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列坐在大廳中，眼睛已恢復(fù)了翠綠的顏色。

    其他的石椅上，除了那些漂浮的黑色氣團(tuán)外，坐著的人稍微有一些變化。

    首先是他側(cè)面那個雕著音符的石椅上不再是空蕩蕩的了，凌心妖——菲洛拉特伊芙夏爾正坐在上面。

    她和剛才在鋼琴室中的樣子截然不同，沒有一絲感情，有的，只有冰冷。

    而如果有人告訴你，剛才和烏列說笑的那個伊芙夏爾和坐在這里的這個并不是一個人，你恐怕也會毫不猶豫地相信。

    倘若說巴羅迪亞的冰冷給人的感覺是那種徹底泯滅了情感的心死之人，那么伊芙夏爾給人的感覺就是那本就沒有情感的端坐于寒冰皇宮中的冰雪女神。

    另外一個和上次不一樣的石椅，是靠后的冥塵侍中的一個，上面，也是既沒有坐著誰也沒有黑色氣團(tuán)漂浮，難道也是像上次伊芙夏爾一樣、這個冥塵侍有事情無法參加？

    巴羅迪亞瞥了伊芙夏爾一眼，但后者那冰冷的樣子使他完全看不出什么，便將目光又轉(zhuǎn)向了烏列。

    烏列看起來倒是和平時沒什么不同，帶著慣有的微笑坐著。

    “哎……”巴羅迪亞在心中嘆了口氣，將目光轉(zhuǎn)了回來。

    “有三件事要和大家說一下，都是這次帝都之行發(fā)生的事情?！睘趿虚_口道，“首先，是關(guān)于天戮諸神的?！?/br>
    下首的人們，頓時發(fā)出了語氣不一的聲音，但相同的一點(diǎn)是，他們對烏列所說的都比較興奮。

    “是哪一個？”嚙肢蝠蒂伯格斯用他那暴虐無比的聲音問道。

    烏列的目光看了一下地面，微笑斂起，一字一頓地說“我們一直在找的，從開始就失蹤的那個，噓疫者——弗雷迪辛迪亞達(dá)。”

    “在哪里？！”許多個氣團(tuán)，同時發(fā)出了憤怒而著急的聲音，如果他們是坐在這里的，恐怕直接就站起來了。

    烏列沒有回答，他先是看了一眼巴羅迪亞。

    巴羅迪亞的眼睛，也在看著他。

    這場面，有些耐人尋味。

    巴羅迪亞率先打破了沉默，問出了一樣的話“在哪里？”

    “在一個人類的體內(nèi)，十分虛弱?！睘趿袥]有再沉默，回答道。

    “所以，您并沒有除掉他?！卑土_迪亞冰冷地說。

    “沒有?！睘趿泻敛贿t疑地回答道。

    “為什么？！”這次，又是幾個氣團(tuán)不約而同地說出了相同的話。

    烏列卻還是沒說話，只是盯著巴羅迪亞。

    巴羅迪亞注視著烏列翠綠的眼睛，緩緩道“因?yàn)槟闩聡u疫者的死亡會擴(kuò)散大范圍的瘟疫，殺死帝都的人類?！?/br>
    “又是人類??！”蒂伯格斯憤怒地道，“我們到底要為這個卑微的種族仁慈到什么程度？！”

    烏列依舊沉默著。

    巴羅迪亞瞇了一下眼睛，說“看來，不止這個原因？”

    “不錯，”烏列承認(rèn)道，“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噓疫者所寄生的那個人類，非常符合激活荒陸圣物所需要的少女的要求，而強(qiáng)行將噓疫者抽出來，會直接導(dǎo)致這個少女死亡。”

    “那又怎樣，死了就死了，再找一個就是，何必在乎那么多？！”蒂伯格斯再次怒道。

    烏列卻似乎將議事變成了和巴羅迪亞間的單獨(dú)對話，對于蒂伯格斯的話完全置之一邊。

    “您有沒有想過，這可能是噓疫者故意的，他選擇了一個符合圣物要求的少女，就是為了防止他被發(fā)現(xiàn)后我們直接將他和這個少女一起殺死，畢竟，對于圣物的了解，他并不比我們少，甚至還要比我們多，當(dāng)初就是天戮諸神和神圣諸神共同改變了圣物的屬性并將碎片藏了起來，還在上面施放了掩蓋波動的魔法?！卑土_迪亞語氣毫無波動地說。

    “……即使如此，我依然不準(zhǔn)備直接抽出噓疫者。”烏列雙臂拄在石椅的扶手上，雙手十指交叉在嘴前，堅(jiān)定地說。

    “嘁！”蒂伯格斯發(fā)出了咬牙的聲音，卻沒有再說什么，因?yàn)樗私庵魅说男愿?，也許平時看起來他很隨和，但他堅(jiān)持的事情，連先皇也無法改變。

    巴羅迪亞略微抬了一下頭，從鼻子中嘆了口氣，說“我提議對此議題發(fā)起議會投票?！?/br>
    “我拒絕?！睘趿杏忠淮魏敛华q豫地說道。

    “主人，為何要為了一個人類的女性做到如此地步……”啜血魔凱蕾妮雅英氣的聲音響了起來，語氣間帶著些遲疑。

    “不光是為了一個人類的女性，我不會因?yàn)橐粋€仇人而害死那么多人類?！睘趿械卣f。

    “那就把她帶到?jīng)]有人類的地方再殺死！”蒂伯格斯急道。

    巴羅迪亞卻先說話了，不過不是對蒂伯格斯，而是對烏列“我建議將這個少女抓回邪藪鬼堂監(jiān)禁起來。”

    “贊成。”殮罪靈安達(dá)莉塔平靜地說。

    “這樣，既可以保證這個少女活著，也可以保證帝都的人類不會因?yàn)椴恢朗裁磿r候會跑出來的噓疫者而遭受威脅，還能確保噓疫者被控制在我們的手中?！卑土_迪亞繼續(xù)道。

    “活著？監(jiān)禁起來，叫什么活著？”烏列卻反問道。

    “我不在乎她活不活著，您對這一點(diǎn)太過執(zhí)著了?！卑土_迪亞的話語間突然帶著些教訓(xùn)的意思。

    烏列沒有說話，大廳內(nèi)頓時變得十分安靜。

    伊芙夏爾看了烏列一眼，語氣十分冰冷地說“烏列，說說你的想法，如果既不能殺死她，又不能監(jiān)禁她，我們該怎么做？總不能等著噓疫者自己離開她的身體吧？”

    烏列思考了一下，說“先說一下第二件事，這兩件事有著很大關(guān)聯(lián)，放在一起討論也好?！?/br>
    說完，他等了一會兒，見眾人沒有反對的意思，他便繼續(xù)道“第二件事，相信你們都已經(jīng)聽說，那就是克拉赫被人類擊敗的事。”

    在座的所有人，對此都沒有什么大的反應(yīng)。

    克拉赫略微低下了頭，他是十分羞愧的，一來自己居然被卑微的人類打敗了，二來主人已經(jīng)囑咐過自己要小心，自己卻依舊自大地面對了那場戰(zhàn)斗。

    “和克拉赫戰(zhàn)斗過的人，有兩個，一個，是希特萊松海博科，雖然他在發(fā)揮全部實(shí)力前便被壓制了，但，這個人也需要我們注意，畢竟他是從我們在圣陸開始活動到目前為止第一個能和冥塵侍平分秋色的人。”

    “需要對他進(jìn)行監(jiān)視嗎，主人？”安達(dá)莉塔問道。

    “……嗯，就這么辦吧?！睘趿邢肓讼胪獾?。

    “遵命?！?/br>
    “另外一個人，是魔殼組織的殺手——‘瘋鐵狂鋼’伊斯普利法歐，此人本身的實(shí)力已經(jīng)很強(qiáng)，再加上他身上的特殊鎧甲，使他擁有了足以完全碾壓冥塵侍的能力?！?/br>
    “碾壓冥塵侍？獰歡也算嗎？”巴羅迪亞眉頭略微有些皺起。

    “哦不，不好意思，獰歡當(dāng)然不能算在內(nèi)，另外，據(jù)克拉赫所說，莉露在速度方面應(yīng)該也可以勝過法歐?！?/br>
    “什么？應(yīng)該可以勝過？！意思是還有懷疑？”芬歌列爾不禁驚道。

    克拉赫卻替主人說道“沒錯，他的速度，你、我、歐力等等，都無法趕上……不，不是無法趕上，是連最起碼的反應(yīng)都做不到……”

    列爾沒有說話，將身子重新坐正，但顯然是被驚到了。

    “所以，這件事情，必須引起足夠的重視，”烏列鄭重地說，“所有在外面活動的人，包括冥塵侍，包括冥塵，從今天起，必須謹(jǐn)慎對待人類，這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和你們開玩笑，而你們卻從來都是忽視了我的這個命令?！?/br>
    “那么，我們是否就已經(jīng)可以得出結(jié)論，盲眼榜上排在法歐前面的那些個圣翼騎士和末日五指，都只會比這個法歐更強(qiáng)了?！币淋较臓枂柕?。

    “不，暫時還不能這么說，千眼圣凰雖然是個極為嚴(yán)謹(jǐn)?shù)慕M織，但在處理盲眼榜的問題上，他們的嚴(yán)謹(jǐn)卻顯得毫無作用，因?yàn)橐粋€人的實(shí)力，絕不會是一個定值，況且，僅憑一場戰(zhàn)斗就決定一個人的排名，不管他們有著怎樣嚴(yán)謹(jǐn)?shù)臉?biāo)準(zhǔn)，也太過草率了。”巴羅迪亞道。

    “但，我們至少可以明確地知道，法歐和這些個圣陸最強(qiáng)的人類處于同一個層次?！币淋较臓柕馈?/br>
    “不?！睘趿写驍嗔藢υ挘安皇欠W，是魔殼?！?/br>
    大廳，又一次安靜了下來。

    “……您是，什么意思？”列爾最先忍不住問道。

    “魔殼這個組織雖然很小，但不止法歐這一個殺手。確切地講，這個組織除了為首的一個被稱為‘魔殼之大工匠’的人外，算上法歐也總共只有六個人，而這六個人，全部都是殺手，而且，實(shí)力應(yīng)該都不弱?！睘趿谢叵胫鴱囊羚砝倌X海中看到的信息，為了了解她，烏列破例完完全全地將她的回憶看了個透，同時，也就將她腦海中一切關(guān)于魔殼的信息都看了一遍，“這個‘魔殼之大工匠’，有著極為可怕的想法，他所制造的被他們稱為‘魔殼’的鎧甲所擁有的力量，不是普通的魔法力量可以比擬的。”

    克拉赫聽著主人的敘述，那時，由于烏列沒有料到他會和法歐發(fā)生沖突，所以只是簡單地向他講了一點(diǎn)伊珥蕾的事，所以他對烏列現(xiàn)在所說的事情，也是完全不了解的。

    “你們覺得，人類相比起魔物，最強(qiáng)大的地方在于什么？”烏列突然問。

    “潛力?！卑土_迪亞毫不猶豫地回答。

    “沒錯！潛力！這種聽起來虛無縹緲、卻能在關(guān)鍵時刻帶來爆發(fā)性提升的力量，本是無法掌控的，但這個‘魔殼之大工匠’，卻偏偏用他那奇特的腦子和技術(shù)做出了控制潛力的鎧甲——魔殼，通過這種鎧甲，他們能將自己所能發(fā)揮的最大潛力徹底利用起來，配合鎧甲本身特有的種種能力，使他們的戰(zhàn)斗能力得到質(zhì)的提升?！?/br>
    “也就是說，他們那種爆發(fā)性的力量，并不能維持多長時間，一旦將潛力消耗殆盡，就恢復(fù)原有的實(shí)力了是嗎？”瑟尓妮那伴隨著火焰的聲音響起，一談到這種技術(shù)性的問題，她的興趣就來了。

    “不，瑟尓妮，人類的潛力，是無限的，它并不像力氣或魔力一樣，用完了就沒了，它是虛無卻又存在的一種奇特能量，但是，雖說是無限的，但每個人的潛力能發(fā)揮多少卻是不一樣的，也就是說，法歐這些個殺手的力量，并不會無限被魔殼放大，但，有一人不同。”烏列凝重地說。

    “什么意思？有一人的力量可以被無限放大？”瑟尓妮有些迫不及待地問，她在聽到這些東西的時候本就已十分興奮，在聽到后面這個更為令人激動的信息后，她更是已經(jīng)按捺不住內(nèi)心。

    “瑟尓妮，控制一下你的情緒?！卑土_迪亞冰冷的聲音響起，“主人現(xiàn)在在說的是對我們極具威脅的事情，先考慮一下怎么應(yīng)對，再想你的試驗(yàn)。”

    “啊……好吧~”瑟尓妮有些掃興地嘆了口氣答應(yīng)道。

    烏列頓了頓，一個黑色氣團(tuán)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向眾人飛去，“所有關(guān)于魔殼的信息，都在這里了，你們自己看吧?！?/br>
    很快，關(guān)于魔殼的信息就出現(xiàn)在了眾人腦海中，只是，沒有伊珥蕾的信息在里面。

    巴羅迪亞看完，凝重地蹙起了眉，扭過頭對著烏列說“我想，該是討論一下第一件事和第二件事之間聯(lián)系的時候了，這個魔殼，和噓疫者寄生的人類少女，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十分敏感地想起了烏列之前所說的要將處理少女的事情和第二件事情一起討論，而在看到魔殼的信息后，這個組織的實(shí)力使巴羅迪亞頓時有些震驚，同時，也讓他有了不好的預(yù)感，既然這兩件事情要放到一起討論，說明這之間一定有什么聯(lián)系，而這種聯(lián)系恐怕會令烏列做出什么令眾人不滿的決定。

    “……她是‘魔殼之大工匠’的義女，兩人感情很深，而這個大工匠這么廢寢忘食地研究魔殼，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幫這個少女將身體中的噓疫者除去?！睘趿芯従彽卣f。

    巴羅迪亞盯著烏列，突然說“所以，這個少女是個皇族，而且是下一任皇帝的既定人選?！?/br>
    烏列雖有些驚異，但由于太過了解巴羅迪亞的敏銳，所以沒有什么大的反應(yīng)，“為何這么說？”

    “在帝都，您接觸過的人類中，只有這一個是令您重視的，其他的人可以說都和您沒有任何關(guān)系，聯(lián)系到您和那個法歐都不讓克拉赫搶走皇冠，這便很容易理解，如果皇冠中的這塊碎片正好是神圣諸神的一塊，那么它對噓疫者可是有壓制作用的?！卑土_迪亞冷冷地說。

    烏列嘆了口氣，巴羅迪亞真的猜對了，“不錯，就是這樣?！?/br>
    “那么，您準(zhǔn)備怎么對付這個一切信息都已經(jīng)被我們掌握了的魔殼？”

    “為何要對付，他們又不是我們的敵人?！睘趿械卣f。

    “但也不是我們的朋友，甚至連同族都不是?！?/br>
    “所以呢，什么時候我們對于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的人也要趕盡殺絕了?！?/br>
    “因?yàn)樗麄兌际侨祟?，而且還是對我們有威脅的人類?！?/br>
    “……”烏列不說話了，他的食指在鼻梁上摩挲著，眼睛卻掃過了在座的所有人。

    “你們，還記得自己是什么人嗎？”烏列突然對眾人問道。

    “復(fù)仇者?！钡俨袼孤氏却鸬?。

    “僅僅如此嗎？這便是我們還活著的唯一原因嗎？”

    “至少，現(xiàn)在如此！”

    “那……你們在為誰復(fù)仇，還記得嗎？”

    “當(dāng)然記得，為那些所有死去的同族，更為了先皇！”蒂伯格斯語氣激動地說。

    “那些死去的同族，和父皇……生前所遵循的，是什么，還記得嗎？”烏列眼神迷離地問道。

    “……”蒂伯格斯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因?yàn)檫@里面存在著矛盾。

    “忘了，對吧？即使還記得，你們也故意將它們埋藏了起來，因?yàn)槌鸷蕖€記得父皇說過的一句話嗎——仇恨，是所有情感中最容易掌控一切的存在。我并沒有要你們忘記仇恨，但，你們卻已經(jīng)忘記了除去仇恨的一切。”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烏列站了起來，向大廳的出口走去，同時說道“下一次，你們要與我爭執(zhí)關(guān)于人類的事情時，先想清楚自己是否已經(jīng)站在了一面名為仇恨的鏡子前，因?yàn)槿绻娴娜绱?，只能看到鏡中的自己的那個你，不配稱為先皇的遺民，也不配做我的家人?！?/br>
    沒有人反駁，連巴羅迪亞，眼睛也看著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對了，第三件事情就是，另一個可以激活圣物的少女已經(jīng)找到，現(xiàn)在在安達(dá)莉塔處?！?/br>
    說著，烏列已走到了門口。

    “主人！”巴羅迪亞冷靜地叫了一聲烏列，“所以，關(guān)于這個人類的少女和魔殼，就只是保持現(xiàn)狀？”

    “……既然已經(jīng)知道他們據(jù)點(diǎn)的所在，我會嘗試和他們進(jìn)行交流?！?/br>
    烏列，離開了。

    大廳內(nèi)的眾人卻依舊都坐著，久久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