    當(dāng)克拉赫和芬特海姆退回到這里時，他走到了兩人身邊。

    目光在兩人間移動了兩次，芬奇似乎在猶豫。

    最終，他選擇了克拉赫。

    “一目瑰羽?歸巢?！?/br>
    羽毛光影再次一閃，令人驚異的事情出現(xiàn)了！

    這次，退回的居然不再是這個場景，而是鎖定在克拉赫身邊所發(fā)生過的一切！

    而芬奇，就好像克拉赫正面的影子一般，固定在他的面前，靜靜地看著他經(jīng)歷的一切。

    越看，他越是感到心驚。

    從這些場景中，他聽到了太多太多他無法理解的東西。

    比如，冥塵與冥塵侍，比如，亡語，比如，先朝和先皇，又比如，人性膚……

    在這一個個名詞中，人性膚這個名詞是最讓芬奇感到震驚的，因為它是唯一直觀地讓芬奇明白了其作用的存在。

    而另外一個令他感到呼吸一滯的，是邪藪鬼堂的實力。

    遍布整個邪藪鬼堂的實力最低也在第七階的各種守衛(wèi)者，會議中坐在一起的冥塵侍和冥塵，無一不讓芬奇感到心驚！

    邪藪鬼堂，居然有如此眾多的第七階魔物存在？！

    這種在圣陸被籠統(tǒng)地稱為“高階魔物”的只應(yīng)存在于傳說中的怪物，在邪藪鬼堂中居然遍地都是？！

    更令人感到震驚的，是除了七個實力絕對強(qiáng)于芬奇的冥塵之外，坐在下首的七個冥塵侍中，居然也有幾個散發(fā)著令芬奇感到極度危險的氣息！

    原本，在芬奇的預(yù)想中，邪藪鬼堂里只有烏列是一個目前來說絕對無法對抗的存在，而泯戀蛛、剔骨鬼、殮罪靈、凌心妖、嚙肢蝠、蝕髓蝎、啜血魔這七個傳說中窮兇極惡的魔物，實力和末日五指相比應(yīng)該也就是在伯仲之間，不會太強(qiáng)。

    可現(xiàn)在看來，別說七個冥塵了，居然連冥塵侍中都有連他也無法對抗的魔物，這一切，難道是噩夢嗎？！

    盡管有些心神不寧，但芬奇并沒有停止對克拉赫經(jīng)歷的觀察。

    不過，他已有些力不從心。

    這個場景回溯的魔法，并不是可以沒有限制地濫用的。

    被施放對象的力量越強(qiáng)、時間回溯得越久，芬奇的負(fù)擔(dān)便越重。

    這就是他為何會在克拉赫和芬特海姆之間猶豫，而最終選擇了克拉赫的原因。

    但就目前來看，他還能夠堅持。

    時間，繼續(xù)向后退去。漸漸地，回到了“天罰”事件的時候。

    此時，芬奇已是極限。

    如果是一個普通人，就算一次回溯個幾千年，芬奇也不會有任何壓力——當(dāng)然，對于一個最多只能活幾十年的人類來說那也是毫無意義的。

    但克拉赫畢竟是一個實力遠(yuǎn)超第七階的魔物，且這次的魔法是在回溯之中再次選擇對象進(jìn)行的，等于是承受了兩倍的壓力，能將時間拉回到這個地步，芬奇已經(jīng)是在超負(fù)荷運(yùn)轉(zhuǎn)這個魔法了！

    看到克拉赫隨著芬特海姆輕松地毀掉了聆愿者圣殿，芬奇的面色已經(jīng)發(fā)白，嘴角甚至已流出了鮮血。

    他只得閉上眼睛，神情虛弱地停止了魔法。

    回到現(xiàn)實中后，芬奇不斷地深呼吸著，以此來調(diào)整著自己紊亂的氣息。

    他靠在石壁上，回想著剛才看到的一切。

    說實話，他心中感受到的壓力，遠(yuǎn)比剛才他施放魔法時所承受的最強(qiáng)的壓力還要重！

    他突然發(fā)現(xiàn)，邪藪鬼堂的存在，是圣陸絕對無法對抗的！

    即使，末日五指和圣翼騎士、以及所有的人類宛如一塊鐵板地團(tuán)結(jié)在一起對抗他們，結(jié)果，也必然是毫無疑問的……而且，邪藪鬼堂的損失甚至可以壓低到零！

    一想到此，芬奇就有一種想要無力地坐到地上的沖動。

    但，他沒有。

    他的肩上已經(jīng)背負(fù)著不能再重的責(zé)任，而他現(xiàn)在面對的，不過是這些責(zé)任具現(xiàn)化之后的結(jié)果而已……

    何況，末日五指和圣翼騎士不同，圣翼騎士都是有壽命限制的，他們待到垂暮之年后，會出現(xiàn)繼任者，而末日五指卻是自組織成立起便沒有進(jìn)行過更替的五個活了千余年的怪物，他們經(jīng)歷過的事情，要遠(yuǎn)比圣翼騎士多得多！

    芬奇沒有沉浸在對宛如噩夢的現(xiàn)實的恐懼之中，他很快就開始了思考對策的過程。

    縱使，這個過程令他痛苦萬分。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似乎一切對策都是徒勞的。

    盡管絕對一詞本身就是個悖論，但如果情況是無限接近絕對的呢？我們還能做什么？

    答案，似乎被推向了一個詞：妥協(xié)。

    人類的面前，僅余的選擇，好像就只剩下了妥協(xié)。

    可就在這時，芬奇猛然想起了一個一直以來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實——邪藪鬼堂并沒有真正地表現(xiàn)出要征服甚至毀滅人類的跡象。

    不錯，他們毀掉了諸神圣殿和議會圣堂，但從克拉赫的經(jīng)歷中可以看出，那是他們與神圣諸神有著血海深仇的結(jié)果，盡管他們也痛恨人類，但這一行動，卻并不是針對人類，否則，當(dāng)初所有在“天罰”事件中被放走的既不是祭司也不是圣騎士的人類該作何解釋？

    不錯，他們殺死了律天使，但事實是，這一行動到目前為止可以給予的最極端的解釋，也不過是一次極為過分的報復(fù)或示威罷了。

    而唯一一點令芬奇感到懷疑的、邪藪鬼堂在搜尋的一種叫做“荒陸碎片”的物質(zhì)，似乎也是與神圣諸神有關(guān)。

    末日五指，沒有一個人信奉神圣諸神。

    相反，他們因為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所以唾棄神圣諸神。

    在面對“神圣諸神如果滅亡，人類是否會毀滅”這一問題時，他們持否定態(tài)度。

    而此時，經(jīng)過克拉赫和邪藪鬼堂成員的談話，芬奇可以肯定，烏列考慮過這個問題，而且，他有過結(jié)論，答案是否定的。

    至此，芬奇有些失笑地發(fā)現(xiàn)：邪藪鬼堂居然真地沒有與人類為敵的意思，至少，到目前為止，不管是明面上還是背地里，他們都沒有這樣的計劃存在。

    但，不可否認(rèn)的、也不可不重視的一個事實是：除去烏列，邪藪鬼堂的一切存在，都痛恨著人類，如果不是烏列的個人魅力過于突出，這些魔物中一定會有人忍不住對無辜的人類出手。

    所以，問題等于是被懸了起來。

    它既沒有緊張到存亡絕續(xù)的地步，也沒有輕松到可以輕裘緩帶的程度。

    災(zāi)難，現(xiàn)在被一面穩(wěn)固的屏障攔住了。

    而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實是，這面屏障，居然是身為魔頭的烏列！

    “等等！”芬奇心中微微一動，似是突然抓住了什么關(guān)鍵的頭緒。

    “烏列……邪藪鬼堂的主人……擋在人類和魔物之間的屏障……他的存在，便是權(quán)宜、卻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應(yīng)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