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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跟著莫逆出來,喊住了他:“嘿。” 莫逆停住,轉(zhuǎn)身。 姑娘走上來,雙手背著,很調(diào)皮的感覺:“交個朋友可以嗎?” 莫逆是沒有朋友的,他只有道友,可沒等他說話,姑娘又說:“我只在電視劇里看過你這樣的人。說實話,我有點心動?!?/br> 莫逆還是疏離的神情:“這是錯覺?!?/br> 姑娘搖頭:“不是,我十七歲了,我知道心動什么感覺?!?/br> 元鱈出來時,就看到那女生對著莫逆笑,她就這么走過去,過程中使勁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登時臉慘白。 莫逆一看,元鱈狀態(tài)不好,便撇了那姑娘,走過去,問:“胃疼?” 元鱈搖搖頭,看向腳:“我腳又崴了。” 莫逆經(jīng)過陪元鱈到醫(yī)院,對她胃病這事完全相信,后面霍起又給他輔證,元鱈確實是被他買回去的,而且也確實遭受了很多屈辱,就本能的,對她善心大發(fā)。 這會聽到她腳崴了,都不問怎么崴的:“我扶你?!?/br> 元鱈不行:“完全動不了,太疼了?!?/br> 莫逆就打算叫輛車。 元鱈拉住他的胳膊:“你背我好不?” 莫逆微怔。 元鱈看一眼自己的腳:“都說這腳踝,只要崴一次,就會一直崴,我真倒霉,總碰上這事?!?/br> 莫逆心軟了,小貓遞到她手里,轉(zhuǎn)過身去,半蹲下來,把脊梁給她。 旁邊那姑娘愣住。 元鱈抱著小貓,貼上莫逆的背,摟住他脖子。 莫逆把她背起來,走向中心路。 行至一半,他突然想起霍起,問她:“你不跟霍起在一起?住在城鎮(zhèn)會比住在山里好吧?” 元鱈輕笑:“道長這是吃醋了?” 莫逆皺眉,解釋道:“沒有,只是?!?/br> 元鱈沒讓他說完:“沒事,多吃點,我喜歡看你為我吃醋的模樣,好看?!?/br> 莫逆不再說話。 他一個得道高人,世上就沒他怕的東西,遑論讓他難為情的。 可元鱈就能輕而易舉的做到。 起初她是直白的,姑娘家家,說出那樣不堪入耳的話,叫人赧然,卻能像一只小動物,叫人看來,她只是真的想親親,抱抱,那么純真,而沒有一絲邪念。 哪怕她說出想跟他行夫妻之禮,也仍是那樣一副簡單的模樣,話很荒唐,可眼神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清澈的。先前覺得她的罪孽不會淺,對她總有防備,也對她每次靠近拒之千里,現(xiàn)在不一樣了,現(xiàn)在知道了她走過的路是黃泉路,就心軟了。 出家人,最易心軟。 元鱈喜歡莫逆的背,她摟他更緊,在他耳邊小聲說:“你的嘴唇,是真的軟。” 莫逆抿緊嘴,心亂如麻。 * 霍起住了三天院,耳朵傷不重,二度燙傷,傷了真皮,起了泡,醫(yī)生給開了藥,內(nèi)服外敷的。腰上也沒有扎很深,甚至都不用處理。 他媽給他打電話是第二天,聽說他住院非要過來照顧。 霍起好說歹說才讓她放棄:“你有空多去旅旅游。今年不是還沒出國嗎?出去看看吧?!?/br> 他媽放心不下:“你都要結婚了,我還出去玩?” 霍起:“結婚又不是要死了,我一個人完全可以?!?/br> 他媽:“呸呸呸,不吉利,你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呢,就說這種話,你是不想出來了嗎?” 霍起:“好了,沒什么事兒我掛了。” 他媽:“她呢?” 霍起臉色沉下來:“死了?!?/br> 他媽嘆口氣:“我知道你難受,把她娶過來完成你爺爺遺愿就好了,媽答應你,結了婚,你在外頭找誰我都同意,帶回家來都可以。” 霍起不愛講這個,尤其提到元鱈,整個人狀態(tài)直線下滑,什么心情都沒了:“我先掛了?!?/br> 他媽也沒再說什么,掛了。 霍起這回摔這個跟頭,只能自認倒霉,因為事實太離譜了,沒人會信元鱈那樣一個乖巧又盡是可憐相的女人能插傷他的腰,還能把他摁進火里。 那天他是喝多了,加上有氣,所以才這么堂而皇之地挑釁她,要是再來一回,他一定管住嘴。 他對元鱈的感情很復雜,但沒有愛。 買她的時候他也不大,剛成年,那會跟一幫跟他同屬紈绔子弟的哥們混,成天在犯罪邊緣試探,不知道誰提了個主意,說現(xiàn)在雛特便宜,幾千、幾萬就能買個,都山里頭的。這邊有錢有地位的都在她們十來歲就買過來,按照自己喜歡的模式調(diào)教。 他就動心了,輾轉(zhuǎn)找到龍保達,湘西那邊幾個落后村落他都熟,也知道誰家有留守兒童,一根棒棒糖、一塊巧克力就把人騙走,賣了。 那時候龍保達手里最好的貨就是他外甥女,長得俊,哪怕她才十三歲,也能叫人生了歹念。 他得承認,看到元鱈時,他劇烈的心跳,盡管這個最貴,他也眉頭都沒皺一下,就買了來。 買來前倆月還對她挺好,后面可能是幾個哥們成天跟他分享要怎么調(diào)教才能讓她服服帖帖,比充氣娃娃還聽話,他慢慢也學著這套對元鱈發(fā)狠了。 這東西就很奇怪,有人起哄,或者有人鼓勵,有人搭伙,就能把惡做的理之當然,大家伙在一起,共同凌辱一個女孩,就讓他們覺得樂趣翻倍。 他沒文化,不理解這現(xiàn)象是怎么回事,但就好像群體捏軟柿子,誰也不會覺得誰罪惡。 而且容易忘,沒兩天,很細節(jié)都不記得了,可他知道,他有多過分,所以從龍保達嘴里得知,元鱈得罪了他們苗寨的草鬼婆,身上可能被下了邪乎的東西,才那么怕。 主要是心虛,他對過去諸多很是心虛,這種心虛還不是良心發(fā)現(xiàn),是真怕遭報應。 后來元鱈被他家里發(fā)現(xiàn),送去上學,這也沒什么,霍家就他這個傳香火的,他可以說是除了霍老爺子以外,地位最高的,可偏偏霍老爺子也知道了。 老爺子把元鱈接走,等他再見元鱈時,她就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 她身上那種沉著,那種對事物的清冷態(tài)度,叫人毛骨悚然。 本來在此之前,他對元鱈或許是草鬼婆的身份恐懼歸恐懼,但也不覺得她有那個能力搗鬼,可后來的元鱈,脫胎換骨,他不能不信了。 人啊,做多了惡,總會膽小一點。 元鱈這次反擊,讓他更收斂起自己,盡量不去招惹她了。反正也是過任務似的婚姻,只要捱過婚禮,分道揚鑣好了。 當然,愿老天眷顧,讓他捱過去。 * 死那炮友法事做完了。 元鱈還是第一次參加道家的法事,莊重,嚴肅,莫逆一身道袍白如雪,襯得他更顯仙風道骨。與平常不一樣的是,他戴了蓮花冠。 莫逆是高功道士,還是一宮之主,有他給那炮友做亡人超度,元鱈都覺得便宜她了。 整個過程分齋戒,設壇,登壇作法,誦經(jīng),施食化寶這幾個步驟,莫逆有條不紊完成,也讓汀坊苗寨的族人見識了一番。 很久以后,元鱈才知道,道家做法事要在觀里,正規(guī)。有門有派的道士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都不會在外頭私設道場,這也算是道門近年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 主要假冒、借此斂財?shù)奶?,假道士裝神弄鬼,不僅會顛覆世人對道家的信任,也會給他們這樣的名門正道招一些阻礙修行的孤魂野鬼。那炮友的事事發(fā)突然,再翻回元訣宮,或者龍門派做法事,就太形式主義了,反正莫逆有德行,鎮(zhèn)得住,就沒管在哪。 法事結束后,莫逆摘掉蓮花冠,一身純白道袍,配那張禁欲的臉,真是絕了。 吳蕓拿胳膊肘杵杵元鱈:“你跟莫逆真人……” 元鱈知道她想問什么,沒想答。 吳蕓就當她答了,很感慨:“我這兩天一直在想,什么樣的絕色,可以讓出家人心動,腦袋里閃過很多張漂亮的臉,我都不能接受,直到你的臉出現(xiàn),我接受了?!?/br> 元鱈扭頭看她。 吳蕓看著她:“我現(xiàn)在一點也不替莫逆真人委屈了,你那么好,就得跟他配。” 元鱈淡淡笑,沒說話。 莫逆把道場收拾干凈,再出現(xiàn)在元鱈面前時,額頭出了一層薄汗。 吳蕓還在,族人也還在,元鱈就這么踮起腳,用袖子擦了擦他額頭的汗,還把自己水杯遞給他。 莫逆被她這么一鬧,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元鱈問他:“不渴嗎?” 莫逆渴,但他自己有水啊,正要過去拿,元鱈擰開她的水杯,喝了一口,踮腳勾住他脖子,拉下來,渡到他嘴里:“你喜歡我喂你?!?/br> 莫逆皺眉,穩(wěn)了穩(wěn)呼吸才說話:“你這是干什么?” 元鱈理所當然:“我看你渴了?!?/br> 莫逆:“我可以自己拿?!?/br> 元鱈:“那你還要走進去,然后拿起來,擰開蓋子,再喝,我給你省去了很多步驟?!?/br> 莫逆:“我出家了?!?/br> 元鱈:“是我親的你,你不用有負罪感。” 莫逆詞窮了:“你結婚了。” 元鱈淡淡笑:“你知道我這婚怎么回事?!?/br> 莫逆就不說話了。 族人對這畫面跟莫逆反應一樣大,可終究不是自己的事,只會心里犯兩句嘀咕,然后跟街坊鄰里扯扯閑話,不敢當著他們面說什么。 吳蕓更是了,她作為元鱈的朋友,已經(jīng)把立場表明了。 回到家里,正好下雨。 元鱈的腳踝老好不了,得抹藥,可她幫吳蕓刷鍋時又不小心燙了手,就沒法抹了。吳蕓得上山去接阿泊,所以這抹藥的事,就歸給了莫逆。 莫逆也沒拒絕,蹲在她面前,給她抹藥。 元鱈看著他,他眼睫毛還挺長的,對他那雙眼,是錦上添花,她沒管住手,摸了一下。 莫逆停住,抬眼看她。 元鱈也看著他。 莫逆被她這么一看,就以為是沾了什么東西,拂了拂:“怎么了?” 元鱈躬了腰,雪白的胸和勾在莫逆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她把臉湊到他耳邊,軟綿綿地說:“我胃疼,想跟你睡,你的手可暖了。” 莫逆沒法接這話,也不敢看她,抹完藥,匆匆走了。 元鱈看著他給她把藥膏涂抹的細致的腳踝,他總是這樣,做什么都心細、認真,引人尊重。 自從她對莫逆換了坦白的方式,莫逆就真的信了。 后面她的一些過界的行為,他雖然不回應,甚至是拒絕,可總算沒有反感了。說實在的,這反而是對她的一種考驗。 他越迷人,她越危險。 可她怕什么危險呢?底兒掉了也就是死,她又不是沒死過,有什么可怕的呢? 有了打算,夜深時,她就抱著枕頭去找莫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