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救我
“我回來了?!绷涸逝R回到家里,慣例先喊了一聲。 無人應(yīng)答。 梁允臨覺得奇怪,又叫了一聲:“我回來了,阿稚?!?/br> 仍舊沒有應(yīng)答。 梁允臨看看玄關(guān),梁稚的鞋子不在。 大概到附近的超市去了吧。 小白跑過來蹭他的褲腳,梁允臨走到廚房把蛋糕盒放在桌子上,才兜去小白的貓窩,看到空空如也的食盆。 居然沒有給它喂東西嗎…… 梁允臨想著,摸了把小白算作安撫,給它把貓糧放好。 一片寧靜的屋子里,只能聽到時鐘秒針轉(zhuǎn)動的“噠噠”的聲音和小白“吧唧吧唧”吃午飯的聲音。 好慢啊。 梁稚不應(yīng)該怎么久都不回來的。 梁允臨漸漸變得不安起來。 直到他的手機終于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了起來。梁稚的號碼顯示在手機頁面,他迫不及待接通了。 “喂?阿稚……”他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一段完全不認識的公式化的口吻給打斷了。 “這邊是警察局……請問是梁稚的家屬嗎?” 警察?梁允臨心驟然抽緊。 “沒錯,我是梁稚的家屬?!绷涸逝R回答,“那是我的妻子!發(fā)生了什么?!” 梁允臨的聲音不由顫抖起來,簡直覺得心臟像不是那個心臟一樣,因為突然能夠清楚的聽到內(nèi)部的鼓動了……所以那之后,話筒對面?zhèn)鱽淼脑捳Z完全沒有進入他的腦海中。 因為,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她遭到了交通事故,現(xiàn)在就在市中心醫(yī)院內(nèi)救急……”那邊還在絮絮叨叨說著什么,可他好像什么也沒聽見,只有胸中咚咚的心臟跳動的聲音。 以為能一直持續(xù)下去的平穩(wěn)的日子……就這樣,毫無征兆的,被切斷了。 * 小時候,梁允臨最討厭的就是醫(yī)院。 消毒水的氣味充斥著整個醫(yī)院,聞多了好像人也會致郁,而最重要的是: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不知道自己和最重要的人會變成怎樣……這種純白的不安布滿了這個場所。 抱著和小時候相同的不安,梁允臨緊盯著眼前的白色墻壁。仿佛是因為抗拒著一切有機物的消毒水的氣味,更加的增長了這種不安的心情。 這根本就是小說和戲劇中才有的故事嘛。瀕死的妻子和被絕望侵染的丈夫……這和平凡生活的他們倆的角色根本就不相稱啊。 有誰?有誰可以來告訴他,說這一切都是謊言??? “梁允臨。”沉靜的腳步聲在眼前定住了。 梁允臨抬起視線,李思哲身穿著白大褂,正在居高臨下俯視著他。 他的脖間戴著一條紫色的墜子,此時墜子垂了下來,在空中晃來晃去。 “李思哲……”梁允臨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他,“你……在這家醫(yī)院工作啊。”他強裝若無其事地說話,但聲音卻完全不給面子地從干燥的喉嚨中擠出來,完全變了調(diào)。 李思哲皺著眉頭看著他,并不說話。 梁允臨低下了頭。 拜托、拜托不要做出那樣的表情啊,簡直就是,看著悲劇的主人公的表情。 他的腦內(nèi)開始痛苦地糾結(jié)起來。 你還好嗎?最近過得怎么樣?現(xiàn)在住在哪?……他的心里編織著毫無意義的問題,但現(xiàn)實里卻只是動動唇瓣,一言不發(fā)。 “好了,梁允臨,別勉強自己了。”李思哲終于看不過去了。而梁允臨仿佛聽到了暗號一般,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前方“手術(shù)中”的燈光把走廊照得紅彤彤的,好像下一秒就會滴下血來。 “喂!”李思哲粗魯?shù)匕压扪b的橙汁扔過來。 梁允臨稍稍有些猝不及防,但還是接到了。 李思哲順勢坐了下來。 梁允臨拉開拉環(huán),仰脖喝了一大口橙汁,橙汁的味道充斥了整個口腔,甜到發(fā)苦。他的腦袋終于片刻寧靜下來。 他忍不住開始回想,阿稚是在那片商業(yè)街遭到車禍的,就在那時,他正混在人群之中。也就是說,當(dāng)他在蛋糕店四處挑東西的時候,阿稚她…… 她在那片混亂中做了什么反應(yīng)呢? 他不住臆想,甚至能聽到車胎和地面摩擦的刺耳聲響,車體和她碰撞發(fā)出的巨大響聲,還有梁稚被撞飛時喊的那聲“救我”……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她會出現(xiàn)在那片商業(yè)街?為什么他不多看一眼? “為什么這樣啊……為什么!”梁允臨抓著易拉罐的手力氣大了許多,罐子被他捏得咔啦咔啦響。 為什么沒有注意到?可是這是無論怎么后悔都不夠的——為什么?! 李思哲直直地盯著眼前的手術(shù)室的紅色燈光開口道:“對不起。我作為醫(yī)生沒法安慰你,也不想對你撒謊?!?/br> 梁允臨點點頭,腦中糾葛萬千,卻無言以對。 仿佛是審判一樣,他聽到李思哲冷冷的聲音輕聲說:“……阿稚沒有救了?!?/br> 這明明是預(yù)料之中的話語,梁允臨的背上卻一下子變得冰冷了起來。似乎連醫(yī)院中裝飾的剪花的色彩都要褪盡一般,而那手術(shù)室里刺眼的紅光好像在張牙舞爪地嘲笑著他。 李思哲沒有注意到他,平靜地解釋:“腦部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尤其是顱內(nèi)中樞有很深的傷??梢哉f沒有立即死去已經(jīng)算是奇跡了?!?/br> 心臟就像短了一截似的,什么都感覺不到。心跳好像漸漸慢了下來,呼吸似乎漸漸靜了下來,連血液都是慢慢地流遍他的全身。 好冷,他忽然感覺好冷。 他想著,他的表情應(yīng)該是在聽著無聊的講義一樣吧,而李思哲的話語就像無趣的老教授的絮叨一般,只是從他的耳邊穿過。 沒有救了。 梁允臨拼命地抵抗著去理解這番字眼。只不過是簡單的四個字而已,可是他此時此刻卻是多么不想聽到。 “盆栽。”梁允臨無厘頭地來了一句。 “嗯?” “放到窗外的盆栽,還是快點拿回室內(nèi)吧。要是枯萎了,阿稚會很傷心的?!彼跣跄钸吨?/br> “梁允臨……”李思哲露出悲痛的表情搖著頭。 “衣服,對了,洗好的衣服還沒收。最近風(fēng)很強,好不容易洗干凈的衣服要是沾上灰塵那就白洗了。”梁允臨啰啰嗦嗦像個老太婆一樣,不清不楚地說著,這大概是他近期來說過最多的話了,“小白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餓了。等阿稚回來我們一起給它做吃的,阿稚她一定……” “梁允臨!”突然,兩耳被強硬地按住,就像漩渦平靜下來一般,止不住的思緒漸漸風(fēng)平浪靜。 李思哲站在梁允臨面前,他脖頸上的紫色珠子再一次掉了出來,在梁允臨面前肆意晃動。 紫色的珠子反射著紅光,色彩交織碰撞,竟讓他有些頭暈眼花。 “啊……”梁允臨揉了揉眼睛,果不其然摸到了一片濡濕。 李思哲再一次慢慢搖頭:“梁稚已經(jīng)死了?!?/br> 即使被塞住耳朵,梁允臨也聽到了。 沒錯,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梁稚的一切都結(jié)束了?;丶乙彩牵鲲堃彩?,喂貓也是,對忘了東西的他進行訓(xùn)斥也是,全部都做不到了。 死了。 只是兩個字而已。梁稚,她死掉了,而已。 他的淚水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 明明哭泣也不能改變什么的,可是就是無法冷靜下來。 這時,手術(shù)中的紅燈消失了。 李思哲從梁允臨的身邊側(cè)開。帶著刺耳的聲音,手術(shù)室的門打開了。 梁允臨往那個方向看,滿身纏著繃帶像個木乃伊一樣的梁稚被推了出來。 他站起身,快步上前,主刀的醫(yī)生正脫下他的手套。 “請問,是病患的丈夫嗎?” “是……是的?!彼哪抗鉀]有離開梁稚。 “很抱歉,我們……”醫(yī)生在說什么?梁允臨已經(jīng)聽不到了,他的腦袋好像走馬燈一樣,閃過了許多許多和阿稚在一起的畫面。 梁允臨輕輕握住了阿稚的手,小小的蜷著在他的手心里,冰冰涼涼。 繃帶把她的臉重重包裹,梁允臨無法看到她的臉傷成了什么樣子。他隔著紗布輕輕觸碰著她,入手好像還是那么細膩。 是哪里滴下來一滴水,把她的手打濕了?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