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節(jié)
以云說:“這輛列車終點站是云湖躍遷場?!?/br> 云洲玉伸手攬著她,微微挑起上眼瞼,說:“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br> 以云笑了:“去哪里就去哪里,每一個喜歡的世界,都可以停留,你說呢?” 她能帶著他,在任何一個世界,從年輕到老,周而復始。 “唔,”云洲玉點點頭,“看你喜歡吧?!?/br> 以云跟著點頭,煞有其事:“那好,我要找一個帥哥多的世界。” 云洲玉頓時清醒了點,掐了掐她的腰,冷笑一聲:“你敢。” 懸浮列車開過白色云層,煙霧飄飄。 赤金色陽光從窗外灑在身上,鍍一層淺光,冥冥光影下,他們都戴著帽子,只露出半張臉,頭靠在一起,闔著眼睛小憩。 有小女生偷偷看著兩人,悄悄拍個照片,發(fā)給朋友:“絕了,這兩人也太好看太般配了吧!” 兩人瞌睡著,車一停,以云因為慣性,差點滑溜到另一邊。 云洲玉立刻醒來,大手一攬,將她半抱在懷里,嘀咕一句:“睡個覺,也不老實點,非要我拉著你?!?/br> 以云:“……” 她很想說一句慣性難控制,不過太困了,打算醒來再和他掰扯掰扯。 車繼續(xù)走,兩人繼續(xù)瞌睡。 會在哪一站下,終點是哪,并不重要。 只要他們一直在一起。 第一百四十四章 禿驢篇(上) 一 慧和出生在一個村莊。 那一夜,天像破個洞,下足三天三夜大雨。 雨水灌入大地,淹壞萬頃良田,山坡泥流滾滾,吞沒數戶人家,最令人恐懼的是,涇河漲水,水流湍急,來勢洶洶,這雨再下下去,恐怕是要決堤。 可是那些壯漢,都被征入軍隊,舉目望去,都是老弱病殘,想搬離,卻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他們無依無靠,跪在地上,求天公息怒。 天下大亂以來,百姓身不由己。 就在這樣的夜晚,昏暗的茅草屋里,一個瘦削婦人力氣快用盡前,終于誕下孩子。 這個嬰孩呱呱墜地的瞬間,霎時,三天三夜不曾停過的大雨,漸漸的變成蒙蒙細雨,緊接著,更神奇的是,雨就停了。 有人狂奔在鄉(xiāng)道,大喊:“雨停了,雨停了!” 天猶如被女媧用五色石補齊,長久以來的陰翳散去,圓月如明珠,皎潔月華驟然灑滿四方,伴隨潔白縹緲的云朵。 這要是在白天,不難想象,定還會有耀眼的彩虹。 穩(wěn)婆抱著孩子,看向窗外,暗自稱奇。 第二天,泥濘的土路里,走來個穿著袈裟的老人,他兩手并在身前,對著穩(wěn)婆懷里的孩子一拜:“阿彌陀佛?!?/br> 往后,天空異常地放晴三天,莊稼還能搶救,河水不再決堤,總算,天沒絕人之路。 人人都道,這家媳婦生了個寶貝,能救世的寶貝。 當然,這位寶貝,被那位老僧人用一串檀木佛珠、一斗米,換走了。 再寶貝的孩子,有吃一口飽飯重要嗎?換走之前,這家人都沒想好給小子取什么名字。 老僧人為他定下法號,慧和。 慧和從記事開始,就知道他的一生,是用來普度蒼生的,因天下分分合合,戰(zhàn)爭不息,冤魂不寧,痛苦殘余人間,欲望伺機作惡。 他至關重要,若不能讓天下太平,他無法回去。 但是,這個“回去”,是回去哪里,慧和不知道,他心中空蕩蕩的,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他心想,或許就是佛子的宿命。 直到有一天,他被一種穿擊天靈蓋的感受,驚得敲折手中犍稚,木魚也裂開一條縫隙,他花費許久的時間,慢慢消化這種沒由來的靈感,才雙手合十。 他知道了,他這一生,最大的劫,應該很快就會出現。 但是,他這樣的悟性,卻連這道劫數是什么,都毫無頭緒。 直到他看到那個從佛像后走出的少女。 少女看著他的模樣,有點愕然。 那一刻,慧和想到,他怕是不能完成師父的囑托,不能承擔天下的期望,不知道為何,就像來自靈魂的呢喃,告訴他,這個少女是來取走他性命。 談不上什么愿意不愿意,他下意識地覺得,這一切是應該的。 慧和心如止水,向她伸出手,溫和地說:“貧僧不知施主為誰,卻知施主是來找我,帶我走的?!?/br> 少女款步走來,坐在他對面。 她將手放到他手心,指尖微涼,抵在他掌心,語氣卻很溫暖:“你還有什么心愿,我會等它完成,再把你帶走?!?/br> 慧和有些愣神。 她問:“你是不是到了要下山的時候?” 慧和問:“施主是想要做什么?” 少女嬌俏一笑:“我要跟著你,我們一起周游天下?!?/br> 慧和微微皺眉,念了聲佛號,說:“男女授受不親?!?/br> 他拒絕她,她卻好像早預料到,沒有失望,只是點點頭,說:“好吧?!?/br> 寺廟不留女子,說完這些話,她沒有久留,離開了。 慧和沉下心,慢慢敲著木魚。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停下來,攥了攥自己手心。 那之后,她一直沒有出現,慧和卻能察覺,她定是在暗處,默默看著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說。 慧和弱冠這年,他要周游各國,在烽火之中,平息怨氣。 廟里只有四五個僧人,他們站在門口告別,每個人臉上或多或少帶著不舍,慧和是師叔,沒有他,他們心里總不安定。 不過再不舍,終究是要分離。 慧和穿著蓑衣,撐著一支竹蒿,慢慢走下山。 忽然,他像是察覺到什么,抬起頭,只看不遠處,一個女子坐在樹枝上,她正用藤條編一個頭環(huán),藤條翠綠的莖葉,將她鮮妍細長的手指,襯如青蔥。 這就是那個要取走他性命的女子。 慧和看了一眼,默默收回目光,仔細盯著山路。 他心里有點奇怪,不知道為何,自己對她無法防備,也不討厭這么一個準備取走他性命的人,在他身邊晃悠。 甚至是…… 慧和說不清楚,但他相信,并不是因為他修煉的緣故,雖然他淡然對待死亡,但總不至于歡迎死亡。 他按下心頭的起伏,下了山。 他身上盤纏并不多,只有一封師父去世前留下的信,到禹洲州府,能得知府的幫忙。 好在寺廟離州府不遠,徒步三天能到。 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夜里,慧和宿在樹林,他取水回來,正要躺下時,忽然發(fā)現自己摞好的稻草上,放著一個藤條編的頭環(huán)。 嫩葉上,仿佛殘余一點溫度。 二 再上路的時候,慧和更加留意周身。 少女有一身不錯的功夫,往往在他留意之前,就銷聲匿跡,終于,他在一家茶棚停下來時,又看到少女。 這回,她肩膀上搭著一條抹布,將路人引入茶棚。 如今亂世,不講究女子不得拋頭露面,貧苦人家的女兒,不是嫁給高門大戶當小妾,就是像她這樣,在茶棚面館秀坊等地,謀一處生計,這還算體面,更多女子不管是不是自愿,去了那煙花之地,便是命途多舛。 只看,她如男子般束著頭發(fā),露出又白又嫩的臉蛋,一雙烏圓的黑色眼睛,眨眼時,睫毛撲閃如蝶翼,靈動又清麗。 她看到他后,露出個微笑。 有些狡黠。 好像兩人在捉迷藏,但他一直找不到她,回頭一看,原來她在他的必經之路等著他。 慧和輕輕搖頭。 因她的存在,來這個露天茶棚討一口茶的人,越來越多,她來去自如,有人想要與她多說兩句,她四兩撥千斤,絕不叫人占便宜。 茶棚的東家喊她:“以云,茶水煮好了嗎?” 她“誒”了聲,跑到后廚。 慧和聽到東家的喊話,才緩過來,原來她叫以云。 看著她遠去的身影,他目光微凝,終究站起來,把一個銅板放在桌上,戴好蓑帽,走出茶棚。 而以云忙完出來后,已經看不到慧和的影子。 她知道,每個世界的他,因為當個世界需要的人設,性格有所不同,不像上個世界,這個世界的他,對人待物,總是淡淡的。 他的心,是存放蒼生的地方。 想在他眼底留下一點波瀾,很困難。 當然,以云還是想親眼看著他實現自己的抱負。 這茶棚的工作是日結,這一日來吃茶的人并不少,以云拿到了十文銅板為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