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節(jié)
所以,當(dāng)以云從門外探過身子時,就看到他俊逸的面容蒼白,跪坐于地,眼眶通紅,沉默地掉著淚,眼淚和斷線的珍珠一樣,在他下頜凝聚,落在地上。 無聲的哭泣,最容易讓人心碎。 以云:“?” 她慌了,這是什么情況? 第一百三四章 好在云洲玉沒真燒傻,他面上淌著淚,與趴在門框的以云四目相對。 小黑雪人瞪著圓眼,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這一刻,就連云洲玉眼角的淚水,流動得都沒那么順暢。 他一哽,看看地上的墨色雪水,又看門框處的小雪人,目中閃過驚詫,撇開頭手背囫圇擦臉,才又看過來。 雖然眼眶通紅,他板起臉,做出一副冷淡的模樣:“你去哪里了?” 以云懵:“……”不就一直在你屋子嗎? 云洲玉嘴唇繃成一道直線:“過來?!?/br> 以云繼續(xù)懵。 雖然但是,門口有結(jié)界。 云洲玉在自己家都要下結(jié)界,以云這是出去后進不來,只能在廳里待著。 本來以云不打算出去。 就在一個時辰前,云洲玉退燒,她從他那只大手里爬出來,干坐著有點無聊,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忽然想起,她冰棱手硬邦邦的,是沒辦法寫字,但是她可以趁此機會畫字。 用她這副圓滾滾的身體,畫出字來。 就像小孩總會把字寫得很大,她只要能把筆畫畫出來,能表達意思,就可以和云洲玉溝通。 再也不用像小廝丫鬟被指來指去。 這么想,以云把手伸向房間的冰水,倒出水在地上,她想得省事,身上剛好有墨水,把身上的墨水融了,就能在這個房間畫字。 所以小黑雪人躺在冰水里搓澡,掉了很多墨漬,直到把地上冰水都弄成黑色。 不過,她本身不懂術(shù)符所用的墨,對溶于水的要求,極其嚴(yán)苛,多一杯少一滴,就寫不出字,所以,任憑身上掉落的墨漬有多濃,不顯色。 以云白忙活半天,見沒有效果,甩干身上水漬,離開那灘洗澡水。 必須找完好的墨汁。 她主動出去,爬到大堂的桌子上,黑雪人捧著那碟墨汁,猶豫一下,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洗得稍微能看得到白色的雪球,終于義無反顧,往身上倒。 趁墨汁沒有干透,一個跳躍,到地上滾起來。 滾滾滾,滾滾滾。 得虧昨晚提前訓(xùn)練眩暈技巧,現(xiàn)在,她根據(jù)自己意識,終于畫完最后一個點。 可累死系統(tǒng)了。 以云癱坐在地休息,也就是這時,突然“咚”的一聲,讓她回過神來,避開自己好不容易完成的作品,她蹦跶地跑到門口。 她看到云洲玉在哭,對著她的洗澡水哭。 弄清楚情況,不難想象他把洗澡水當(dāng)做什么。 以云不慌了,不僅不慌,還想笑。 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曾對云洲玉開屏蔽,結(jié)果他找不到她,干嚎半天,眨眼過去二十年,他還是沒變。 便看云洲玉用手臂撐著,稍顯狼狽,坐回輪椅上后,變成一副冷漠臉。 他抬了抬手,結(jié)界的禁制消失,在他的cao縱下,小黑雪人再次身不由己,被抓到半空中,落到輪椅上。 她還沒在扶手站位,忽然后背被一根手指一推,搖搖晃晃的,掉到云洲玉的大腿上。 “啪嘰”一聲,疼得雪人想當(dāng)場融化。 云洲玉也不扶一下,以云只好自己搖搖擺擺站好,就站在云洲玉的右腳。 她感覺他在盯著她,連忙蹦兩下,兩只冰棱手,同時指指外頭。 以云:乖兒子,快去外面看看! 云洲玉抿著嘴唇,淡淡地說:“一大早就想出去玩?” 以云又蹦一下:不是,廳里是驚喜! 云洲玉目光晦暗,不管什么眸色,眼中只有一片幽深,他歪歪頭,手肘撐在輪椅扶手上,手指搭在臉頰邊,面上隨著以云的蹦跶,眉頭微微擰起。 他伸出手指兩根,將她按住,說:“別蹦了,再怎么蹦也不會……” 云洲玉閉上嘴巴。 不管小雪人再怎么蹦踧,他不會將她放走。 就在剛剛,他做好準(zhǔn)備,只要雪人不主動提,他也不會主動提,即使這一切可能只是幻影,僅僅為了維持蜘蛛線一樣易斷的維系。 他知道,她可以聯(lián)結(jié)人的腦海,所以,她愛聯(lián)結(jié)進雪人,就聯(lián)結(jié)雪人。 他不會怪她的。 他再受不得一次打擊,滿懷希冀,卻被現(xiàn)實打碎。 他一臉深沉,推著輪椅,到房門口,掀開藏藍的布?xì)?,抬眼一看,卻驟然愣住,只看外頭的客廳中,正中央是四個大字:“我是以云?!?/br> 字跡很粗糙,筆畫大小不一,筆鋒很臟,字很丑,但每個字都是真的,他摸過那些墨印,還有點濕潤。 并非夢境所見。 以云……這兩個字,除了陸青和他,再沒有人知道她叫以云,除非她自己。 諒云洲玉怎么也沒想到,本來做好她不肯承認(rèn)的準(zhǔn)備,結(jié)果看到這四個大字,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防堤壩,倏然崩潰。 小黑雪人揮舞著冰棱子手,企圖引起他的注意。 云洲玉閉了閉眼,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她躁動的腦袋,半晌,才聽到自己喉嚨十分澀,干干地說:“你寫的?” 雪人重重點頭。 是她自己承認(rèn)的。 云洲玉連著出兩口氣,才慢慢回過神,他垂下眼睛,攤開雙手,雪人很配合地跑到他手上,他捧起小黑雪人,目中細(xì)細(xì)顫抖。 她離開這么多年,再回來時,竟然是以這種方式,潛伏在他身邊好多天,才大喇喇?dāng)[明身份,和當(dāng)年忽然闖入他世界,如出一轍。 沒有地崩山摧,沒有??菔癄€,不是轟轟烈烈,不是感人肺腑,就是突然這么一個平淡如往常的冬日,風(fēng)依舊是蕭瑟的,太陽依舊烤不熱人,她卻回來了。 變成又黑又呆的小雪人。 這樣的重逢,沒有一處比得上他曾設(shè)想過的、他夢里所見的,平凡得令人懷疑。 可他就是覺得…… 云洲玉合攏雙手,拇指緊緊扣在雪人臉頰上,指尖蒼白,他閉上眼睛,咬住嘴唇。 以云歪腦袋,蹭蹭他的掌心,心中唏噓。 看啊,多么令人感動的場面,所以,云洲玉不能再欺負(fù)人了吧! 卻看云洲玉睜開眼,他面腮一動,好像咬了咬牙,才說:“你怎么就,淪落到進一個雪人身體里呢?” 以云眨巴著眼睛,分辨出一個字眼,淪落? 云洲玉手指敲敲雪人腦殼:“雪人的大腦有什么東西嗎?靈應(yīng)該是空空如也吧?沒人和你說話吧?” 她只伸出一只手,指著自己,揮揮:我也不想到雪人身體的。 云洲玉冷哼一聲:“哦,所以你還挺快樂的?!?/br> 以云擺擺雙手:你試試做一只小雪人看快樂不。 云洲玉微微抬起頭,嗤笑一聲,睨她:“不用強調(diào)你有多快樂了。” 以云:“……” 好家伙,她的表達和他的理解,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不相干。 她懷念和云洲玉隨時腦中溝通的日子。 小雪人努力翻了個白眼,但因為眼睛太大,所以沒什么效果。 云洲玉嘴角噙著一點笑:“終于不用擔(dān)憂我,只需成天蹦來蹦去,你肯定還覺得自己怪可愛的?!彼垌晦D(zhuǎn),赤金與黑曜石交相輝映,卻好似壓著惱怒:“和小雪人在一起,多好啊。” 這一句話,酸味沖天。 以云咂摸出來,他就是不爽,不爽她融合在小雪人身上,自己把心里那缸子醋都填滿。 連一個小雪人的醋都要吃,這個大人沒救了。 以云伸出冰潔的手,朝他勾了勾,讓他過來。 這回,云洲玉總算沒扭曲她的動作,只是有些疑惑,緩緩低頭,靠近小雪人。 在他靠得足夠近時,以云一鼓作氣:吃我一記! 她“啪”地一蹬,如流星錘,往他額上砸過去,把云洲玉打得脖子后揚,頭腦一仰。 以云作為雪人,是沒有什么痛覺體驗,相反,云洲玉額頭很快浮出一個腫包,大大的,紅通通的,看他捂額頭齜牙,格外喜感。 以云:讓你陰陽怪氣,爽了! 撞完人,她沒有站好,咕嚕咕嚕滾到地上,卻很快,又被云洲玉抓回手上。 男人五指抓著雪人,俊目微瞇,陰惻惻地看著她,淡笑:“正好,用你來消腫?!?/br> 以云:“?” 陸青終于爬上白錦山時,便看向來惜字如金、冷得和這常年下雪的白錦山一樣的徒弟,坐在輪椅上曬太陽,頭上還趴著一只小雪人。 一只墨黑色的雪人。 莫名讓這個總是一副面孔的徒弟,突然也染上點呆萌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