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怕是他平生第一次恐慌成這個樣子，在車?yán)飼r，他又不斷催促要開快點(diǎn)，然后確認(rèn)醫(yī)院里是不是準(zhǔn)備好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地對司機(jī)和保鏢大聲喝罵，完全失去了冷靜，又低頭看清境，清境臉色越發(fā)慘白，他打開被子看了看清境下面，白色的被子，染得紅成一片了。

    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根本不知道為什么會弄成這樣，他的手甚至帶著顫抖，又摸了摸清境的臉頰，一片冰涼。

    醫(yī)生推著清境進(jìn)了急救室，馮錫站在急救室外面突然之間有點(diǎn)脫力。

    是一直跟著他的保鏢過來扶了他一把，剛才跟著過來的管家在和醫(yī)院交涉，很快有女傭人捧了他的衣服來，請他去不遠(yuǎn)處的一間房間里換上衣服，這時候，馮錫才注意到自己里面全是光的，只穿了一件睡袍，腳上甚至連拖鞋都沒穿。

    他自出生，就沒有這樣狼狽過。

    他回過神來，整個人這才從剛才的緊張恐慌里恢復(fù)了神智，鎮(zhèn)定了下來。

    雖然是這樣狼狽的樣子，他依然保持了他的威嚴(yán)，面無表情地去了為他安排好的房間，里面是賓館式設(shè)置的單人病房，女傭人將他的衣服全都放好，又把鞋襪放好，又躬著身子問，“先生，要先洗個澡嗎？”

    馮錫道，“你出去吧。”

    女傭人行了個禮才出去。

    馮錫看了看病房里配備的浴室，卻沒有什么洗澡的心情，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憋悶難受感覺，木木然地去拿衣服穿上，穿內(nèi)褲的時候，看到自己那根東西上還染著血跡，就愣住了，突然捂住臉，長嘆了口氣。

    馮錫穿好自己，從病房里出來，管家已經(jīng)來匯報，說，“那位小公子，沒有生命危險，先生，你不要擔(dān)心?！?/br>
    剛才馮錫那樣失常，把所有人都嚇到了。還以為出了人命。

    馮錫點(diǎn)點(diǎn)頭，喉嚨有點(diǎn)哽，不想說話。

    清境醒過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上午了，他是被痛暈過去的，對于自己流血的事情，倒沒有什么知覺。

    他從出生就痛覺神經(jīng)比一般人敏感，小時候要是挨父親一巴掌，得痛大半天，還不敢放出聲音哭，只默默流眼淚。

    昨天晚上，疼痛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抑制住了他所有其他的感覺，此時疼痛稍減，其他感覺也就慢慢回了籠。

    諸如憤怒，諸如羞恥，諸如害怕等等。

    馮錫昨晚是在醫(yī)院睡下的，就在清境這間病房旁邊的病房，清境是下面撕裂大流血，手腕上又脫臼了，其他倒沒有什么傷。

    馮錫醒過來，就有護(hù)士來對他說清境醒過來了。

    馮錫示意自己知道了，但沒有動作。

    昨晚清境被止血縫合好后從急救室送出來，那時，清境蓋在被子下，臉頰依然蒼白，睡著的樣子脆弱得像是一只雪娃娃，輕而易舉就能夠讓他融化消失掉。

    醫(yī)生說清境沒有什么大傷，只是下面要好好養(yǎng)著才行。

    對于接收這種病人，醫(yī)生護(hù)士們能夠有很多八卦可說的，不過因?yàn)橹朗莻€大人物送來的，又被上面嚴(yán)令注意語言，所以大家都不敢多說。

    清境皮膚薄，易受傷，而且身體有些營養(yǎng)不良，讓多注意，醫(yī)生除此也就沒有什么可說的了，當(dāng)時就離開了。

    馮錫猶豫著，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去看清境，要去看，心里又有點(diǎn)疙瘩，畢竟昨晚發(fā)生了那樣的事；不去看，心里又想去。

    最后還是沒有去看，他起身之后，就從醫(yī)院里離開了。

    馮錫在這里的萬能管家叫安常，很是會處事的八面玲瓏的人。

    馮錫把事情吩咐給他去辦也放心。

    安常送了早餐來給清境吃，清境躺在那里愣愣看著天花板發(fā)呆，他把早餐放下后，就去扶清境起身，說，“清境小公子，漱個口了吃些東西吧，是蔬菜粥和魚湯，你現(xiàn)在只能吃流食，等再過幾天，就能夠正常飲食了?！?/br>
    清境被他扶了起來，這才回過神來，看著他，說道，“你是誰？”

    這時候從昨晚來第一次發(fā)聲，聲音嘶啞得厲害，而且說出來喉嚨就一陣痛。

    安常道，“我是馮先生下面做事的，馮先生讓我好好照顧著你。”

    清境一聽到馮錫臉就沉了下去，說，“他人呢？”

    安常道，“馮先生日理萬機(jī)，事情很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忙事情了，要是你想見他，我可以去問問他能不能抽出時間來。”

    安常把清境當(dāng)成了馮錫一向的那些小情人，所以才說出這種話來。

    清境皺了眉，諷刺道，“他倒真是日理萬機(jī)，除了會jian/yin擄掠，我不知道他居然是會忙別的事情的?！?/br>
    安常愣了一下，說，“清境小公子，這樣發(fā)一下牢sao，倒是可以，在馮先生面前可不能這樣說，不然，他生氣起來，事情很不好辦?！?/br>
    清境想要發(fā)脾氣，例如扔個什么東西，例如大罵幾句，發(fā)潑胡亂打人……奈何從小長到現(xiàn)在，他還從沒有這樣做過，此時也就完全沒有經(jīng)驗(yàn)不知道如何來實(shí)施。

    而且，還沒有實(shí)施，腦子里已經(jīng)把自己做出那些事情來的樣子想了個遍了，然后覺得太難看，也就只好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安常看他突然沉默下來，就把水端給他漱口，清境不接他遞過來的杯子，腦子里想著自己遭遇了這樣的不公正的流氓待遇，他要怎么辦呢？

    去報警嗎？

    哎，這個讓人知道又不是什么好事。

    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清境想著要對馮錫那么討厭的男人做那種事，反胃得想吐。

    先養(yǎng)好身體，然后找個辦法，什么時候套了馮錫麻袋，把他打個半死？

    清境覺得這個不知道能不能實(shí)施，馮錫身邊似乎總帶著保鏢的樣子。

    說起來，其實(shí)清境至今不知道馮錫叫什么名字，只知道馮錫姓馮。

    他不由抬起頭來，問管家，“姓馮的，到底叫什么名字？”

    管家愣了一下，心想這孩子還不知道他家主人家叫什么名字？是馮先生自己不愿意說？

    于是打太極道，“先生要對你講時，自然會都對你說的?！?/br>
    md！

    清境在心里罵了一聲。

    剛罵完，就覺得的確是餓了，看了一眼床頭柜上放著的保溫壺，他本來想著不要吃嗟來之食的，但是想著不吃也只是自己受苦，自己受苦，別人不見得會心疼他，于是就接過了管家遞來的水，先漱了漱口，之后就接過管家又遞過來的粥吃了起來，蔬菜粥非常味美，魚湯也濃郁鮮美。

    清境顧著吃，暫時把煩人的事情忘了。

    除了屁股上的疼痛提醒著他昨晚上的事情之外，他簡直不樂意去想了。

    吃完了早餐，他對管家說，“謝謝你的招待，我想我得回去了。”

    管家不緊不慢地道，“沒有馮先生發(fā)話，你是不能走的?！?/br>
    “？”清境驚訝地看著他，說，“他是想非法禁錮我的人身自由嗎？”

    管家道，“當(dāng)然不是，是因?yàn)樾」幽闵眢w不好，需要養(yǎng)病?！?/br>
    清境生氣了，道，“不要叫我小公子，我是姓馮的他爺爺。”

    他氣得要命，出口的話依然是溫溫和和的，只是這話的意思，硬是讓管家愣了愣。

    清境面無表情，突然又躺了下去，對管家說，“現(xiàn)在不放我走，你就先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br>
    管家看他這樣，心里自然也不耐煩，只是想著馮先生現(xiàn)在還對清境有意思，所以，他也要把他當(dāng)成上帝供著，他說了一聲，也就出門去了。

    清境才不愿意把自己的所有精神都圍著馮錫轉(zhuǎn)，用被子蓋住自己整張臉，在黑暗里，他開始想他遇到的課題上的難題來，腦子里全是數(shù)學(xué)推論，一排排的數(shù)字在他的腦子里滑過去，又做出三維構(gòu)圖來，然后開始苦思冥想，他能夠這樣在寢室里躺一天，只為想一道難題，或者想出解決辦法，或者想不出，餓了就起來吃飯。

    本科時候，他們寢室大部分人都養(yǎng)成了這個習(xí)慣，大家都躺著想問題，其實(shí)更多是在睡懶覺，有個同學(xué)爬起來，燒了酒精爐子，開始煮面條，剛煮好，大家都聞著香味一股腦爬起來了，上來一頓哄搶，一鍋面都被解決掉。

    想到本科時候的事情，清境又在心里嘆了口氣。

    那時候，所有室友還是愛護(hù)他的，即使大家哄搶吃的，也會為他留出一碗來，哪像現(xiàn)在，他孤零零在這里。

    清境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辦法靜下心來解決數(shù)學(xué)問題了，還是惡狠狠地想要報復(fù)馮錫一頓。

    但是，要怎么報復(fù)呢？

    10

    10、第十章 所謂不變應(yīng)萬變 ...

    第十章

    清境還是奉行事情早解決早好的原則，他心里不想埋事情，心里埋了事情，不免就要去想，要去嗔怨怒，就要費(fèi)時間，費(fèi)精力，費(fèi)心情，這些，都是不好的。

    清境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就對管家說，“我還是想見馮先生一面，不知道他抽不抽得出時間?！?/br>
    管家道，“這個，我要問一問才行?！?/br>
    清境很平靜地說，“那你去問吧。”

    清境飯后，管家就給馮錫去了電話，先是匯報了清境的狀況，就又說了他想見他的事情。

    馮錫得知清境醒來之后不吵也不鬧，平靜鎮(zhèn)定得厲害，心里倒有些詫異，然后得知他要見自己，也就應(yīng)了，說，“嗯，我晚上去看他，讓他好好養(yǎng)傷?！?/br>
    管家應(yīng)了，又來回清境，說，“馮先生說晚上會來看你，你先好好把傷養(yǎng)著吧?！?/br>
    清境平和地還對管家道了謝，又向他要草稿紙和筆，然后他就開始寫寫算算起來，幾大頁幾大頁的矩陣，管家進(jìn)來看了他兩眼，被他寫的東西繞得眼暈，然后就又出去了。

    晚上馮錫來看清境，清境已經(jīng)又吃好喝好睡好精神好了，對上馮錫的臉，他就有種厭惡得無以復(fù)加的感覺，忍住想把拳頭揍到他臉上的沖動后，才說道，“關(guān)于你說的包養(yǎng)的事情，我是可以先答應(yīng)你的，只是，其中的細(xì)節(jié)條款，我想我們能不能再好好商量商量?！?/br>
    馮錫，“……”

    馮錫愣了一瞬，一時間不能反應(yīng)過來清境居然在短時間內(nèi)就變得這么識時務(wù)了，簡直讓人起疑，就說，“好，你想怎么商量細(xì)節(jié)。”

    清境開始用紙筆羅列出非常多條款。

    從一開始，一一數(shù)給馮錫聽。

    第一，便是兩人要互相介紹，對對方有個了解。而且加了一句，“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會腦補(bǔ)你是叫馮保?！?/br>
    他這么一說，就讓馮錫黑了臉。馮保，萬歷時候的大太監(jiān)。

    他就知道清境不是乖乖聽話的那種人，不過，占這種口頭便宜也是無用的，說，“我叫馮錫，五金中金銀銅鐵錫里的錫，記清楚了。”

    清境道，“我會記清楚的，相對原子量118.7的金屬，不是銀，比銀還銀的東西?！?/br>
    馮錫，“……”

    馮錫坐在那里目光冷冽地把他盯著，道，“你再這樣出言無狀，小心我罰你了?！?/br>
    清境道，“我有說什么罵你的話嗎？你放心，罵你的話我都放在心里的，沒有說出來，不會出言無狀?！?/br>
    馮錫，“……”

    馮錫不知道清境可以這樣伶牙俐齒，句句和他爭鋒相對，沉了臉，示意他繼續(xù)。

    清境于是把自己做了一番自我介紹，語言如下，“我叫清境，清水清心的清，境界的境。你知道了吧，我是清心到一定境界的，和你不一樣。我來自t市，祖上有人做過清朝的官，當(dāng)然，不是像你那樣，祖上出過馮保。我學(xué)數(shù)學(xué)的，喜歡看小說，有時候會看日本電視劇，美國電影，不太擅長運(yùn)動……”

    如此一番，像做開學(xué)簡介一樣，最后說，“該你了?！?/br>
    馮錫，“……”

    馮錫被清境惹得有點(diǎn)沉不下氣了，想要親過去堵住他那張嘴就好，不過看清境一副對著他洋洋得意的模樣，他就忍了下來，說，“我們要是處得長久，到時候你會了解我的，要是處不長久，你也不必了解我。知道我床上的習(xí)慣就好了?！?/br>
    他這一句一出，讓清境心里恨得牙癢癢，心想你等著我來收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