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shù)人這么想，少數(shù)人就失去了廣大的支持者，也就不敢鬧事。于是乎，就都乖乖回去了。

    可是，剛剛回到教室，教室里卻在傳著一個更大的，讓他們感到憤怒的消息。

    這下，工人們徹底不淡定了，恐怕高秀菊那個什么高科技的監(jiān)控錄像，也嚇不住他們了。

    就在那些工人在高秀菊辦公室里講理的時候，留在教室里的工人們，正在和培訓科的教員們閑聊。

    從這些教員們的嘴里，他們得到了一個消息，他們這些人還不屬于萬程工貿(mào)公司的人，而是屬于萬程工貿(mào)的子公司，江山商貿(mào)有限公司，也就是說，只屬于高秀菊管，跟劉萬程那邊還不一樣。

    大家就有些接受不了。

    經(jīng)濟時代，總是他們這些當工人的倒霉。稀里糊涂的，他們就由驕傲的國企工人變成了私企工人。

    這本來就讓他們心里別扭，但萬程工貿(mào)工資高，保險一樣給交，這是他們詢問了許多數(shù)控機加分廠和鑄造分廠的職工，得到的肯定答復。這樣，他們才愿意轉(zhuǎn)崗過來。

    可是，鬧半天他們還不屬于萬程工貿(mào)，只是屬于它下屬的一個小公司。而且，這個小公司就是管理那個在建的商城的。

    這么個私企的下屬小公司，能保障他們的工資和保險嗎？再說了，那個商城才能容納他們幾個人？有百十個打掃衛(wèi)生的就夠了！

    “那剩下的大部分人干什么，總不能讓我們當干部吧？”就有個愣頭青冒出這么一句來。

    當干部？這不做夢嘛！大家就突然沉寂下來，心里有了惶恐的感覺。

    這時候，就有人想起剛才高秀菊說的話來了。

    “怪不得高秀菊說公司用不了這么多人，盼著咱們鬧事，好找理由把咱們都開除！”

    終于有人推導出結(jié)論來:“我們掉到萬程工貿(mào)挖的陷阱里了！他們打著接收我們的旗號，目的就是為了要裝潢分廠那塊地！地要來了，我們這些人就沒用了，他們再想方設法開除我們！”

    許多人就被這消息弄的惶惶不安起來，課都沒心思上了，大家議論紛紛。

    但是，很快又一個不好的消息，從另一個班級里傳來:他們現(xiàn)在屬于試用培訓期，連這小公司的正式員工都不算！培訓不合格，仍舊會被解聘！

    “如果他們不想要我們，稀里糊涂關(guān)我們?nèi)齻€月，然后就可以解聘我們了！”有人就推理說。

    接著就有人附和:“就是。咱們都是老工人他們還要培訓咱們。就是為了培訓期內(nèi)只發(fā)基本生活費，每人每月只給三百塊錢！這么著，他們連給我們發(fā)工資的錢都可以省下一大半！培訓期一結(jié)束，他們就會開除咱們！”

    “憑什么這樣對待我們，這樣坑害我們？”這下，所有人就都炸鍋了。

    “走啊，找他們說理去！”

    這些被劉彩城弄到這里來的工人，大多屬于早該下崗而沒有下崗的。為什么沒有下崗？自然是這些人都比較難纏，屬于不怕事敢惹事的那種人。

    江山機器廠這種老企業(yè)，干部和工人都在一個宿舍區(qū)里住，抬頭不見低頭見。有些甚至已經(jīng)在這里生活了兩三代，家里老人之間都互相熟悉。

    在這樣一種環(huán)境里，干部們也不愿意得罪這些難纏的工人。惹到他，他鬧到你家里去，弄的你東躲西藏，雞犬不寧。

    前幾年工資制度改革，搞評議晉級，一個班組只有一兩個長工資的名額。干部們評議給誰長不給誰長的時候，不是按照上級要求，首先考慮技術(shù)能手和有貢獻的，而是在心里首先考慮車間里那些難纏的主，省得給自己找麻煩，他們真敢到你家里吃住去。

    所以，下崗的時候，干部們也不敢讓這種人下崗。你讓他下崗，他沒飯吃了，不去你家吃去才怪！

    這一次，劉彩城終于想出了這么高明的一招，把這些刺兒頭都送劉萬程這里來了。這里工資高啊，刺兒頭們還真愿意來。

    這一下，聽說讓萬程工貿(mào)給坑了，刺兒頭們?nèi)绾慰仙屏T甘休？于是，小刺兒頭找大刺兒頭，大刺兒頭帶頭，一下就聚集了二三百號人，直接就奔著高秀菊的總經(jīng)理辦公室去了。

    高秀菊在辦公室里還為自己能鎮(zhèn)住那些鬧事的工人得意呢。還沒得意夠，更大的喧鬧聲就又傳過來了。

    外屋的總經(jīng)理秘書薛雪已經(jīng)明顯感覺到不對了，趕緊打電話叫保安，同時將外屋門死死把住，不讓大家進來。

    她那點力氣哪能推的過那些工人？沒兩下就讓人家給推一邊去了。

    薛雪還想守住里屋的門，可高秀菊不知死活，竟然自己出來了。

    薛雪這個著急呀，這時候了你還不插上門找劉總求救，你跑出來干啥？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總經(jīng)理能饒得了我嗎？

    高秀菊出來是打算跟大家伙講理呀，她剛才把那幾十個人給鎮(zhèn)住了，還覺得自己不離呢。

    可這回就不一樣了，所有的大刺兒頭都來了。這些人平時沒少給江山機器廠的領(lǐng)導們找麻煩，嘴皮子比她厲害多了，你一嘴我一嘴的跟本讓她插不上話。就高秀菊這張笨嘴，而且還就一張，你講得過人家嗎？

    “我們也是你們公司的員工，憑啥只給我們生活費？”

    “我們是轉(zhuǎn)崗過來的，就該算正式員工，為什么還有培訓期，只給生活費，拿著我們當試用工對待，合理嗎？”

    “萬程工貿(mào)為什么不收留我們，把我們下放到子公司？”

    “為啥不講清楚就扣工資？”

    …………

    高秀菊根本就不知道從哪兒解釋了。她越解釋不清楚，大家的火氣就越大，好多人往前擠，眼看就擠到高秀菊身上了。

    薛雪這時候是真急了，傷了高秀菊，她沒法和劉萬程交代呀。她眼一閉，牙一咬，豁出去了，拼死擠過來，用自己的身體護住高秀菊，大聲跟大家喊:“你們派代表，一個一個說！”

    “滾開，你算干啥地？”不知誰嫌她礙事，猛推了她一把，薛雪沒站住，一頭撞在墻上，腦門上的血“嘩”一下子就下來了。

    高秀菊那兒見過這陣勢啊，臉都嚇白了，想去看薛雪怎么樣了，卻被大家擠在中間動彈不得。

    這時候，有些年紀大些的婦女就開始上來，伸手撕扯高秀菊，一些男人也上來推搡她。有人在她頭上抓了一下，嚇得她高聲尖叫，很快就變得披頭散發(fā)了。她想伸手護頭的時候，不知誰從后面用力扯她的上衣，西服上的扣子都給扯掉了。

    高秀菊臉色慘白，嗚嗚地哭了。這時候誰同情你呀，哭有什么用？她在人群里擠不出去，雙手緊緊捂著胸前，被人們推來搡去，大有要被這群人吃掉的危險。

    就在這時候，不知誰在外面大聲喊了一嗓子:“劉總經(jīng)理來了！”

    劉萬程來了，這可是萬程工貿(mào)的大老板，屋里的人都是一愣。就在這愣神的功夫，劉萬程硬是從人縫里擠進來，把高秀菊摟在懷里。

    他臉色鐵青，沖著所有人大聲喊:“都給我到運動場上去，有事來找我劉萬程，我在那里等著你們！”

    這一嗓子起作用了，畢竟他是老板，帶著老板的威嚴。工人們對他還是有懼怕心理的。

    辦公室里的人們漸漸走了，只剩下劉萬程站在屋中央，死死地將嚇得渾身發(fā)抖的高秀菊，在懷里摟著。

    “不怕，不怕，有我呢?！彼参恐?，又吩咐聞訊趕過來的過來的培訓教員，趕緊把薛雪送醫(yī)院。

    這場鬧劇，才算暫時平息下來。

    敢這么欺負他媳婦，劉萬程也真生氣了。他讓教員們把所有工人都集中到運動場上，他要和他們算賬！

    四月初的天氣，春寒料峭，還是有些冷。劉萬程只穿著一身西服，手里拿著個簡易麥克風，臉色鐵青，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身后，是四十多個負責培訓的培訓科教員。一千多工人也排好了隊，站在他前面。

    運動場上一片寂靜，只歡快多了的春風不時吹過麥克風，從放在兩邊的兩個音箱里，傳出來“呼呼”的，放大了的風聲。

    劉萬程就那么站著，不說話也不動。

    好久，他才壓抑住心里的不滿，把手里的麥克風放在嘴邊，音箱里便有了他被音箱改變了的，有些低沉的聲音:

    “說我劉萬程坑你們，拿著你們換地？你們?nèi)ゴ蚵牬蚵牐瑥奈腋啥謴S副廠長，到我自己搞工廠，我坑過誰？誰被我坑過，你們?nèi)フ页鰜?，讓他到這里來，我當面和他對質(zhì)！”

    他的話擲地有聲，工人們徹底安靜了。

    劉萬程就繼續(xù)大聲喊:

    “我劉萬程自認對得起江山機器廠，也對得起你們！從自己干到現(xiàn)在，我用的，都是咱們江山機器廠的下崗工人！現(xiàn)在，在工廠員工已經(jīng)飽和了的情況下，我還是把你們這一千人接收下，投資建造服裝商城，想盡一切辦法給你們創(chuàng)造就業(yè)機會，我哪里對不起你們？

    一個月給你們?nèi)賶K生活費，你們嫌少了？我劉萬程的錢也不是地里長出來的，更不是下雨天上掉下來的，更沒有誰白白把錢借給我。你們一人三百塊，一個月我就得支付三十萬的工資！這三十萬哪里來，你們給我掙回一分錢了嗎？做人得講良心！換做是你們，一月白白拿出三十萬來送人，你們試試！

    不經(jīng)過培訓，你們會干什么，能干什么？你們以為我的萬程工貿(mào)，也和江山機器廠一樣嗎？那還創(chuàng)造什么效益？大家都回家抱孩子去吧！”

    他這種說話方式，才是江山機器廠工人們能聽懂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