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未料，嵐王突然就瘋了。

    黑暗中，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冷香傾軋。

    嵐王聲音澀然低啞，瀕臨崩潰一般：“我已說過多少次……我從來不曾騙你，我這一生從來沒有一次騙過你！”

    “阿昭，你是親口說你信了的，君無戲言！”

    “如今這又算什么？”

    “宴昭，我究竟，究竟做錯(cuò)了什么？”

    “到底還要我怎么證明？到底我應(yīng)該做什么你才可能會相信我，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么做？”

    “……”

    宴語涼徹底懵了。

    撲面而來的戾氣與傷心。一時(shí)間，他仿佛回到了剛醒來的那一天，唇齒干澀：“青卿……”

    “別那樣叫我！”

    “都是假的。我受不起?！?/br>
    “阿昭說你全忘了，什么都忘了。我雖幾近心死，卻告訴自己這樣也好。至少你還活著，大不了重頭來過……”

    “罷了，著實(shí)可笑。怪我執(zhí)迷不悟、怪我一直以來癡心妄想。”

    “是我不該，是我不配?！?/br>
    ……

    ……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

    等到宴語涼徹底回過神時(shí)，嵐王已經(jīng)離開了，就連那冷冷的余香都散去殆盡。

    楚微宮門重新重重落了鎖，他正一個(gè)人正孤零零站在沉沉的門扉邊。

    冬夜的地磚好涼，冰寒刺骨。

    云飛櫻兒：“陛下這樣不行！會凍著的，快穿上鞋！”

    地上是涼。

    可適才嵐王離開時(shí)，也是一身單衣。

    傍晚的時(shí)候下了雪，此刻外面又是極大的風(fēng)雪，他身上那么單薄，也沒有傘。

    宮門緊閉，萬籟俱寂，只有門外大雪森嚎的呼嘯聲與門縫里透出絲絲森冷。

    侍從侍女怎么勸，宴語涼始終不情愿走。

    他總有個(gè)錯(cuò)覺。

    似乎只要他在這站著，站一會兒，一會兒嵐王就又會回來了。

    但這想法果然只能是錯(cuò)覺，適才嵐王的聲音沙啞，已帶著幾近血腥味的苦澀。

    宴語涼不傻。

    當(dāng)年鳶妃的貓?jiān)傧矚g粘著他，可一次他不小心踩著了喵咪尾巴，小家伙也氣得半個(gè)月沒再理他。

    何況一個(gè)大活人。

    越是寵溺縱容，真心以待。真的痛了越是會記得清楚透徹。

    傷了心，又哪兒還能那么容易再輕易回頭。

    ……

    宴語涼回到了龍床上。

    腳趾依舊冰涼，腦子亂成一團(tuán)糊糊。

    下意識擺弄起了無名指上那枚紅色的戒指。

    很多日前嵐王從食指取下，換而給他戴上的。

    云飛櫻兒急急忙忙，又是送暖爐又是打熱水，在耳邊嗡嗡吵得很。

    宴語涼：“你們兩個(gè)，能不能跟朕說句實(shí)話，朕與嵐王當(dāng)年到底……”

    一時(shí)萬籟俱寂。

    半晌，小侍衛(wèi)才硬著頭皮：“啟稟主子、主子與嵐王君臣十?dāng)?shù)年，乃天作之合、相互扶持的一代君、君圣臣賢！之前陛下受傷重病時(shí)嵐王一直代政，舉國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宴語涼：“除了這些，你們真就不會再說些別的？”

    “都已經(jīng)這樣了，還不替你們嵐主子說兩句話？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們替他罵朕兩句就那么難？！”

    兩個(gè)沒用東西馬上就又雙雙跪下了。

    罷了，朽木不可雕。

    宴語涼揮揮手讓他們退下，自己一頭栽回軟蓬蓬的龍枕里。

    ……

    狗皇帝頹廢了一炷香的時(shí)間。

    頹廢不是宴語涼的性格，很快赤著足又跑回了宮門口。

    啪啪啪地拍。

    “開門，你們給朕開門！”

    大雪天冷，外頭守軍正聚在外頭烤火，自然全聽見了皇帝扯著嗓子在里面嚎。

    嵐王的“烏衣衛(wèi)”個(gè)個(gè)訓(xùn)練有素，自是皇帝一切吵鬧置若罔聞。

    可誰成想，今日皇帝不同以往。

    “愛卿——朕真的錯(cuò)了——?。?！”

    “愛卿！青卿！朕真的錯(cuò)——了——”

    起初倒還好，越嚎卻越不對勁。

    最后嚎得守衛(wèi)們一個(gè)個(gè)滿臉通紅，都不敢看自己同僚。

    這，皇帝適才，都說了啥？

    是說了，只要嵐王能消氣，皇帝便要、要娶嵐王做……做一國之母？從此獨(dú)寵嵐王一個(gè)？要八抬大轎十里紅妝？母儀天下？

    聽錯(cuò)了聽錯(cuò)了，肯定是聽錯(cuò)了。

    宴語涼今日是徹底不要臉了。

    還記得上次“一日夫妻百日恩”，氣得嵐王說阿昭你有本事嚎有種上金鑾殿嚎。

    一語成讖。

    今日若不是風(fēng)雪太大，宴語涼真自信他能嚎得整個(gè)紫禁城都能聽見。

    還要什么臉？

    反正他也明明白白二十八歲半個(gè)老婆沒娶，就不相信他跟嵐王那點(diǎn)破事，文武百官心瞎眼瘸真不知道！

    那既然人盡皆知……

    狗皇帝做錯(cuò)了事，死不要臉雪夜花式哀嚎哄準(zhǔn)皇后求原諒又有什么不對？

    宴語涼一直嚎到聲嘶力竭。

    ……

    事到如今，已無什么誰騙誰，更無論誰占不占理。

    宴語涼閉上眼睛就只有嵐王嘶啞聲音里的隱忍絕望，一想就心口又酸又疼。

    這次不同以往，嵐王只怕真被他給氣瘋了。

    回點(diǎn)絳宮以后，會不會躲著人紅著眼咬牙掉眼淚？

    完了完了。

    不想還罷，一想更窒息。

    ……

    宴語涼嚎的那些亂七八糟，但凡是個(gè)人聽了，都不可能忍得住不去回稟嵐王。

    宴語涼等著嵐王沖過來收拾他。

    美人罵他一頓掐他一回，也總比一個(gè)人黯然神傷弄壞了身子要好。

    又想起拂陵說過，嵐王身子本就不太好。

    更更更窒息了！

    真?zhèn)松眢w怎么辦？狗皇帝。昏君。死不足惜。

    一個(gè)時(shí)辰、兩個(gè)時(shí)辰，嵐王遲遲不來。

    都快要破曉了，宴語涼等不下去，就在忍不住跑到宮門口正打算再嚎一次的時(shí)候，宮門門鎖終于響動！

    宴語涼：“愛卿?。。。　?/br>
    “愛卿，都是朕的錯(cuò)，愛……”

    來的人卻不是嵐王，而是嵐王的貼身紅衣太監(jiān)拂陵。

    有他也是好的！

    宴語涼趕緊的：“拂陵公公！”

    “拂陵公公，昨夜朕說的一些話本是詞不達(dá)意，做不得數(shù)！??！嵐王一定要容朕好好解釋，千萬別氣壞了！”

    拂陵：“陛下莫急?！?/br>
    “嵐王是臨時(shí)公事繁忙被絆住了，才差奴才過來讓陛下先睡、勿添憂心?！?/br>
    宴語涼：“……”

    宴語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