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璃？”了空抱著翻曬好的書冊經(jīng)過時，便瞧見了坐在臺階前的緋璃，兩腮鼓鼓的，顯然十分氣惱，嘴里還不停地嘀咕著什么，湊近一聽，全是“罵”著小師叔的話，不過詞匯量過于匱乏，翻來覆去不過臭，笨蛋和壞蛋幾個詞，不禁好笑，輕聲問道：“這是怎么了？”

    緋璃只抬頭草草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頭去也不說話。

    這是也不打算理他了。

    “唉，”了空輕笑了下，想來許是和小師叔吵架了，又看了看手里的書冊，雖然不重，但還是搖頭轉(zhuǎn)身決定先把書冊放回去。

    許久。

    緋璃身旁坐下了一個人。

    身前遞來了只手，一顆糖果躺在手心，偏頭去看，了空側(cè)頭淺笑著看著她：“不若吃顆糖，想來會開心許多?！?/br>
    平時了見他們?nèi)羰浅隽嗣埽辛诵∏榫w，這樣哄著便會好些。

    糖紙顏色好看，陽光下落在了空手心里泛著細(xì)碎的光芒，緋璃伸手捏了一顆。

    剝開糖紙，甜膩在口中化開，緋璃的面色柔和了一些。

    這般變化，了空瞧得分明，果然與了然了見他們一般好哄。

    了空收回手，淡淡道：“緋璃又和小師叔吵架了?！?/br>
    緋璃不置可否，只咬碎糖果的咔嚓聲十分清脆。

    了空的好奇心并不重，只平日里的玩伴不過這幾個，便不由自主地多上些心。

    所以聽著緋璃發(fā)泄般大力地咀嚼糖果的聲響，也并不追問，只安靜地坐在一旁，過了一會兒，許是嘴里的糖果融了干凈，緋璃開口問：“了空覺得優(yōu)曇是怎樣的人？”

    優(yōu)曇法師？

    了空開口得不假思索：“讓人心生儒慕。”

    緋璃聽著卻是一撇嘴，緋璃不大待見優(yōu)曇法師已是明白事，了空見狀，稍一思索，便猜到了緋璃與小師叔吵架的內(nèi)容，是說了法師不好的話？了空猜著又搖了搖頭，不過這般不會罵人，詞匯也不會太過，但也會惱了小師叔，不過緋璃為何這般不喜歡法師？

    了空難得升了好奇，優(yōu)曇法師那樣的人，應(yīng)該是不會有人討厭才是?！熬p璃為何討厭法師？”

    負(fù)心人，懦夫，笨蛋。

    她能不討厭他嗎？

    緋璃不語，皺了皺鼻子，明亮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了空，一派理所當(dāng)然。

    緋璃的眼睛很干凈，清澈見底，一如了見他們。

    喜歡和討厭分得明明白白。

    所以了空也能看出，那澄澈瞳中不易察覺的一絲糾結(jié)，“可我看得出來，緋璃并不十分討厭法師。”

    緋璃立刻反駁，“你從哪里看出我不討厭他了？”

    佯裝聽而不聞，“緋璃雖然不大敬重法師，卻也不曾言辭粗魯，而且緋璃似乎很關(guān)注法師，”不待緋璃反駁，了空繼續(xù)道：“只要和我一起笑鬧的緋璃突然安靜了下來，定然是法師來了?！?/br>
    這反駁不了。

    緋璃瞪了空。

    還真是，孩子氣。

    了空卻是輕笑了下，“我不僅不覺得緋璃討厭法師，相反，我覺得緋璃還很喜歡法師?！?/br>
    “怎么會，那個懦夫負(fù)心人！”緋璃的反應(yīng)很劇烈，憤憤然地喊了句，瞪著了空，因著憤怒，胸腔劇烈起伏著。

    這是什么評價？

    法師如何成了懦夫，負(fù)心人？

    了空愕然了下，對著緋璃的怒目而視不閃不避：“我雖然不知道緋璃這般評價法師，可興許是法師的不得已?！?/br>
    “我親眼所見！”不得已？是他剃了度的，頭發(fā)長在他頭上還能讓別人強(qiáng)壓了他剃不成，分明是他自己放棄了！

    了空搖頭，“眼見未必為實。更何況，你見著的你想的，未必他人也如此想?！?/br>
    緋璃皺眉。

    “緋璃，你當(dāng)真了解法師嗎？”

    了解優(yōu)曇？

    緋璃被問得一愣，可對上了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卻也不服，反問，“了空，那你了解優(yōu)曇？”

    “不甚了解。”

    “那你與我又有什么不同？”

    了空愕然垂眸，半晌輕笑了下：“是我障了?！?/br>
    他知道法師的俗家名諱是燕離，也模糊知曉“燕離”所代表的意義。他以為比旁人知道的多些，比旁人更能理解法師些，便有些自大了。

    這些不過是他以為。

    不過，即便不甚了解法師，可他，“只是，我相信法師罷了。”

    了空目光沉靜，理所當(dāng)然的坦然。

    緋璃看了他半晌，嗤笑了下，扭過頭去，七妄這樣，了空也這樣，一個個都喜歡他，儒慕他，可就連當(dāng)初的她自己也是。

    她當(dāng)真恨優(yōu)曇？

    她眼里的燕離世間無人能出其一二，即便挑剔如鮫人，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的完美，可他辜負(fù)了她的幻想。

    燕離，不該是這般。

    即便，優(yōu)曇慈悲如佛，即便，優(yōu)曇讓人心生儒慕。

    可那不是燕離。

    燕離是該和夭jiejie在一起的。

    就算是她固執(zhí)己見，就算她強(qiáng)行把想法安在他人身上。

    他們都說優(yōu)曇就是燕離，可緋璃想，若是燕離知道，他一定不愿成為優(yōu)曇。

    突如其來的消沉。

    緋璃的悲傷傳遞給了了空，他看著低頭抱著膝蓋的緋璃，陷入沉默。

    靜默了許久。

    “緋璃，其實我有一事想問你?！?/br>
    “什么？”有氣無力地應(yīng)聲。

    “你心悅小師叔?！?/br>
    他的語氣很平淡，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緋璃抬起頭，他果然看出來了。

    “小師叔是要成佛的人?！绷丝盏?，“更何況，你是妖。”

    緋璃輕聲道：“你知道的還真多呢。”

    這并不是問話，了空不需要回答，也許只是他心思細(xì)膩，又或者是他心機(jī)深沉，便比旁人多留心了些，畢竟緋璃與他們相處不是一兩個月，而是幾年。

    “我從未想過，第一個勸我的會是你?！本p璃看著石階，嗮笑了下。

    “你以為會是法師？”

    緋璃不置可否。

    “法師不會勸你?！绷丝蘸芸隙ǎ◣煴厝皇侵谰p璃是妖的，卻不曾阻止緋璃靠近七妄，還鼓勵七妄接納緋璃。

    令人匪夷所思，卻又理所當(dāng)然。

    了空猜不透法師的用意。

    至于緋璃心悅七妄師叔。

    “我也并非非要勸你遠(yuǎn)離七妄師叔?！?/br>
    緋璃頷首。

    “師叔少年老成，墨守陳規(guī)，可為你離經(jīng)叛道的也不少。”了空輕聲慢語：“若你能堅持，受得了他的犟脾氣，軟磨硬泡，得償所愿也不是不可能?！?/br>
    “了空？”

    “怎么？”

    了空輕笑了下，少年的聲音清越爽朗，笑聲入耳泛起癢意。

    “很意外？”

    緋璃在這張一貫溫和的臉上難得看出了幾分狡黠。

    狡黠·了空卻是起身，拍了拍長袍，離了階梯，雙手合十，笑著念了句：“阿彌陀佛。”

    法師不會攔你，住持不會攔你，我又何必勸你。

    至于七妄師叔，

    不過，一物降一物。

    以后，誰知道呢？

    自在，最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