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4)請柬
文德郡的卡露蓮?白蘭瓷。 全國上下都稱她卡露蓮女王;除先王王后以外,他是第一個直呼她小名的人。 后來怎樣,也忘了,但他那般嘟嘟嚷嚷,我們兩人準都被發(fā)現(xiàn)了吧? 女皇的目光不動聲息的飄到加特臉上去。 雖然木訥這點還是沒變過,但今時今日要推倒他是妙想天開的事,而她也再沒見過他從心而發(fā)的笑靨了。 十年來每天看著他,還是不能相信一個人能如此改變。 這陣子還真愛夢見舊事呢……她暗自苦笑。 "若是朋友,總會為你抽空。" 那是先皇的話。 經(jīng)過這許多年回首當時,她當然懂了先皇的手段。 妻子早逝,自己也患上了不治之癥,需瞞著年幼的女兒,卻要助她盡快踏上繼承之路,他只能使出言語技倆,誘逼她修心養(yǎng)性、專心學習。 但她因而失去所有朋友,也是現(xiàn)實;以往玩在一塊的,今天只是最珍愛的子民。 又或隨從。 而且,等了又等,維克也沒再找她聊天散心,也是事實。 「陛下比我還早起,是睡不好嗎?」半帶乾澀的嗓子響起,她趕緊趁他意識清晰前坐直起來,微笑:「說睡得好你會信嗎?」她挪開盔甲:「天快亮了,我們準備回程吧?!?/br> 他應聲站身,配上盔甲。 眼角瞟瞟扣弄著皮革扣子的他,又把目光調(diào)回,她將一團糟的頭發(fā)隨意束成馬尾。 已變改的關係,要修補只能等時光倒流了。 回到宮中,上下均為女皇遇襲而驚慌奔走,反倒是當事人處之泰然。 跟著焦急的侍女步去浴室時,女王仍不放過一分一秒,交待緊隨在身畔的護衛(wèi)統(tǒng)領:「我知道昨天答應過讓第一小隊和你休息一天,但不幸發(fā)生了意外,當務之急是計劃救援行動。 「集合已回來的隊員、點算傷患和失蹤人數(shù)的事,由你打點。叁小時后,八時正回來跟我滙報?!挂嗖揭嘹呺S她到臥內(nèi)的浴室門前,加特應道:「遵命?!贡阈卸Y:「陛下請好好休息,告退。」急步離開去辦事。 脫光了衣服,坐在溫水缸里,圍著傷口的血漬和泥碎盡化進水中,大腿的傷口痛得不得了。她咬著牙,迅速洗完澡。 宴會當前,連洗澡也是工作。 穿好衣服后,她乖乖坐定讓卡爾醫(yī)生處理傷口、包紥。 卡爾醫(yī)生由先皇幼少時已在宮中工作,直至現(xiàn)在已兩鬢斑白,仍然為女王效命。 紗布一圈一圈的圍著大腿滾動,她眼中所見卻是染著汗水的破襯衣、惦念著的是十隻粗糙的指頭、聞到的是那男人微熱的香氣。 老醫(yī)生見她一臉失神,也沒打擾。 每次閉上眼,她都能看見他;沉著冷靜,雙眸筆直帶著看透一切人和物的震懾力;他掌心的溫度一直存留在她大腿皮膚上不散,腰間背后是他強而有力的擐抱。 他的氣味不知從何而來籠罩著身心,將她的意識勾回石洞之中、他的身畔。 沉醉在回憶中,那股暖流更為清晰了,在她腿上搔癢,延展到大腿內(nèi)側(cè)、泛到小腹去,讓她小腹以下到兩腿之間酥軟溫熱。熱氣從小腹之下蔓延到全身,在她胸口內(nèi)翻起陣陣漣漪。不知不覺間,她的呼吸沉重起來,心跳越漸強烈。 猛地睜開眼,她按著怦怦亂跳的心坐起來微喘。 其時房中只剩她一人,傷口早已包扎妥當。 對,所有人都離開了…… 她慌張四看空無一人的臥室才松一口氣,捂著發(fā)燙的雙頰:這是怎了…… 拍拍臉頰整理好思緒,她起身慢步穿過飾物廊進入書房。從案上找到一疊印刷精美的宴會邀請函。 提筆正要簽上名字,卻遲疑了。 要打破現(xiàn)在的關係…… 一向打扮莊重、瑰麗的女皇,平時只穿著酒紅、寶綠。今天的她一反常態(tài),穿上水蜜桃色的晚裝長裙,顯得格外青春可人。侍女瑪莉安為她戴上項鏈和耳環(huán),完成了晚裝最后的點綴,房門外便傳來敲聲。 「打擾了?!挂咽嵯春?,換回制服的加特向女王敬禮。 著瑪莉安先退下,女皇直接入正題:「情況如何?」 「回陛下,大部份護衛(wèi)都安全回城,有二人重傷,正在搶救。唯副統(tǒng)領仍未見人,我派了第叁小隊到林中搜索。」 「副統(tǒng)領夏頓先生嗎……」她低喃,又問:「今天皇宮里的護衛(wèi)工作安排了什么人手?」 「第二小隊負責今天的保安?!?/br> 「好,對宴會安排和流程,總管哈瑞先生都清楚,請你轉(zhuǎn)告隊長跟他討論。」 「知道?!顾m(xù)道:「還有一點,我覺得可疑,有調(diào)查需要?!顾裆兀骸刚堈f。」他皺著眉:「一般山賊見了馬車上的皇徽都不敢招惹,我們遇上那幫人似乎不尋常地大膽;另外,一眾拿劍的人之中,只有一人拿槍,卻不是頭目,似乎有心要作突擊,瞄準的不是戰(zhàn)斗力高的護衛(wèi),而是陛下您。若您遲了一步下山,便很可能中彈。 「綜合以上兩點,我們初步推斷您是目標、施襲者不只是山賊求財那么簡單?!?/br> 她聽得攏起了眉,想起了臨掉下山坡時看見的火花,擔憂問:「子彈擦中的,是你嗎?」他彷似在報告別人的事:「是的,但并無大礙,謝陛下關心?!?/br> 聞言,她口上應道:「好,我跟大臣討論后決定調(diào)查方向?!寡劬s不能自控地掃視他身體上下,希望找到子彈打中的位置,儘管他的衣服已層層把瘀傷蓋好。 「是的?!共恢烙袥]有看見她關切的表情,他如常應對。 完成了公務,她卻沒有即時讓他退下,反而躊躇著,有種他看不懂的拘謹:「加特?!勾瓜禄ハ喟淹娴碾p手,看著他好一會才伸手引向茶幾的沙發(fā):「可以請你坐下稍等嗎?」 不明所以的他看著靦腆的女王須臾,還是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向茶幾,正襟危坐。 她走入書房不一會已回到茶幾前,面向著他,但雙手背在身后藏著什么,思索著該如何開口。 是幻覺嗎?今天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比平常更久更牢。 忽感難為情,她失神自語:「這裝束一定很怪……」說出了口還不自覺。 「回陛下,一點不怪?!辜犹匾怨驴陀^的語調(diào)回應:「水蜜桃色和您的肌膚和金發(fā)很相襯,露肩的剪裁突出了你修長的脖子。」 她心頭顫動一下,不知所措地呆望他。 「陛下很美?!顾翆嵉脑捳Z如春風擦過她耳邊,將她一顆心吹送到天邊云間。 仍木瞪著他的臉,她慌張地捏緊了握在身后的信封,整理好裙子,在他旁邊的沙發(fā)中坐下,面對著他。 如同發(fā)表全國演說前一樣,她用力透一口氣方能正色把信封遞給他:「雖然有點晚了,而且說過今天要讓你休息,但我還是想邀請你。」 愣了一下,他接過了信封,她屏息看著他打開了信件細閱。 信內(nèi)是今晚宴會的邀請函,由她親手寫,文調(diào)輕松誠懇,并非一般的公事口吻。上款是他的名字,下款寫「好友,白蘭瓷」。 沒有封號、沒有職銜,只是一個人寫給另一人的信件。 「我保證絕不談公事?!顾辜毖a充:「如果你不想出席,是完全可理解的。那個,我知道你已很累,所以來不來全是你自由,我不會點名的……我的意思是,我完全沒有對你施壓的意圖……對于你來說,這真的就只是個派對,喝喝酒、跳跳舞。如果城里有更好玩的派對,不用來無聊的城堡。天啊,我使你為難了吧?」 她從沒感到如此驚慌過,開始后悔了:「你就當沒有收——……」目光慌亂得四下亂掃,不經(jīng)意落到他臉上,這才看見木訥的臉竟一反常態(tài)掛著一個溫暖的微笑,她的嗓子便變得微弱,說了一半的話也就此放棄了。 他將信摺好放回封里,然后小心放進外套內(nèi)的暗袋中。 她發(fā)呆看著他單手執(zhí)起她的手,用一貫毫不怯縮的眼神直視著她:「樂意之至?!沟皖^吻在她手背。 抬起頭再讓目光流連她臉龐一會,才站起敬禮離去。 仍坐在沙發(fā)中,她空洞的目光盯視房門,輕撫著他剛吻過的位置出神。