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jié)
妙娘性格活潑,說話沒有顧忌:“唉,要不是那善妒的湘娘子,你也不需要這般躲她,弄得遮遮掩掩?!?/br> 司以云知道她們只是過來客套,不會與她們說湘娘子的壞話,她笑笑,頗為大度:“大家都是服侍世子爺?shù)慕忝?,坦蕩自在,沒什么好躲的?!?/br> 妙娘還想說什么,曼娘阻止她。 她不太好意思地說:“云娘子,我們兩人今日過來,并非要壞你的心情,只是世子爺兩次來宅邸,都是找的你,所以我想……” 她上前一步,突兀地抓著司以云的手,往她手里塞一袋頗有分量的銀錢。 “幫幫我們姐妹倆,在世子爺面前提提我們,好嗎?” 司以云還沒推脫,碧螺不悅:“娘子們這是做什么,世子爺想留在誰那里,難不成是我們云娘子勸兩句就有用的?” 司以云倒是大方地收下曼娘妙娘的銀子,說:“可以,但是正如碧螺所說,我能提,結(jié)果如何,我不做保證?!?/br> 曼娘妙娘這才如釋重負(fù),認(rèn)真地道謝,走到游廊另一端去。 碧螺不悅:“云娘子怎么能收她們的錢呢!” 司以云笑了笑,說:“既然她們要送錢,我為何不收?” 碧螺恨鐵不成鋼:“娘子真的是!” 說著,司以云還真打開錢袋,仔細(xì)數(shù)起來,足足十兩銀子,夠一家四口吃半年,她掂量掂量,藏起二兩銀子,把八兩銀子放回錢袋。 五月初五,天氣早就回暖,楊柳岸暖風(fēng)吹拂,青草依依,粽香四溢,叫人怡然自得。 司以云到臨江的茶館,專門挑一處窗景,她靠在欄桿上,賽龍舟剛結(jié)束,河面上一艘艘畫舫劃過,等入夜,燈與水粼粼,江與天共一色,縱情放肆,聲色犬馬。 那是司以云熟悉的生活。 在教坊司時,她最喜歡在畫舫上,聽一曲笛聲,或活潑,或黯然。 誰家玉笛暗飛聲,少年白衣,謙謙儒雅。 在她沉入回憶前,忽然在她對面,有人坐下。 司以云撩起眼瞼,剛想說這里有人,碧螺給她買粽子去,話到嘴邊卻卡?。骸笆馈?/br> 李縉抬起手,玉指放在唇畔:“噓?!?/br> 司以云睫毛撲閃,好會兒才穩(wěn)住心神,只看李縉周身都沒有人跟著,他不像往日穿著華貴,然而,即使只是一襲簡單的白袍,也壓不住身上貴氣。 茶館小二上來問茶時,態(tài)度恭敬,動作小心翼翼,顯然是對他抱有敬意。 這里的粗茶又怎么入得李縉的口? 司以云有點(diǎn)忐忑,卻看李縉說:“與這位姑娘一樣便可?!?/br> 小二神色恍然,心里只道這姑娘好福氣,得以讓這般氣度的大公子共飲。 而司以云不明白怎么就和李縉碰頭,因她帶著幃帽,看景色時,帽紗分開左右掛起,遮遮掩掩之下,美目婉轉(zhuǎn),眸色比春水更動人。 瞧在李縉眼底,他眸色微動,抿一口茶,潤潤喉。 便看她斟酌著說:“這么巧,奴竟與爺碰上。” 李縉彎彎眼睛,溫和地笑:“怎么,不高興?” 司以云臉頰微紅:“奴自然是高興的。” 李縉看到江上畫舫,輕緩地說:“我在畫舫上看到你,專程來找你?!?/br> 這話說得輕巧,可不用尊稱,只用“我”,蘊(yùn)含的意思也叫人十分詫異,司以云呼吸有一瞬的慌亂:“謝謝爺?shù)暮駩邸!?/br> 李縉站起來,執(zhí)起她的手,道:“去畫舫上?!?/br> 司以云猶豫:“碧螺還在買粽子?!?/br> 李縉招手叫來小二,給一錠銀子:“等會兒,有個丫鬟找她主子,你就說,和家里爺回去了。” 小二哪見過這么多的小費(fèi),笑得合不攏嘴:“好的爺,多謝爺。” 被李縉牽著手,沿著楊柳岸疾走的時候,司以云盯著他,忽然覺得這位爺,居然也有這般急不可耐的時候。 他雖然極力克制著,可是步伐走得比平時大,眉眼依然溫雅,但有一種他過去不曾出現(xiàn)的神色。 躁、急,亦或是喜。 他好像遇到天大的喜事,要與她分享。 待登上畫舫,司以云還沒來得及摘掉幃帽,李縉主動扯開她的幃帽,這動作雖然不至于如何,但對向來溫柔的李縉來說,是有點(diǎn)魯莽了。 細(xì)密的吻落在司以云臉上,他呼吸越來越沉。 突然,他咬著她的耳垂,呢喃:“我好高興?!?/br> 司以云困惑地看著他。 李縉低笑一聲,抱著她放到畫舫船艙中央的大床上。 隨著江水滔滔,畫舫晃悠,水上水下,都是熱鬧一片,司以云逐漸被帶到一個境界,余了之時,她勉強(qiáng)撐起精神看向畫舫外,已是漫天落日余暉。 李縉從情意中脫離出來,又是那般的溫潤如玉,只是為她梳理鬢邊的頭發(fā),一遍遍撫摸著司以云的臉頰,從喉頭發(fā)出一聲喟嘆。 司以云抬眼看他。 李縉問:“你今天,和另外兩個女人,聊了什么?” 司以云心里一緊。 宅邸發(fā)生的事,李縉都知道? 還是只是巧合,他問的女人,不是曼娘和妙娘?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司以云猶豫不過一瞬,如實(shí)說:“曼娘和妙娘,托奴給爺帶句話,爺要是有空,去看看她們吧?!?/br> 李縉盯著她:“你在床上提這個,不怕惹我生厭嗎?” 司以云目光閃爍,便像是有無盡的委屈:“奴也怕,若說了謊,爺定是會厭惡奴?!?/br> 李縉輕聲笑了笑。 如玉般的手指在她脖頸上輕輕刮過,一下、兩下、三下,他停下來,說:“我不喜歡別人騙我?!?/br> 這句話每個字都很輕,好像怕吵到什么。 司以云盯著他,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破綻。 她低低應(yīng)了聲,心里難免驚懼,李縉在警告她,是哪件事?湘娘子、曼娘妙娘?一時之間,她腦海里劃過許多事,沒有個準(zhǔn)頭。 不過,除了這句話,李縉沒再說什么。 就像剛剛那句話,只是夢囈。 當(dāng)天,司以云回到宅邸,碧螺還沒回來,不止碧螺沒回來,湘娘子那屋子也沒有任何動靜。 司以云心里有點(diǎn)不安。 今天的李縉,其實(shí)是有點(diǎn)不尋常的,或者說句大逆不道的,從她第一天接觸這位世子爺,到現(xiàn)在,他都是神秘的,遠(yuǎn)不是他表現(xiàn)的那般溫柔儒雅。 所有不尋常的前提,必然是有算計(jì)的。 而第二天,她的擔(dān)憂成真。 湘娘子死了。 就在昨天下午,司以云和世子爺翻云覆雨時,湘娘子在楊柳岸賞風(fēng)景,被一個丫鬟推下去,那個丫鬟是碧螺,也掉江里。 湘娘子溺水后,丫鬟去救,一個搭一個,因?yàn)榻珒?,四個丫鬟和她和碧螺的尸體都無法撈到。 不得好死。 湘娘子死后,從她房中搜出不少書信,有與皇宮往來的,雖沒人明說,但意思很清楚,湘娘子這么跋扈,也因?yàn)樗秊榛蕦m送世子爺?shù)南?,是皇宮的眼線,有恃無恐。 另一方面,她得了皇宮的書信,卻不摧毀,就是存了投靠齊王的意思,是一顆自以為是、自作聰明的廢棋。 這是公之于世的真相,但真實(shí)情況幾何,司以云不信碧螺會去推湘娘子,碧螺雖然性子活潑,卻怕極了湘娘子,而且又很天真,不可能真去推湘娘子。 現(xiàn)在,所有人都以為是司以云指使碧螺去做的,因?yàn)樗龑Ρ搪萦芯让鳌?/br> 就連曼娘和妙娘,也對她有點(diǎn)恐懼。 來不及為碧螺傷心,司以云算是想明白了,她手指沾著茶水,在桌上寫了四個字:借刀殺人。 她以為她能借李縉的手,鏟除湘娘子,結(jié)果…… 她才是刀,被李縉借了。 恰這時,屋外仆婦通報:“云娘子,世子爺來了?!?/br> 司以云連忙擦去桌上水漬,她站起來相迎,心里惴惴,李縉到底想做什么,等一下應(yīng)該就能知道了。 第九十三章 屋子門推開,隨著夏初午后熏熱的風(fēng),司以云先聞到清雅的冷香。 緊接著,只看白色繡金絲靴面踢開百褶的下擺,跨過門檻,李縉衣著月白長袍,腰帶居中,不偏不倚地落下兩道綸帶,懸著上好的翡翠,隨著他的步伐,翡翠碰撞,發(fā)出細(xì)微的脆鳴。 從衣領(lǐng)子到袖口,再到鞋尖,他身上處處精致絕倫,即使在夏初的燥熱里,也把衣領(lǐng)抻得直到喉結(jié)處,一絲不亂。 他面冠如玉,像水墨畫里走出來的仙人,站在門邊上一笑,攝人心魄。 眼中納入如此景色,司以云險些沒回過神,忙屈膝行禮:“世子爺?!?/br> 李縉步伐無聲,走到她身邊,親手將她扶起。 他斜眼看看四周:“怎的還沒送上冰盆?!?/br> 冰盆是大富大貴的人家才享用得起的,她這種沒名分的外室,哪敢開口索要?但既然李縉這么說,司以云也就配合著:“這不是天還沒大熱,暫時也用不上?!?/br> 李縉垂眼看她。 不過彈指,他彎起嘴角,低頭吻在她嘴角附近,輕輕發(fā)出一聲嘆息。 好似他終于找到至上的寶物,需要好好狎昵,才能一解相思。 司以云也已習(xí)慣,只是與前幾次不一樣,一邊閉眼沉浮,腦海卻保留一絲清明——宅邸剛發(fā)生這樣的事,世子爺又往她這里跑,表面寵愛,實(shí)際上,擺明要把她推到風(fēng)口浪尖。 “唔?!彼疽栽仆蝗痪忂^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