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成言一時急火攻心，一口氣跑回棋盤，胸口悶得發(fā)緊，她卻來不及喘氣，堅持仰著頭如同饑腸轆轆的稚鳥一般四下張望，終于在看到那具嶄新的黑色石像時，腳下一軟，膝頭一痛，堪堪以手撐地才不至于深情親吻泥土。

    步成言有些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哭，甚至沒有這樣做的打算，她大腦一片空白，只急促而貪婪地攝取著空氣，涼風(fēng)入喉，心跳愈發(fā)劇烈起來。

    已然冰冷的少年，正面朝前方，微微笑。

    規(guī)則改變，朗潤聲線突兀地從上空響起，自此，我不再cao控棋局，棋落何處，均由各位自行斟酌。不過，宋青說著說著，修長手指輕輕翻過一只雪白的沙漏，每一次落棋，都有時間限制，時間終了，隨機(jī)落子。

    這又臭又長的一段話步成言全然未聽進(jìn)去，她滿腦子都是落棋，落棋，落棋

    就讓我隨他去了吧

    步成言滿目木然地抬頭，卻見少年腳下有一小塊泥土翻起，她連滾帶爬地蹭了過去，卻見那是一行潦草卻不失風(fēng)雅的小字:師姐，替我走遍山河。

    步成言怔了一下，終于承認(rèn)了少年已不在的事實，她不想在少年面前落淚即使他再看不到，于是極廢力地試圖扯起嘴角，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淚水全壓在下眼瞼上，使其愈加酸澀不堪。

    步成言努力睜著雙眼，生怕自己管不住那點(diǎn)濕涼，她以劍拄地?fù)u搖晃晃地站起身，雙臂一展，滿懷希望地看向少年，幾乎是在乞求少年還像往常那樣向她飛奔而來。

    可是，他沒有。

    于是步成言又上前一步，與少年貼得極近，雙臂堅持舉著沒有放下，甚是執(zhí)著地覺得，只要她不放棄，少年就一定會再抱她一下。

    可是，他沒有。

    步成言扯了扯酸澀不已的嘴角，將臉頰輕輕靠在少年堅硬而冰涼的肩上，用盡剩下的力氣抱住少年，眼中淚水已然干涸，她緩緩閉緊刺痛的雙目，全身心投入到這一廂情愿全無回應(yīng)的擁抱中。

    她聽到鹿汀急促的腳步聲，感覺到白色鬼影悄然纏上她的四肢，她卻一動不動。

    她再也不愿松手了。

    鹿汀趕來時，足足愣了好一會兒。先是感慨這鬼影怎么這么不守規(guī)矩居然還超車，接著開始糾結(jié)要不要去救那個她自臥底以來一直想碎尸萬段的步成言，再然后，待她看清了那個掛著步成言的東西后，雙眼不受控制地瞪大。

    即使她已預(yù)料到興許燕山月已經(jīng)出了事情，可那也絲毫沒有削減她親眼見到石化燕山月時的驚訝。

    她曾經(jīng)機(jī)關(guān)算盡，步步為營，只為把這個還挺美好的少年從這個世間抹去，可當(dāng)他真的死掉了，她卻并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甚至沒有任何一點(diǎn)如釋重負(fù)的感覺，反而，心里堵得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

    別打我，別打我（頂鍋跑）

    第26章 宋青（九）

    步成言從未如此心靜，整個人徹底脫離喧囂紛擾，一意孤行向奈何。

    人只有在極沉極凈的狀態(tài)下，才能發(fā)現(xiàn)一些平時匆匆一帶而過的細(xì)致東西，就比如，步成言發(fā)現(xiàn)有什么東西正貼著她的胸口跳動，不是她的心臟，那個沉沉的聲音，來自

    燕山月！

    步成言灰蒙蒙的眸子忽有亮光閃過，她指尖斥出幾點(diǎn)星火，打退了纏上她手足的白煙，她整個人團(tuán)在燕山月的胸口處，將耳朵緊緊貼在冰涼堅硬的石像上，內(nèi)里傳來的節(jié)奏分明的聲響漸漸與步成言的心跳合在一起，有什么東西從她的眼中一躍而下，重重砸在手背上，guntang。

    一旁的鹿汀終于清醒過來，方才宋青的廣播她也聽到了，既然眼下步成言一心尋死，不如再最后壓榨一下她的價值。

    鹿汀飛身而起躍上枝頭，抱著手掃視著整個棋局，忽而眸色一凝她瞧見了三枚混在棋局之中，卻已連成一線的白棋，鹿汀掐算了一下棋盤格數(shù)，驚覺這三枚棋子的位置絕佳，兩頭沒有黑棋圍堵，兩輪過后恰好可以連滿五子。

    鹿汀沒有任何多余動作，直接翻身而下，一把拉住正愣神的步成言就向她選定的那個方位跑去。

    步成言跟著跑了一陣，突然琢磨出不對勁來:她怎么拋棄了山月，還跟小黑蓮花一起跑路了？

    念及此，步成言猛地一用力甩開鹿汀的手，反手打出火光斥開一直緊追不休的白色鬼影，略瞧了鹿汀一眼，轉(zhuǎn)身就向來路走去。

    抓住步成言一事對于鹿汀而言，實在信手拈來，只需勾勾手指，步成言便被拉得手腕撕裂般疼痛，再不能前進(jìn)一步了。

    步成言滿腔憤懣被滔滔江水一般的無奈撲得著實，她沒有回頭，只悶悶地問道:你要做什么？

    鹿汀保持沉默，手下卻繼續(xù)用力，一副你不跟我走，我就捏碎你的手的架勢。

    論起外家功夫，十個步成言也比不過一個鹿汀，步成言咬牙忍著手腕骨節(jié)處傳來的令人發(fā)抖的刺痛，放我回去，山月還活著這句話滑至嘴邊，又被她狠狠地嚼碎咽了回去。

    畢竟，在鹿汀面前，山月只有死了才最安全。

    步成言心念一轉(zhuǎn)，轉(zhuǎn)身做出失魂落魄的妥協(xié)樣，一臉人畜無害，任君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